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善和随从阿林爬到最后一级山阶时,已是累的有些气喘。
这是一片巨大的山林,入眼全是白茫茫的雪,高大挺拔的树木早落了叶,只有深雪压在树枝上。
“哈,山上真冷。”阿林伸腿踢了一下树干,有碎雪簌簌落下来。
“快走吧。”
乌克善低头看着没了脚的雪,神情有些不好,他拉了拉肩上的包裹,便大步往前方走。
阿林身上的包裹也挺多,左右肩各背了一个,手上还提了一个,他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前方的积雪上一串脚印绵延而去,他便踩着这脚印去追赶那黑色背影。
快接近罕山寺时,可以看到不远处有披着紫红袈裟的僧人提着水桶在收雪,这雪化了,便是水。
罕山寺布局开阔,几乎覆盖半个山顶,白墙红顶,朱色廊柱,堂高殿大,庄严肃穆感甚是厚重。
二人走进山门,一路行到大雄宝殿前,可以看到殿正**奉有三尊佛像,释迦牟尼慈悲善目,俯看众生。左右列阿难、迦叶、无量寿、莲花生八大菩萨……
阿林虔诚地躬了躬身子,嘴里念叨了几句,乌克善早垂着眼径直往右绕向后方的院子,有僧人经过朝他行礼,他便微微点头回应。
进到她们住的院子里,乌克善收住了步子,院子里寂静地出奇,同往日有些不一样,她们现在是已经用完饭了吗?
阿林从他的身后钻出来,哼哧道:“世子爷,这个时辰,姐姐们应该在用饭。”
阿林笑嘻嘻地拿下包裹,他们今天不仅带来了御寒的衣物,还拿来了不少的肉干零嘴儿。
阿林看向姐姐们住的厢房,有些疑惑,按照平常阿勒云姐姐早冲出来了,今天怎地还没现身?难道不在?
“阿勒云姐姐,你在吗?我们给你带吃的来啦!”阿林冲向厢房门口,急急敲着门。
门轻轻打开了,入目的是阿勒云苍白的脸。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乌克善,而后立马垂下头,紧紧咬着唇,神情战兢。
阿勒云惊惧的眼神让乌克善感到不妙,他瞟了一眼屋内,迅速把门前的二人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进来,又立刻把门关上。
“你怎么回事?还有,苏合呢?”乌克善凛眉环视了一眼屋内,苏合不在。
“世子爷不知道?瑚礼没有告诉您?”阿勒云大惊,声音隐隐发颤。
阿林瞪圆了眼,感到情势不对劲,“瑚礼?我们没有见过他!”
“到底发生了何事?说!”乌克善握紧了拳,眼底的冷色像山林里茫茫的雪。
阿勒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泣声道:“前天早上醒来,就没见苏合的人了,外面纷扬大雪,一个脚印也没有,想必凌晨就离开了。我告诉了瑚礼,他听完就下山找您去了,后来再没见过他,我以为他受了命去寻苏合……”
“还有,苏合没有带衣物,就拿了点吃食,还有首饰盒,她是真的走了……”
阿林倒吸一口凉气,眨了眨眼,偷偷往后移了一步,垂着眼,也不敢看乌克善。
她竟然逃了?!已经三天了!乌克善心中如遭重击,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阿勒云,眼里似要蹦出火来。
那女子的身影眉目在他眼前一一掠过,清清冷冷的人就这样在雪夜里如云雾一般消散不见了?
她为何要逃?
逃往何方?
这里不好吗?
“在此之前,你就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乌克善嘶声问道。
阿勒云目光瑟瑟,似乎被吓得不轻,“前几天见她老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想家了……”
她哪还有家?她不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吗……
“世子爷,苏合姐雪夜偷逃下山,这天气恶劣,路势也难行,她走得下去吗?会不会还在山上……”
乌克善摇了摇头,“她胆大机敏,武功也不差,想必她早逃的远远的了……”
不过,也有可能会发生意外,也许路滑摔倒了不能走了,可,这已经第三天了,若真发生了意外,也……
胸中宛若有针在插,乌克善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阿林,你赶快下山,召几个可靠的卫士来除雪,顺着寺院山门往下除,就说是为后日的观兵祭做准备!”
“还有,让阿柱去查查那个瑚礼!阿敦去查前天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记住,一切隐秘进行。”
“是!”阿林领命,急急推门出去了。
乌克善揉了揉眉心,他抬眼看向窗前的书桌,苏合喜欢坐在那里看书写字,他慢慢走过去。
桌上还是那几本书,《诗经》、《楚辞》、《杜少陵集》、《王昌龄诗集》……码的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她爱看的,边角已经磨损的严重。桌中间还有散放的两本书,《大唐西域记》和《太平广记》,这是妹妹爱读的,瞧这摆放的样子,这两本书应是苏合最后看过的。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大唐西域记》,一张纸陡然从中飘落。
乌克善心中一紧,连忙弯腰捡了起来,上面写了一行字,可他认不得这一串符号,他也曾让妹妹教他汉字,不过他惰学,也只粗略地记下了那几个书名,他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将纸折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又去翻另外几本书,不过再没看见写有字的纸了。
他蹲下来,桌子旁边有一个大箱子,他打开箱子,满满的书墨味扑鼻而来,里面都是写满了字的纸,还有她和妹妹爱看的书,这些书都是他帮忙买来的,她们列好书单,他便去买。
现在,她们都离开了。一个是他送走的,一个是逃走的。
他机械地翻着这些书,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只因他竟不知道该往何方去寻她,原来啊,相处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如此地不了解她。
她在想什么,她要什么,他一概不知。
阿勒云还是跪在地上,她的眼眶里有湿意,她本就不爱哭,哪怕是现在,她已怕极,她也不要掉下眼泪。
众人都以为她乐观爽朗,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只不过仗着身后有个格格,后来格格走了,还有个谁都不敢惹的苏合站在她前面,可现在苏合也走了,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如草原上的星空彻底远离了她。
她直直跪着,绷紧了心神不敢松懈,生怕世子爷一个回头就要怒骂她,惩罚她。她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
他专注地翻着箱子里的书,摊开纸去看那些陌生却很漂亮的字,背影萧索而失落,阿勒云有些羡慕苏合,能得如斯人物的喜欢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她在寺庙里吃的零嘴都是沾了苏合的光。不过,她也配的起这份喜欢,即使她同她一样只是个奴才。
苏合和格格一样,都逃到了外面的大天地。
那她呢?还是要继续困在这罕山寺里吧?一年,两年,三年……慢慢地熬。
乌克善翻了一下箱子,又在房内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他失落地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好好待在房里,我去山上转一圈。”
语罢,也不曾看阿勒云一眼,就疾步离开了。
曾经挺拔坚韧如修竹的青年,此刻却像山林里的那一棵棵树,压了满身雪,寒凉而萧瑟。
阿勒云就势歪坐在地上,揉了一会儿腿才慢慢站了起来。
她缓缓挪向窗边,房外满是凌乱的脚印,一阵细脆的‘叮咛’声匆匆跑进耳朵,应是风拂动了廊间的风铃。
只要世子爷确定苏合无事,便不会再找她了吧。
逃奴被抓回来,结局只有死,他如何护得住她?
阿勒云揩了揩眼睛,这里,又要来一个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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