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那十五个伥鬼,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但历寒却说,灰飞烟灭对他们而言是幸运的事情,因为即便我将他们带回地府,进行了净化,他们本身受损的三魂七魄,会使他们投胎后不是傻子就是残疾。
回阴间的时候,路过历寒在人间的宅邸,我稍微多看了两眼,他以为我想去,就将我带到了宅子里。
我:“其实我……”
“不喜欢这儿?”
“不喜欢,也不讨厌。”
“那就住两日再回去吧。”这人间两日,在地府也就片刻的功夫,我怎么瞧着怎么觉得有些以公谋私的意味。
我:“还是不了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
“私事。”原谅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什么借口,可历寒也不是那种听你说有私事就不会追问的人,况我着实不是撒谎的料。
“什么私事?”历寒的目光开始犀利起来,我下意识回避了过去,他定然也是看出了我其实在逃避。
“没什么,我先撤了啊。”我转身离开了院子,历寒也没有追出来。飘出院子,我才觉有些心慌,想起方才历寒的眼神,险些又要沦陷了。
历寒真的是个祸害,从前祸害我,现在还来祸害我……
谷衣问我,为何二殿没有一同回来。
我:“他为什么要同我一道回来?”
“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嘛?”
“谁说一起出去的就得一起回来?”
谷衣:……
然而我回地府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历寒没有来追我,这按规矩,回来后事要写文书报告的,也就是说,我得将百和村伥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份详细陈述,交给五殿或大殿过目后,存到阴间档案里。
“失策!”
我提起笔写了个标题——百和村伥鬼详述,而后,完全不知如何开头。
谷衣:“你不是去了百和村嘛,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写下来就完事啊。”
我咬着笔杆子,一脸哀伤地看着谷衣,谷衣啊谷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底子,写的东西毫无逻辑,曾被大殿形容为“不忍直视”。
“要不,衣衣,你帮我写?”
谷衣抖了抖鸡皮疙瘩,知道我一叫她衣衣就没好事。
然而,谷衣还是无情地拒绝了我,说:“您还不如去找二殿。”
我寻思着不如等历寒回来了,再推给他?可是五殿已经派人来催了,历寒依然没有回地府,他是存心的,一定是!
没办法,我硬生生憋了两页纸的东西出来,让谷衣去交给五殿。
谷衣看了一眼,道:“我不去,待会儿五殿看了,又要教训人了。”
我握紧拳头,真有你的,谷衣。
谷衣大概看我可怜,于是给我出了个主意,道:“你去人间找一下二殿又不会少块肉。”
“我不!”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倔强,可是这文书要怎么改呢,思来想去,我去找了六殿,毕川二话没说就将我的文书接过去重写了一份。
我捧着重写的文书,感动得险些痛哭流涕。
毕川像看傻子地望着我,说:“阿映,你有空也该多读读书了。”
“行啦,我知道了。”
当我将汇报教给五殿时,他看都没看,便道:“六殿帮你写的?”
“呃……你怎么知道?”
五殿:“猜的。”
我有些尴尬,只听五殿又重复了毕川说的话——三殿,你有空也该多读读书了。
前些日子还发誓说要做个称职的阎王,我怎么能被几页小小的文书给难倒呢?于是心一横,本阎王爷决定舞文弄墨一番。
谷衣对于我的学习劲头感到非常欣慰,将那些个讲如何习文的书本都搜罗了来给我,譬如说什么文心雕龙、文赋、诗品……
我看着书中的文字,眼睛发直,道:“咱能不能从最简单的开始?”
谷衣:“您的意思是从习字开始?也有道理,三殿,您的字也难看。”
我:“能委婉点吗?”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得有自知之明,何况做阎王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还是非常勇敢地面对了自己胸无点墨的事实,依谷衣的意思,从书法开始。
刚练了一页字,书昊便来看我,一见我案桌上的字,便脱口而出:“你这写的都是什么鬼?”
我也顺口接:“伥鬼。”
“呸呸呸,我明明是在练字。”
书昊:“忘川河倒流啦,三殿都要练字了。”
“就不兴人要痛改前非,积极进取吗?”
我一挥笔,将墨水甩到了书昊的脸上,他无奈地一抹脸,将墨迹变没了,道:“好事,自然是好事,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还差不多,不许打击我积极性。”
从那以后,书昊无论见我写了些什么鬼,都一个劲夸我,我倒有些不适应,果然他是整个地府最给我面子的人。
历寒听闻我每天开始练字看书后,也是惊奇,特地给我挑了不少书和字帖送来,我看着有些触景生情。
谷衣替我整理书架时,将画有穆时州的那幅画给翻了出来,嘟囔:“三殿,你说你这画画得不错,为何字就差些呢,不合理。”
我:“我也就会画那一个人而已。”说着我将画上的障眼法除去,原来画上的人根本不是穆时州,是历寒。
以前在弱水水底时,我才开始作画,但也就会些花花草草的小东西,后来就开始画人了,但是画来画去,只有历寒画得最像。
可是我又不想让历寒知道我在画他,于是将画都施了障眼法,那障眼法是我从山鬼那儿偷学的,据山鬼说,就算是河神,也看不出来。
本来学那障眼法是为了应付河神的,因为总有偷懒不想看书的时候,用了那障眼法,会让旁人觉着我一直都在认真看书,实际上却已经呼呼大睡了。
河神倒没应付几回,却全用来应付历寒了,或许他能看出那是障眼法,又或许不能。
我叫谷衣将画给销毁了,但是她却背着我藏起来,送给了历寒,气得我好几天不想理她。
谷衣:“三殿,我看得出来,二殿收到画是很开心的。”
“他倒是开心了,我可一点不开心。”
“难道你打算永远不理二殿了?”
我反驳:“我哪里不理他了?不理他干嘛跟他去人间收伥鬼。”
谷衣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公事。”
“有些事是没法忘记的。”爱没法忘记,恨也没法忘记,失去自由没法忘记,守护也没法忘记。
为了以防谷衣再吃里扒外,我说了很绝情的话,如果她再跑去跟历寒通风报信,我三殿就不收她了。
结果谷衣就差没抱着我痛哭流涕了,哭诉自己是如何左右为难,如何好心没好报……
我:“我知道,比起我,你更怕历寒,但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虽然在谷衣来我身边之前,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
后来,谷衣答应我,以后只要不是危害到我性命的事情,她绝不擅自做主去找历寒。
我很欣慰,同时又有些替她担心,分明她是历寒的人,如此这般,也不知历寒会对她怎么样,以我对历寒的了解,没有用的人,他都会一指头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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