“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万响的大红鞭炮喧嚣在门口,左玄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自家三间草房前,一片喜庆。
门窗贴满大红色的囍字,便是篱笆也特意休整了一番,挂上喜结,虽没有喜乐班子吹笙敲鼓,却也能看出,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
他一身新郎官服,胸口扎着大大的红花,春光满面,眉开眼笑,身后跟着八抬大轿,摇摇晃晃,来到门前。
红轿落地,左玄手持挑帘喜棍走上前去,满脸笑意,今日,他凑够了钱,终于风风光光的将心爱之人迎娶进门,人生之美,不过如斯。
周围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挂着笑意,笑容深处,隐藏着些许嘲讽,村里的独户柴夫,娶了山上的憨女子,怎不让人觉得好笑。
兴许只有捡到喜糖的一群孩童,对于这对新婚夫妇有些一丝欢喜,毕竟在孩童的世界里,没有尊卑贵贱之分。
轻挑门帘,正坐在轿中的新娘盖着红盖头,凤冠霞帔,身形娇柔,说不出的动人。
左玄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手指微颤,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手搭在前面:“娘……娘子,请下轿吧!”
说话间面色更红,不知是羞还是喜,只顾瞧着新娘子看,憨憨的模样,再次惹得村民们哄堂大笑。
木若婷听到左玄唤自己,那一声“娘子”更是甜进心坎里,从容不迫的伸出手,搭在左玄手心,那温热厚重的感觉,更让她觉得踏实。
新娘子下轿,自是会洒着喜糖铜钱,讨个彩头,左玄家境窘迫,唯有用糖果花生代替,又引起一帮妇人碎嘴,闹得他面红耳赤。
木若婷似察觉到什么,紧了紧他的手,轻声道:“夫君……莫要动怒,且随他们去吧。”
左玄听她一声“夫君”,整个人都飘到九霄云外,何曾还在乎其他,似整个天地间,独剩下他二人。
没有媒婆牵引,二人就这般简单朴素的进了门,朝着供桌上左玄父母的牌位拜了拜,也便算是行了夫妻之礼。
正午开席,喜宴却是丰盛,多为肉食,这是左玄奔波劳累,从村口的屠夫手里赊来的。
村民们纷纷落座,喝着掺了水的劣酒,口中却是议论纷纷,道喜的却没有几个。
左玄心里高兴,也不与他们计较,自顾自的吃喝,待宾客散去,才慢慢收拾残局。
木若婷有心帮他,奈何他性子硬,怜爱她,惜她那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没让她出来。
待收拾妥当,已是傍晚,日落西山,余晖红霞漫天,左玄热了几个小菜,端进卧室。
洞房,左玄精心布置,生怕木若婷睡不惯,特意找人重金打造的上好梨花木床上面挂着结彩红花,更添喜庆。
喜烛,火光摇曳,二人对坐成双,小口小口的吃着饭,眼睛却始终不离开对方,便是衔在嘴里的腌肉,也似乎沾染了甜味。
吃罢饭,木若婷依偎在左玄怀中,双臂缠绕,捧杯,喝了一杯交杯酒,也不知可是酒意醉,朦胧的双眼,写满爱意。
她不再是山上只会读书的憨女子,眼中也不再只有文字,她整颗心,整个世界,已被眼前这名男子所占据,再容不下其他。
左玄性子憨厚,说不得那些甜言蜜语,只是紧紧抱住木若婷,似要将她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二人此刻,却再不需要任何言语来表达,爱之深,一个眼神,足矣!
春宵一刻值千金……
春风带雨细润物,轻惹一夜梨花开,再不曾,对影成三人,孤枕难眠,今伴君侧,了无憾!
……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一年,左玄日日上山砍柴,木若婷操持家务,读书写字,日子虽然清贫,胜在平静。
这一年冬天,雪花漂扬,空明的月牙若隐若现,木若婷为左玄诞下一女,取名“雪凝”,这个爱情的结晶,为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温暖,却也带来了一份负担。
常言道“一孕傻三年”,木若婷整日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日复一日,终有一天再次拾起书籍,却看不进半个字。
向来爱书如命的她对于这一变化,显然无法接受,她发了疯似的捶打自己的脑袋,于事无补。
左玄不知怎么安慰,唯有抱紧她,在她身前身后,不曾离开半步。
木若婷彻底疯了,将那些曾经爱惜的书籍撕碎,甚至吞进腹中,尽管如此,依旧不起作用。
山中村民知晓此事,没有半句宽慰,都道木若婷是个憨女子,本就该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相夫教子,妄想读什么书?
木若婷几次想要离开,回到曾经读书的山中,每次紧咬银牙,下定决心,可当她看到左玄,看到熟睡的雪凝,这份决心再次被冲垮,决堤千里。
这种心灵上的纠结,让她难受,甚至大吼大叫,甚至喋喋不休,甚至歇斯底里的吵闹。
左玄依旧默默守在她身边,如新婚时一样,眉眼中满是情意,不曾褪去半分。
雪凝五岁,木若婷这种情况才稍稍好转,母女二人一同习文学字,日子再次恢复正常。
左玄心中欢喜,整颗心都围绕着他们母女打转,雪凝更是乖巧,粉嫩嫩的脸蛋,清秀的眉眼,与木若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孩子的成长,带来经济上的负担,本就清贫的家境,愈发窘迫,左玄不得不砍柴到深夜,才能给雪凝买她喜欢的糖葫芦,喜欢的泥偶娃娃。
那年深秋,霜寒露重,左玄天还没亮便稍稍起身,没有惊动熟睡中的母女。
他穿起衣裳,把缝满补丁的衣襟盖住,替娘俩掩好被褥,接着月光,在木若婷的脸上浅吻一口,便提起铁斧,来到山上。
天微微亮,泛起鱼肚白,左玄已背着一大摞木柴,往山下赶去,心中盘算着趁着早市,多卖两文钱,买着蜜饯回家,给雪凝解馋。
倘若能再多卖点,兴趣还能给木若婷购置一枚发簪,她定然会说我乱花钱,心里却是喜欢。
这般想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一颗颗树木,在他眼中已是一枚枚铜钱。
他盘算的美好,却没能注意脚下,一个趔趄摔倒,顺着山坡滑出丈许,磕在尖锐的石头上,瞬间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腿稍微一动,更觉剧痛难忍,只见鲜血顺着裤管淌出,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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