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宝儿既不反驳,亦不说话,一副愿闻其详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况逸轩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苦笑着看着弯如镰刀的明月,“我爸爸妈妈是患难夫妻,在他们成亲之初,我们家还没有这样的光景,是他们并肩协力一起打拼,我们况家才有今天。
我幼时的记忆中,他们是何等的恩爱。妈妈过世,我爸爸伤心欲绝,久久不能释怀,他认为我妈妈之所以走得那么早,是因为多年来为他操心担忧,积劳成疾。
看着年幼的初羡,依稀是我妈妈的模样。我爸爸发誓不会再让她重蹈我妈妈的覆辙,于是他要我默默地守着初羡,却又不能让她知道,因为只能我来守着她,不能让她日后再为我担忧,初羡缺失的爱,还有对我妈妈的愧疚由他来弥补。”
听罢,邹宝儿说了一句,“我不敢苟同。”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我明白况伯伯要初羡随母姓,隐藏身份,还要你故意的疏远,都是为了不让她因为况家的盛名而有所牵连。可是这样真的是对她好么?亲人之间,血浓于水,本就是要同甘共苦,你们以为这样疏远是护她周全,但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事,初羡真的能置身事外么?”
“没有什么比亲人之间的团结更重要,你这样的疏远对她的身心来说才是更大的伤害。不要因为自以为的庇护,而忽视了她内心缺失的那一块,那才是她最在乎的,远胜过你们给她的锦衣玉食。”
况逸轩默不作声,邹宝儿最后说道:“好好劝劝你爸爸,过了这么久,该从你妈妈过世的愧疚中走出来,不要把你妈妈的影子强加在初羡的身上,要知道初羡最在乎的是什么。”
“宝儿...”况逸轩突然抓着她的手,“谢谢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会的。今晚我很开心,我......”
“放开她。”一声怒喝,打破了况逸轩借着酒劲酝酿好的情绪,一只大力的手掌将他的手从邹宝儿的手上硬生生地挪开。
“丞婧,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那么久都不回来,我担心你,出来寻你。”转脸不客气地对着况逸轩,“况公子大晚上趁人之危,未免有些卑鄙,这实在有损你的身份。”
邹宝儿看见况逸轩的脸色有些不高兴,李丞婧的**味又这么重,担心他们起冲突,要是真动起手来况逸轩可打不过李丞婧,赶忙解释,“丞婧你误会了,是我拉他在这里陪我喝酒的。”
李丞婧有些不信:“你找他喝酒?”
邹宝儿弱弱地回道:“我出来散心,恰巧走到这里看到况公子,又看到这家酒馆,就要他陪我喝两杯。”
看来是她错怪好人了,也不想虚伪地道歉,“这么晚了,回去睡觉吧。”
“况公子,那我们先回去了,今晚也谢谢你陪我,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况逸轩还想送她回去,但看到李丞婧在这,提了也是多余,微笑地冲她点点头,“你也是。”眼神丝毫没有去看李丞婧。
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排遣出去的情绪又尽数倒流回来,嗔道:“你真不该来找我。”
李丞婧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好心办坏事了,委屈诉说:“大小姐,为了去找你,大冷天的,我从被窝里爬起来,寒风刺骨的,你不感动就算了,怎么还换来你的埋怨了。还有你大晚上的去找前未婚夫喝酒,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不要乱说,真的只是碰巧遇到。”
李丞婧倒了杯热水给她,“喝完赶紧睡觉,什么都不要想了。”
次日,他们临走之前想去公墓看看,邹宝义本来也要同去,况千业他们下午也要走,账目上还有一些要对清楚,所以抽不开身,只能他们三个人去。
公墓园,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杂草丛生,想来军校的人一定有定期过来清理,连着园内的卫生也算干净。还有,刘教官的墓碑前放着几束一模一样的鲜花,有些枯萎了,有些半枯萎了,看来是有一个人每次来看他都带着相同的一束鲜花。
每束鲜花都是由三种花合绑而成,是属于私人订制。若是谢部长等人来看他不会有如此心思,这人应该是女子。
这更是奇了,众所周知刘教官孑然一身,又是正直和正义的代表,可没听说过任何跟他感情有关的事,藏得这么深的么? 好奇,却不敢妄议,抛去不想。
对着刘教官的墓碑,他们既愧且痛,明知道凶手是白文浩,到现在都没有替教官报仇,现在他们都离开李家,想要报仇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有一件事是他们怎么都想不通的结,白文浩到底有没有秘密被刘教官发现,要杀人灭口。起初他们怀疑过是跟冷初羡的绑架案有关,现在知道不是了,那他的秘密是什么。
一起学习一年,白文浩除了孤僻没有任何影响军校的举动,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现在除非找到白文浩对峙,不然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刘教官的墓碑在第一排,身后陪他一起沉寂的是战死在宁夏,还没来得及毕业的同班同学。
又回想起一起训练的一年,一起接受实战训练,最后一起去了宁夏平乱,然后在战场上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抬回来,全都没有了气息。当时他们多么伤心,多么地恐惧,仿佛下一个被抬回来的人就会是自己,然而也是从那一场战役中使得他们敢于面对死亡,真正走向成熟。
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对面一个女人手捧着鲜花朝刘教官的墓碑走过来。咦?那鲜花和碑前放的是一模一样的,难道平日来祭拜刘教官的就是她?
再看来人,三十左右,身材婀娜,面容姣好,年轻十岁,绝不多输给李丞婧等人,就是现在所散发出成熟的魅力也非李丞婧他们能比的。
“柳师傅。”李丞婧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她是发人堂的柳师傅,过去一年多的头发都是她剪的。过去看到她都是一脸笑意,从没看到她这么伤感的一面。
“柳师傅,一直以来给刘教官送花的人原来是你。”
柳师傅看到他们,微微一愕,没有过多的吃惊,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子,将花放了下来,果然是她。
李丞婧忍不住问她:“柳师傅,既然你认识刘教官,你也知道我是他的学生,怎么过去一年,你都只字不提。”
柳师傅隔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有些人,有些事只适合自己回想,不足为外人道已。”
李丞婧早就夸过她的文采好,这次她不是在念诗,她的语气和眉宇下蕴藏的忧伤,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不寻常的经历。奇怪,一个军校的军官和一个理发师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除了你们之外,我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学生来过这里,你们有心了。”
李丞婧道:“刘教官授业之恩,我们没齿难忘,可惜到现在我们都不能替他报仇,实在是有愧他的教诲。”
“报仇?当时军校不是宣告凶手已经伏法了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海川只是替罪羊,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们几个,学校公布了向海川就是凶手,柳师傅自然以为凶手已经伏法了。
李丞婧看着她那么激动,好像死的是她的亲人一样,再也按捺不住,“柳师傅,你这么在意这件事,你跟刘教官到底是什么关系?”
柳师傅欲言又止,忧伤的面容怎么忽然透出红晕,语气软和,“丞婧,拜托你告诉我真相好不好?”看李丞婧没有很想说的意思,无奈下咬紧嘴唇,“他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啊?”此言一出,三人同时一惊,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见柳师傅的神情,李丞婧便不好意思再追问他们之间的过往,毕竟在刘教官的墓前议论他的生前情事属于大不敬行为。
于是李丞婧便告诉她向海川只是个替罪羊,真正杀害教官的凶手是西南军阀白敬义的儿子白文浩,至于原因,就连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只是简单地分析了刘教官被杀,到他们追查凶手的经过。
低头不语?柳师傅听完后没有恨得咬牙切齿,痛哭一场,反而沉默了,刚才不是还很心急么?最后只是对他们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三人都是一头雾水,又不能深究,有那么多的事想不明白,不用再多一件来折磨自己的脑细胞,时候差不多了,他们也该走了。
到了邹府,况千业一家人都在门口,邹老爷,两兄妹也都在。看样子是他们的事情处理完了,正在门口道别。
他们三人也下了车,相互道个别。邹宝儿只与李丞婧他们说话,目光不肯看向段绍陵,段绍陵心里一塞:“自己到底是把她伤得很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他主动进去提行李出来。
这厢况千业还在为自己没有报答陈醉的救命之恩而耿耿于怀,再次表示他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送份大礼,陈醉礼貌谢过。
况逸轩想过去跟邹宝儿单独说几句话,碍于这里人多,还是不敢,只微笑地向她点头,竟然得到邹宝儿同等的回应,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正洋溢着光彩。只是他们想的不一样,邹宝儿是在暗示他把话跟初羡讲清楚,免得初羡怪他一辈子。
段绍陵取好了东西,他们道别的话也说完了,六个人,两辆车子分两个方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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