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烟连夜下山,天明之前就到了暗桩这,现在她正喝着茶坐在那说书人的对面。
他两中间隔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枚一枚铜钱,说书人眼睛就没离开过那铜子儿。
“姑娘,该说的我都告诉他们了,就那么个人,给了我钱,和我说了故事,让我转述出去。”
说书人说着,就要去拿那铜板,手刚伸过去,就觉得手背一阵刺痛。
定睛一看,自己手背上不知怎的就扎了根银针。
“痛痛痛....”说书人乱喊乱叫。
顾卿烟被他吵得难受,冷声说道:“要不是你这张嘴还有用,我早让你闭嘴了。”
这真的是她所有阶下囚中最吵的一个了。
说书人听罢,也顾不上手上的疼了,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哑的都不知道。
“你就真的只是转述?”
顾卿烟冷冷的问。
这厮刚想点头,忽觉颈部发麻。
耳边传来鬼魅般的声音:“好好想想再说话。”
“是是是。”说书人不敢再在顾卿烟面前任意妄为了。
他之前被那些个男人问询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人阴冷阴冷的,没想到好容易来了个姑娘,比起他们来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说书人被顾卿烟这么一弄,油嘴滑舌的心思也没了,老老实实的回答起顾卿烟的问题。
“其实,那位爷说了些大概,中心思想可都是他说的,然后让我编一个可信度高的故事,讲得好了,还有额外的钱拿。”
“哦?”顾卿烟一挑眉。
身边的暗桩朝顾卿烟点点头,这表示说书人的口供前后是一致的。
“他怎么知道你能编出来?”
顾卿烟假意质疑说书人。
“嗨,这关于藏剑门的事,渭水城是个人都能知道点什么,什么上古传世的名剑,什么剑谱,又不是秘密,那位爷一说些我们不知道的,我再一这么说,有新鲜的乐子,谁不爱听。”
他说的这话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捕风捉影的事情,可不是少数,而且大多数人都挺津津乐道的。
“那他怎么确定要不要给你额外的钱?”
“谁知道呢?反正我说了四天书,就有两天拿到了。”
说书人说着,就要得意地翘起脚来坐着,可谁知腿刚抬起来,又是一阵酸麻感传来,低头一看,自己膝盖关节处,又是一根银针。
他就奇了怪了,这眼前的姑娘,什么时候动的手。
顾卿烟哪会管说书人心里想着什么,继续问:“哪两天?”
说书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有好多门派人进城那天,还有,我被抓的那天...”
说到这他就觉得心痛,自己正是准备出去拿钱的,结果钱还没到手,人就被逮了。
听他这么一说,他和顾卿烟身后的暗桩脸色瞬间一变,他们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紧接着他们感受到一道冷光瞥了他们一眼。
“主子,是咱们进城那天和柏舒派人下山暗查那天。”
北溟开口说道,按照说书人说的时间推算,正好是这两个时间点。
顾卿烟眼睛一眯,她能想到为什么在这两天里说书人会有额外的钱。
一个是他准确把消息传给了御剑居,一个是他惊动了藏剑门的人下山。
“他用什么方式给你钱?”
“看他心情。”
话音刚落,说书人的手上又多一根银针,疼的他吱哇一顿叫,然后趁着顾卿烟还没开口很识趣儿的赶紧说:“第一回钱袋子直接从我家房顶掉了下来,第二回我还没去拿呢,他跟我说让我走到街拐角,就没说别的了。”
说书人几乎是半喊叫的说完了一句整话,不停的甩着自己的手。
顾卿烟冷哼一声,这人倒是做事周密,虽然找了个话多的人替他办事,但竟是有用的核心信息都没有。
“当真不记得这人的什么特征?”顾卿烟冷眼。
说书人记性好,这人要有什么特征,说书人不会不记得。
那人摇头:“姑娘啊,我见他就两面,每次都隔着一屏风,就能看见个人形,还特征....”
嘴里刚想说个调侃的话,抬头看见顾卿烟眼神,瞬间又给憋了回去。
暗桩曾经禀告过,那人是渭水城的口音,妥妥的本地人,但暗查下去又查不出个踪迹,事情就梗在了这里。
“我很好奇,你们说书,对于说话吐字,有什么要求吗?”
顾卿烟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说书人眨了眨眼,不知道顾卿烟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照实回答:“原先没有,不过后来听书的人越来越多了,那就肯定得字正腔圆了,有时候音调还得变一变呢,这才生动有趣。”
“音调还得变一变....”
顾卿烟呢喃,然后指了指一边的某一个暗桩:“你是这的人吗?”
暗桩答:“不是。”
“在渭水城多久了?”
“十年。”
他从石门出来后就一直被安排在渭水城,平时在桃花涧下面的商铺里做着伙计,倒也经常接触人。
“你觉得他说话像是渭水城本地人吗?”
顾卿烟转头问说书人。
说书人忽然明了:“有一点,不过有的地方还是不太像。”
顾卿烟有转头看向暗桩,问:“还有谁在渭水城时间超过他的。”
众人摇摇头,这名暗桩已经是最早来渭水城的了。
顾卿烟倒也没说什么,继而问说书人:“他的口音哪里不像?”
“有些字的音调...”说书人这么说着,像是猛地激发了他的记忆。
“对,我想起来了,那位爷说话有的地方重音不对,不过很细微,不容易听出来。”
这会儿说书人看向顾卿烟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这让北溟见了,心中无奈。
顾卿烟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默默低着头在想东西。
半晌,顾卿烟缓缓开口:“你给我们说说书吧,把你知道的、会的、关于藏剑门和以前玄门的都说一遍...”
“都,都说一遍?”说书人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得说到什么时候。
顾卿烟没搭理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北溟便从怀中掏出了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说得好,加一个,说不好,没有。”顾卿烟把身子往后一靠,懒懒的说道。
见钱眼开,说书人看见银子的瞬间哪还有什么担忧的心,瞬间架势一摆,张口就来。
暗桩给顾卿烟添了新茶,顾卿烟让众人一道坐下好好听听。
自己也闭着眼一边养神一边听着。
当真是从天黑一直讲到了天明,说书人嗓子都快要到了极限了,终于是将桌子上摆在顾卿烟面前的碎银子全都归拢到了自己的面前。
“嗯...”
顾卿烟也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说实在的,她只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实在是困了,给了北溟他们一个暗示,便让他们留心听着了,自己闭着眼,小睡了一下。
“行了,走吧。”依旧是顾卿烟懒懒的声音。
说书人当下觉得被大赦了一般,搂起银子勾着腰连连鞠躬往外去,没人拦他,他走的更快。
只是临到门口的时候,身子忽然一直,一顿,径直倒了下去。
再看他身后,顾卿烟刚刚放下手腕,转过身来,朝门走去。
临到了说书人躺下的身体前,抬脚垮了过去,留下了一句话:“收尸,喂狼。”
北溟跟在顾卿烟身后出去,顺带手的从门框下取下了一根挂着血珠的银针。
顾卿烟要经过一间房间,那间房间里还有暗桩带回来的那个痞子。
“这个怎么样?”
顾卿烟站在门边轻声问。
门口暗桩摇头:“回主子,嘴里一半真一半假。”
顾卿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暗桩撤到一边,打开了门,足以让里面的人看见外面顾卿烟的身影。
果真,痞子抬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戴着面具,并不友好的女子,对上眼神那瞬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这名女子身后有人抬着一个双眼瞪得老大,脑门正中有一红点的死人从门口经过。
随即这名女子也跟着消失了,痞子心中更是一慌,前所未有的害怕直冲脑门。
“主子,怎么处理?”
暗桩问。
顾卿烟道:“着实没用就别浪费时间了,一了百了。”
“是。”
暗桩得了命令,转身进了屋,门随之关上。
顾卿烟从后院暗室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明亮,街边的早点摊都已经支了起来开始叫卖了。
前院有人过来送消息,递给了北溟,北溟脚步匆匆的拿着去了一间房间,给了顾卿烟。
“主子,后半夜在山腰上拦截了一只乌鸦。”
“乌鸦?”顾卿烟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北溟手里提溜着的笼子。
里面站着的乌漆嘛黑的鸟,确实是一只乌鸦,脚上缠着一个小竹筒,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北溟拿了出来。
一张纸条上写着“等人走,稍安勿躁”。
顾卿烟示意北溟说说情况。
北溟道:“暗桩查过飞行路径,这乌鸦大概是从临水客栈附近飞出的,直奔藏剑门。”
“临水客栈?”这是那间他们到了渭水城之后一问客满了的客栈。
“你有什么想法?”顾卿烟问北溟。
“属下在想,这乌鸦,该不会是被驯化的吧?”北溟看向顾卿烟。
顾卿烟点头,她和北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乌鸦不像鹰,驯化程度其实更高,如果真是被驯化的,那么这个驯兽人还真是不一般。
想到这,顾卿烟想起裕王和她提过的怡郡王现在有只鹰,这让她感觉这些东西现在正被一条线穿着,慢慢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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