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关于发大水,油菜花,彩虹和夕阳。
洪水从公路往上涨,淹没了两边的房屋和稻田,山脚下的人拼命往山上跑。
我家建在半山腰,洪水一时还涨不上来,母亲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雨靴去小溪里捡石头,就是那些有棱有角的随着山洪冲下来的石头,父亲戴着相同的行头去稻田挖沟排水,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母亲和邻居在抢石头,一个为了保住房子,一个为了保住稻田。
父亲本想阻止母亲,因为山洪实在太危险,但想到好不容易建好的房子,便加入了保卫家园的行动。
我用脸盆接那些从屋瓦上漏下来的雨水,风打着窗格子,雨滴倾斜着飘进来。
山下的人挤在山腰上人家的堂屋,有哭天抢地的,也有谈笑风生的。
画风转换得特别快,洪水涨到我家门槛的时候突然就开始消退了,风停了,雨歇了,一轮橘红的夕阳出现在远山上。
东边的天空甚至还出现了一道彩虹,有我从没见过的十四种颜色。
山脚下的油菜花居然在洪水过境之后毫发无伤。
我跑到屋里照镜子,发现脸上出现了很多雀斑,像极了还没有孵化的蚕,原来传说竟是真的,只要在下雨的时候被彩虹亲了脸,就会破相。
我在惊吓中醒来,这几天白天特别热,夜晚温差很大,都有一种深秋的感觉,微弱的灯光从碎花窗帘透进来,我还在涨洪水和破相的恐惧中没有缓过神来。
我很想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我的梦境,可是她应该已经熟睡,何必在深夜打扰?
当然,也许她并不怕打扰,会像往常那样安慰我:“梦见涨大水就是要发大财。”
然而,我已经无数次梦见过发大水,却还没有发大财,对于这种荒谬的解梦,我向来是不信的。
我想,虽然我一直强调自己要独立,要坚强,但毕竟远离家乡,潜意识里,一定是想家了。不大说想家的话,因为乡下人的感情总是含蓄的。
更不会说想念父亲母亲,因为我的村庄从没有人轰轰烈烈地表达过依恋。
虽然羞于想念具体的人,但谈论宏大的“家园”体验却是可以的。
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女人是没有乡土的。”
我理解的意思是,当一个姑娘出了嫁,无论婆家还是娘家,她都是一个他者,就像无根的飘萍。
虽然不同意这句话的武断——哪一个观点不武断?于是,我记住了它。
并常常感叹,何止是女人,离了家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丢掉了在土里谋生的技能,离开熟悉的家园,拼命融入城市,像一叶扁舟不甘寄情小河一样,偏要去大风大浪里搏击,最后,无论是原地踏步还是继续往前,都有种在而不属的感觉,但风平浪静的小河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曾经在油菜田里闻过青草和泥土的香气,用吸管同蜜蜂抢过油菜花粉,在田埂上摘过野菊花,在茶场采过谷雨茶,在山坡上吃过映山红,在山坳里放过牛,在树林里采过枞树菌,在小溪里抓过螃蟹,看过大雪纷飞,体验过山雨欲来,见过光影拂过稻浪……
后来,我来到高楼林立的城市,太阳从楼顶升起,从楼顶落下,过去种种已成回忆,虽然也把这里当成家,但却清楚地知道,心里某个深远的地方总留着一亩田,并执拗地认为,田里自然长成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家园。
有人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说,因为我没有在田里谋生的本事,也舍不得城市里的书籍。
那人又说,那你活该就这样撕扯着,矛盾着。
我突然眼前一亮,这不正是我这类人的最好写照?我想要写这样的心路,写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点滴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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