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焦急的拿着图纸上下翻看的时候,黄德才眯着眼睛看着忽然瞄见的路边的这个水塘。
看了许久,黄德才一拍大腿,
“还找什么找,可不就是面前这个嘛!”
小厮被这嗓子吼的抬起头,一脸茫然的顺着黄德才的目光往旁边看了一眼,
“是……是这个吗?”
小厮有些疑惑的看看面前的水塘,又看看画纸,
“公子……这看着不太像啊……”
黄德才不耐烦的一把夺过小厮手里的图纸,
“你说不像就不像,就你那样,看得懂才怪!”
话是这样说了,但夺过图纸看了几眼之后,黄德才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小厮往前凑了凑,
“……公子,是不像吧……”
黄德才一把推开小厮,
“什么像不像的!哪那么多事,就是这个了!”
说完,胡乱的将图纸
揉成团,一把塞进胸前的衣襟里,
“走!感受秋意去!”
小厮不敢再吭声,乖乖的给黄德才在水塘边寻找合适的位置。
寻了几眼之后,倒还真在水塘边发现了一个小亭子,想来是这附近之人爱好来此观荷、洗衣什么的,特意建造的。
黄德才一点没含糊,发现了小亭子,抬脚就往那边走。
走到边上,正要抬脚进去,黄德才忽然顿住。
然后一脸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
跟在后面的小厮被黄德才抵得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公子……怎么了啊?”
黄德才放低声音,再次后退了几步,
“别出声,那有人!”
“有人?谁啊?”小厮好奇的伸着脖子看。
黄德才赶紧伸手按回小厮的脑袋,
“别看!你别吓着人家了!我感觉那人像是想跳河…...”黄德才的声音放得极低,像是怕声音太大吓着人家似的。
小厮听完这话,有些不理解,
“人家要是想跳河,我们得赶紧去帮人家啊,干嘛还往后退啊?”
黄德才缩着脖子,眼神有些躲闪,
“我有点害怕……”
……
小厮一个人往小亭子里走,帮黄德才探路。
黄德才缩在草丛里,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小厮的身影。
他是又好奇又害怕。
小厮走到小亭子,背对着他站在亭中的那人仍旧没什么动静。
看背影,是个身形纤弱的姑娘。
小厮试探着喊了一声,
“姑娘……有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没必要这么想不开的……”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声音吼了回来,
“你们两个人烦死了!要说话到别处说去!一来就嘎嘎的说个不听,吵死了!”
小厮没出声,伸着脖子走到说话的这位姑娘身边,仔细的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熟悉是对的。
小厮往前一凑,一看清这姑娘的面容,吓得撒腿就往回跑!
黄德才隔得远,也没太听清到底说了什么,见小厮忽然朝这边跑过来,啥也没想,转身撒腿就跑!
“就说这荒郊野外的,没什么好东西吧!非要我来……”
小厮赶紧加快脚步追上黄德才,伸手拉住他,
“公子别跑,是咱认识的人,是盛家姑娘!”
……
黄德才调整好面部表情,雄赳赳的朝站在小亭边盛海棠走过去。
他可还记得盛海棠跟南柳联合起来闹腾他马车的事!
到现在胳膊都还绑着夹板、缠着纱布呢!
黄德才走的盛海棠身旁,斜着眼睛看着别处,腾的一声将受伤的那只胳膊伸到盛海棠面前,
“说吧,怎么办吧,你俩联合起来把我整成这样。”
盛海棠没动静。
黄德才依旧斜着眼睛看着别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见你与柳南那小子不一样,对你一直以礼相待,现在见你这不担当、不认账的模样,想来是我想错了,你与那混小子柳南也无甚区别……”
黄德才都还正在说着话,忽然感觉伸出去的胳膊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由于是受伤的胳膊,黄德才格外敏感,被轻轻碰了一下,吓得他一边往回缩胳膊,一边扭头朝胳膊看过去。
缩回胳膊的动作缩到一半,黄德才忽然顿住。
盛海棠的脑袋微微偏了偏,轻轻的靠在黄德才伸到面前的胳膊上。
黄德才顿住动作不仅仅是因为盛海棠的这个行为。
只是因为那挂在眼角的泪。
黄德才怔怔的看着盛海棠看了一会儿。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眼神不自在的往别处看,
“你……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想赔不是……也不是这么个赔法啊……”
边说边将手往回抽。
盛海棠伸出双手抓住黄德才的胳膊,不让他动,
“别动。”说话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黄德才扭头看着盛海棠,
“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就要动,这是我的手。”
说着还要将手往回收。
盛海棠抓不住了,干脆眼一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眼角那欲落未落的泪珠瞬间就跟豆子似的哗啦啦的往下掉。
黄德才被这哭声吓住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回头看了看小厮。
小厮看着这戏码,早就看愣了。
“快过来帮忙啊!”黄德才气得想跳脚。
小厮看了黄德才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往这边跑。
黄德才自认为解决一个盛海棠,没一点问题。
但一个在哭的盛海棠……感觉有点棘手。
小厮跑过来之后,也感觉有点棘手。
推也不是,拉也不是,干瞪着眼站在原地看着盛海棠。
黄德才已经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纱布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了。
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一个大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说……别老抱着我哭啊,你这不成体统啊!”
“谁抱着你哭了!”盛海棠抬头,泪眼婆娑的怒视黄德才。
黄德才用眼神示意盛海棠的胳膊,
“你这不抱着我呢。”
盛海棠气鼓鼓的垂头看着黄德才的胳膊,带着哭腔大喊,
“我都哭了,抱一下你的胳膊怎么了!你就那么没同情心!”
黄德才感觉有点冤,
“有没有同情心也不是这么算的……”
盛海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啪的一声丢开黄德才的胳膊,
“不能抱算了,不稀罕!”
说完,靠着亭内的柱子,腾的一声坐在地上,双脚伸出亭外,悬在水塘上方。
黄德才感觉胳膊被松开之后,赶紧后退几步,查看胳膊。
小厮也赶紧跟走到黄德才身边查看。
看完之后,已经确定,胳膊上缠着的纱布被浸湿了好几层……
黄德才皱着眉头,有些烦躁的甩了甩缠着纱布的那只胳膊,朝盛海棠走过去,
“你说你一个大姑娘……”
说到这里,空中飘着的毛茸茸的柳絮有一个迎着风飘到了黄德才的嘴角,粘在了上面。
黄德才嫌弃的垂头,呸了一声。
垂头的瞬间,一只尾羽墨黑的冷箭擦着黄德才的额头而过,梆的一声射进亭子里的柱子上。
小厮跟盛海棠听见声音,都朝黄德才看过去。
在看到冷箭之后,两人都吓傻了。
黄德才听到声音,猛的抬起头往冷箭飞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东西打我头?!”
他还没搞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立即又扭头往冷箭射向的方向看。
刚扭头,就看见了柱子上阴深深的剑尾!
就在他眼前!
黄德才吓得瞳孔的不由自主的扩大了许多!
“这是……”
坐在地上的盛海棠突然伸手,将黄德才拉着蹲下来!
“傻子,过来!”
小厮看见这一动作,赶紧也蹲下身来,畏畏缩缩的往盛海棠和黄德才的身边爬。
三人背靠圆柱,将黄德才藏在中间依靠亭子下方砌的石墙挡住身形。
黄德才吓得神情都有些恍然了。
他在家里可不常见这些东西。
“现在是、是……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突然有箭射过来……”黄德才愣愣的目视前方,自言自语。
盛海棠早就抹掉了眼角的泪,正一脸谨慎低着头往左右看。
听到黄德才的话,她斜了他一眼,
“傻子,现在能是什么情况,有人在追杀你呗!”
一听这话,黄德才激动的都要站起来了,
“有人追杀我!怎么能有人追杀我呢,我……”
话未说完,一箭带着嗖嗖的破空声射了过来!
“小心。”盛海棠拽了拽黄德才。
黄德才吓得赶紧缩了缩脚。
射过来的冷箭梆的一声射进黄德才脚边的地面里。
看着脚边通身漆黑的冷箭,一滴冷汗从黄德才的额上滴落。
盛海棠用眼神斜了黄德才一眼,
“这下相信了吧。”
黄德才看着冷剑不出声。
好一会儿之后,他点了点头,然后缩着脖子往盛海棠的身边凑了凑,
“相信了。”
在边上护着黄德才的小厮看见黄德才的这个动作,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低声嘟囔,
“公子,我也能保护你的……”
黄德才没听见边上小厮的嘟囔,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盛海棠,
“现在怎么办?”
盛海棠沉着脸往左右看了几眼。
最后,视线落在脚下的水塘上。
盛海棠在心中斟酌了一会儿。
然后开口,
“跳下去。”
黄德才一直都盯着盛海棠。
看到她的视线落在水塘上的时候,黄德才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下真正听到话从盛海棠的嘴里说出来,黄德才还是被惊吓得咽了口口水,
“这……跳下去……今天有点冷啊……”
说话的时候,黄德才故意用手拢了拢衣襟,用这个动作给盛海棠展示自己话的真实性。
盛海棠斜了黄德才一眼,
“不想跳,那你就等着一箭过来把你脑袋给你射开花吧。”
黄德才都要哭了,紧紧抓住盛海棠的袖子,
“不想脑袋开花……”
之前是黄德才嫌弃盛海棠,现在轮到盛海棠嫌弃他了。
盛海棠抽回袖子,白了黄德才一眼,嘴里小声嘀咕,
“一个男人怎么能胆小到这个样子……”
说着摇了摇头,看向水塘,
“真是太怂了……”
黄德才自动忽视盛海棠嘴里嘀咕的话,眼巴巴的看着盛海棠,
“怎么办,现在跳吗?”
“不现在跳还等着什么时候跳?”
“真跳?”
“……赶紧跳!”
……
入秋之后,气候干旱少雨,水塘里的水基本上没有,但是淤泥深。
黄德才没想到这些,一脚下去,老是踩不到底,吓得他差点尖着嗓子叫出来!
盛海棠不耐烦的伸手捂住黄德才的嘴,拽着他往前走。
“把你受伤的那只手抬着,别弄上淤泥了!”
……
这边这三人跳进水塘从小亭的下面走到岸边,再上岸,隐进草丛里的一系列行踪都被远处山壁上一处凹进去的山崖上的一蒙面黑衣人收入眼中。
黑衣人手里的弓仍旧拉着弦,弦上的箭蓄势待发。
但是看着水塘里黄德才身边的盛海棠,黑衣人的手迟迟未动。
直到看着三人上岸,引入草丛,然后离去。
黑衣人放下弓,站在站了一会儿。
之后,拿起地上装满墨黑尾羽的箭筒,往山崖里走。
...
袁家大宅。
袁士钦下午上完课之后,直奔后厨。
他本意打算煮些什么东西。
但是,无奈手艺不佳,只能让后厨的厨娘们帮忙煮碗解酒汤,袁士钦一脸严肃的在一边监督。
东西煮好之后,袁士钦谁都不让盛,自己亲手盛了一碗。
然后亲自端着往房间走。
到了下去,稀薄的阳光西斜,透过走廊边上的水荇草落进走廊中,使得悠长的走廊光影绰约。
袁士钦端着装着解酒汤的青瓷白碗走在走廊中,漂泊的光影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的脸上,看着有一种时光被放慢了、缓缓流淌的恍然感。
端着醒酒汤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前,袁士钦腾出手推门。
然后抬脚走进去。
“起来把这喝了,难喝也要喝,免得你到时头疼又去你爹面前胡说八道,说我虐待你。”袁士钦在关房门的时候,说了这么一通话。
话音落地之后,房间内没有声音回应他。
袁士钦顿了顿,扭头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还没醒?
这都睡了一天了……
袁士钦将手里的醒酒汤放在桌子上,往床榻边走。
床榻上的南柳保持着中午一样的动作,趴在床榻上。
袁士钦走到床榻边,轻轻将被子掀开。
看到被子里的南柳,他的脸色蓦的一沉,朝房外大喊,
“袁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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