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胎入殿后不久,六宫嫔妃亦陆续来中宫请晨安。
殿门处的女官来禀众嫔妃俱都到齐了后,皇后便命内官引了容钰和龙凤胎暂去西暖阁休憩,然后宣众嫔妃入殿。
容钰坐在临窗炕几上,想着女官回禀皇后的话,“仍是淑妃娘娘头一个到,再便是贵妃娘娘……各宫的娘娘们等了一会儿,愉贵人才不紧不慢地踱过来!”
等……
眼下是暮春,娘娘们在殿外站着等一会儿倒也吃得消,可若是寒冬酷暑、刮风下雨呢?
大周礼法奉行妻妾有别,正妻给妾室立规矩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所以,娘娘们遭罪的时候,不会怨怪命她们候在殿外的皇后,只会怨怪连累她们久候的晚到之人。
因此,皇后此举,一来能彰显皇后威仪,让六宫嫔妃不敢愈矩;二来能让恃宠而骄的嫔妃成为众矢之的,皇后不必出手,也自会有沉不住气的嫔妃动手。
内官合上了西暖阁的殿门,也挡不住从主殿传来的尖细女声:“圣上疼惜愉妹妹,愉妹妹何不索性请道圣谕,免了这晨昏定省?姐姐们也好跟着沾沾恩泽,每日少立片刻!”
容钰不禁莞尔,果然如此。
这时,她对面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王妃娘娘,你为何而笑?”
容钰应声看去,说话的乃是坐在她对面的长公主。
她看着长公主,没有说话。
适才见礼后,皇后已向龙凤胎介绍过,龙凤胎应唤她姨母。
长公主虽然年仅三岁,但口齿清晰,可见果如传闻一般,是个极聪慧的孩子。
那么,她不唤她“姨母”,却唤她“王妃娘娘”,便是故意的……
大概是不愿与她亲近吧……
长公主不喜欢她,是因为皇后曾提起过不喜她这个三妹妹,还是因为她这张和愉贵人相似的脸呢?
长公主是急性子,见容钰沉默不语,便再次开口道:“本公主问你话,你怎么不答?莫非你也不会说话?就像他一样!”
说完,便指着容钰和三皇子拍掌大笑:“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坐在一起,真是好笑,哈哈哈!”
侍立在旁的嬷嬷忙不迭地向容钰告罪,又弯下身子,劝长公主道:“公主,您不能这么说王妃娘娘!”
长公主并不理会那嬷嬷,仍大笑着。
容钰无奈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所以,尽管她的言行有些任性,却因为年纪小、有趣而让人恼不起来。
皇帝和皇后都是深沉内敛的性子,想不到竟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容钰笑了笑,侧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三皇子。
长公主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三皇子却仍自安静,埋头摆弄着他手里的那个小玩意。
容钰这会儿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个小小的玉貔貅。
容钰仔细地看着三皇子。
长公主全然不似帝后……
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三皇子是皇帝的儿子……
容钰不过多看了三皇子一会儿,长公主便又不乐意了,她噔噔噔地起身走到三皇子身边,弯腰拽他的手臂:“不要挨着她坐!”
又瞪向容钰:“你也不能盯着他看!”
嬷嬷只得再次向容钰告罪。
三皇子甩开了长公主拉他的手,长公主想了想,不再拉三皇子,转而伸手抢三皇子手里的玉貔貅。
或许是她觉得,抢走了玉貔貅,三皇子便会起身跟着她。
三皇子把玉貔貅紧紧地握在手里、不肯给长公主,长公主便用力掰他的手指,不一会儿,三皇子的手上就多了几道指甲印。
容钰忙从榻上站起身,担忧地看向嬷嬷,那嬷嬷却没有把两个孩子拉开,仅是反复地念叨:“公主,您可当心些!”
容钰看得心中一沉。
坊间传闻,皇长子夭折后,皇帝迁怒于皇后,故而尽管三皇子是唯一的嫡子,皇帝却没有立三皇子为太子。
起初也时有官员呈上请封三皇子为太子的折子,可后来,三皇子逐渐长大了却一直不说话……
三皇子可以不说话,大周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却不可以。
三皇子患了这样的怪疾,帝后却似乎俱都不以为意,皇后精心教养长公主,皇帝则时常亲自过问二皇子的学业。
久而久之,请封的折子便逐渐少了……
前朝官员如此,后宫里的奴才自然更甚。
就像此时,龙凤胎在打闹,只要长公主无恙,他们便不会制止……
容钰眼神复杂地看着三皇子。
是长公主无理招惹他在先,蛮力抢夺在后……
屋子里的每个大人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有一个人维护他。
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开口说话……
他不愿意和这些人说话……
至于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姨母……
倘若今日她帮他一回,可下回呢?
何况,皇子背后关涉的是储位之争,她亦不敢轻易牵扯进去。
容钰硬起心肠,却看见长公主久夺不得着了恼,张嘴朝着三皇子的手咬去……
那漫不经心的嬷嬷这才急了,她低呼出声,伸出手想拉住长公主,却未能拉住!
容钰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三皇子的手。
长公主的牙齿便不偏不倚地咬在容钰手上……
……
西暖阁闹出的动静太大,众嫔妃们面面相觑,皇后沉着脸命众嫔妃散了,然后走向西暖阁。
西暖阁里,长公主气鼓鼓地坐在临窗小炕上,有位嬷嬷弯着腰、低声哄着她,容钰站在炕边,其余的奴才们都围着容钰查看她的手,那手背上有一排清晰的红肿齿印。
三皇子也立在容钰身边,仰头望着她的手。
见皇后亲自过问,满屋的奴才俱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皇后呵斥长公主道:“胡闹!快向姨母道歉!”,又吩咐内官速去请太医。
长公主瞪了眼容钰,把头一扭,没有开口道歉。
容钰便道:“公主年幼,不过是无心之失,臣妇的这点小伤也并不打紧,还请娘娘息怒,勿要责怪公主!”
跪着的奴才们也齐声为公主求情:“全都是奴才们的错,请娘娘息怒,勿要责怪公主!”
皇后冷然看着公主:“你仔细地想一想你究竟错在何处,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领罚!”,说完便命众人皆退出西暖阁,独留长公主在内。
很快,西暖阁里便传出长公主响亮的哭声。
皇后仿若未闻,再三向容钰致歉。
容钰不禁有些不安。
说起来,今日这出闹剧乃是因她而起……
眼下长公主哭得声嘶力竭,跪在西暖阁门边的嬷嬷已吓得身如抖筛、面白如纸。
长公主是皇后的爱女,皇后又怎会不担心!
所以,焉知皇后是否会迁怒于她……
三皇子则仍安静地站在容钰身边,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
太医很快便到了。
待太医察看过容钰的伤口后,道是需先用特制的药水清洁伤口,因那药水不便携带,需请容钰移步太医院。
皇后便嘱容钰上药后径直回府休憩便可,不必再来中宫复命,又道下回召她入宫时再命长公主向她道歉。
容钰应了,行礼后随太医离开中宫,朝太医院行去。
走了一会儿,她觉得路径似乎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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