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珍惜无比的东西,如今在韩小暖看来,却是巨大的讽刺。
韩小暖一样一样翻出来,毫不怜惜地,通通装进一个大大的手提包里。
忽然,手一顿,她又从里面翻出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装满水,然后就拿着它走出门。
父亲留下的大杠自行车安安静静地站在院中,虽然刚刚后面的车轮子被撞了一下,勉强还能骑,韩小暖上前推走了它。
这个决定,她希望父亲能陪在自己身边。
爸,你应该能看到吧?
看看你的女儿有多傻,赔上自己的所有,到了最后,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爸,我错了。如果你还在我的身边,你一定还是会把我搂在怀里,哄着我,说着有爸爸在,乖女儿不怕。
可是,爸,你早已不在了。
暮色早已低垂,道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一路看过去,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夜明珠,浮动在夜色之中。浮浮沉沉,很是迷离。
骑着自行车在夜色中的穿梭,这种感觉韩小暖似乎很久都没有体会了。上初中开始,每天都要上早自习和晚自习,学校离家不近,同学们上下学都是骑着自行车。初中三年,加上高中三年,韩小暖一骑就是六年,技术早就练得很是娴熟。
脚底下这条通往镇上的路,韩小暖高中时期来来回回走了三年,路旁的每一棵树,每一处屋舍,她都熟悉无比。夜色之中的一切像是蒙上了厚重的雾,迷迷糊糊,只能看得清轮廓。
恍惚间,似乎看见汪瑞宣仗着车技过人,不时双手撒把;还有技术笨拙的宋如玉,小心翼翼的惊呼声,最清晰的是身后那个男孩子低低的笑声……
他说他不会骑自行车,每次都要韩小暖骑着车子载他。
韩小暖知道他会骑的,不过她一直贪恋着他和自己靠得很近的这种感觉,故意装作不知道的。
他安静地坐在后车座上,小声地背着英文。听他念的次数多了,她也会背了。
……Ihaveseenaperson……thisworldnotwithherthreethousand……
浮世三千都不及她。
韩小暖心里很难过。
为什么人要那么善变?
为什么人的心可以说谎?
黑夜就是坦坦荡荡的黑夜,白天就是色彩绚烂的白天,不好吗?
书暖图书馆还未竣工,所以晚上仍旧是不容许任何外人出入。
韩小暖是熟面孔,撒了个小慌,说是来找小刘的。看守的人就神色复杂地冲她笑了笑,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韩小暖见那个男人一直在后面张望着,她也就一直往民工们住宿的地方走去。她来送过几次餐,知道哪里有路可以拐过去。
在一个转弯掩去后面人的目光之后,韩小暖很快就拐向大楼去。
楼内一片漆黑,没有装任何的照明设施。韩小暖把眼睛闭上,将眼眸掩在黑暗之中,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睛。
微弱的光线下,韩小暖已经能大致看得清方向。她肩上背着那个大大的手提包,踩着还是水泥面的楼梯,慢慢往楼顶上走。
整座大楼里一片寂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在这空旷的楼层里被无限放大。
韩小暖一贯最为胆小,以前卫生间还没有设在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怕黑,宁愿憋到肚子痛,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后来她的父亲知道了,就在院子门口装了一盏瓦数很大的灯,亮若白昼的灯光,呵护着她胆怯的心。
可今夜的她,她孤身一人,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这里是会装满一排排书的地方,是韩小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地方。这里会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会有孩子捧着书认真阅读的小模样,也会有老者洗净操劳一生的手,戴着老花镜,小心虔诚地打开书……
韩小暖很快就走到了顶楼。
今夜的天空很幽暗,了了挂着两颗光线惨淡的星星。站在还没有装上护栏的天台,韩小暖往下看了看。
民工宿舍廊下挂着一盏射程极远的大瓦数节能灯,照的那一处恍若白昼。在那一处光晕所及之处,有一个大大的兰考泡桐,枝叶繁茂,枝干粗壮。
她家的屋后也有一棵泡桐树,花期时,挂着淡紫色漏斗状的花朵,那个大大的泡桐树在韩小暖的记忆里,它一直都在。
小的时候,放学了,她常和许家默在树下的石桌子上写作业;高三课业那么紧张,她还是会在一个星期只休息一天的周末,和许家默趴在这儿听他讲解立体几何,或者自己一边偷偷从书本上方偷偷看着他,一边心猿意马地背诵着古文……
微风来时,泡桐树的树叶会轻微地晃动着,发出小小的声响。偶有淡紫色的花儿掉落下来。那时的风儿很温柔,也很安静,轻轻地吹着,好似怜惜夜间的万物,很快就慢慢停了下来……
站在最高处,自然也是有着极宽阔的视野。当汽车的前灯犹如两把利箭斩开浓重的夜色,明晃晃地闯进来,韩小暖察觉到了,她知道是许家默来了。
天台上有一个一套很简陋的桌椅,应该是用剩下的角料组装成,供工人们临时用来歇息的。韩小暖走了过去,慢慢坐下来,把带来的手提包房了上去。然后,她保持着静坐的姿势,望着夜空,一动不动。
不一会,身后就传来许家默的脚步声。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与当年在操场上奔跑的运动鞋发出的声音,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声音。
只有她还傻傻的,混为一谈。
韩小暖轻叹一声,他早就已经从一个身穿校服,笑容干净的青葱少年,成长为一个身材挺拔,清冷淡漠的男人。
他,早已不再是他了。
许家默一走上天台就看见了韩小暖。
她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在看着什么,全神贯注。柔顺的黑发披散在后背上,身穿棉麻长袖连衣裙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安静地令人心里头的浮躁一下全沉淀了下来。
韩小暖慢慢转过脸来,白净的脸庞,眉眼清纯,在夜色之中更是楚楚动人。
许家默眸色一敛,神色淡漠。
当年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欺骗了他;就是那张小巧的嘴,会说出绝情的话语来。
许家默方才软下来的心,瞬间武装起来。
“这么晚了,还特地找我过来。怎么,是周律师和你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对给你的费用不够满意?”许家默在一旁默默停住脚步,安静地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想要多少,尽管说,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
韩小暖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她的唇边浮出清浅的笑容, “许家默,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认真回答我,可以吗?”
“说说看。”他的语气敷衍。
“从你回来,就一直在骗我,是吗?”
韩小暖的声音很轻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清楚,她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说我们重新开始是假的,说想我是假的,说会补偿我们母子也是假的,是……不是?”
“是。”
许家默干脆地回答,他的的声音不含一点感情,冰冷异常,“我回来就是想让韩小暖你也感受一下背叛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见韩小暖沉默不语,许家默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在夜色之中很缥缈,“没关系的,韩小暖,这种感觉折磨了我七年,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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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那句英文是我在微博上刷到的,百度上查了一下出处,说是易烊千玺的歌词。原句是his,文中是许家默背给韩小暖听的,改成了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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