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熟睡,小果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年近三十的小果已经很久不流泪了,人总要面对现实,被生活中的桩桩件件凡俗小事磨砺得刀枪不入。
家还是那个从小长大的家,不过是把雕花的架子床换成了城里的样式,水泥地面上铺了白色的地板砖,大块头电视机换成了扁平的液晶电视,也用上了饮水机和节能灯管,当然,这些都是为了娶嫂子进门所做的改变。也是从哥嫂拜堂成亲的那天起,小果虽然非常高兴,但她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了,再也不是哥哥最疼爱的人了。后来,嫂子生了子杰和子雄,家里的话题就再也跟小果无关了。
慢慢地,小果觉得自己心肠越来越硬,对父母和哥哥的感恩之心越来越少了。
翻开以前的日记,满纸都是努力学习、奋发向上的决心,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家人的愧疚,更多的是想要通过个人努力改变家庭现状的期许。回头看,她才发现,常年的愧疚心让她心思沉重,比同龄人少了很多乐趣,她感到了悲哀,却只能接受成长路上所有的心理积累,或许,还要带着它组建新的家庭。想到这里,她感到不寒而栗,这是一个糟糕的循环,一定要心无旁骛地走进婚姻,毫无牵绊地孕育新的生命。可是,纸上的诺言如今已经到了践约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既没有资金支持兄嫂,也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像珍姨那样,把家族中的女人们都带到城里或做生意,或当环卫工,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语文老师,寒窗苦读二十多年换来的只是一份稳定但收入微薄的工作,父母举全家之力送她上学,希望她能过想要的生活,也希望她能改变家庭命运,但是,让小果悲哀的是,凡是需要资金支持的关怀都难以给予,凡是可以给的又不是家人最需要的。
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命运。
对于小果来说,家人最需要的并不是陪伴,因为长久以来,为了生活而被迫分离已经让他们认识到,相见固然欢喜,分离才是常态。这个家里,最需要的不是能在茶余饭后暖心陪伴的人,而是能实实在在改变现状的人。
当认识到这一点后,小果感到有点悲哀,因为书本上、电影里太多关于陪伴的主题,她认为茶余饭后的暖心陪伴才是家人之间最暖心的相处模式。
可自己的家庭偏偏常年挣扎在温饱线,“陪伴”自然成了一种奢望。
想起晚餐时哥嫂说的话,小果的眼眶又涌出了新泪,接下来的一阵子,它们就像永不枯竭的泉汩汩地涌出来,浸湿了枕巾和被套。
吃晚饭时,趁着一家人都在,嫂子说:“小果,家里好不容易供出一个大学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杨子杰明年去城里上小学就靠你了,你虽然不是学校的领导,但是总比我们乡下人办法多,路子广,小孩子一定要去城里上学才行,要不然将来学习跟不上。”
哥也跟着说:“是啊,小果,我到时候在你的单身宿舍装一个上下铺,等子雄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也到你那里去,和你一起住,还可以帮他们辅导一下作业,我和你嫂子都只上过初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你是人民教师,跟着你,肯定比跟着我们强。”
小果小声说:“嫂子,要是我结婚了,买房了,单位的宿舍就会收回去,两个孩子都跟我住,我怕将来的老公会不答应。”
嫂子笑着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你现在也还没有谈对象,再说了,你一个大学生,还是个老师,一年有三个月假期,一定能找一个条件好的,要不然我们都不答应。”
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说话了:“小果,找对象一定要有感情,这一点不能将就,不要听你嫂子的,只看条件。但是话又说回来,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你一定要帮帮你的两个侄子。”
母亲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小果碗里夹菜。
这世上有房奴、车奴、卡奴、孩奴,如果硬要贴上一个标签,那小果就是父母奴,她从小就舍不得反驳父母,因为一路走来,她看到他们总在为钱发愁,非常艰难地靠着双手把兄妹俩抚养长大,尤其是对她,超越了乡里所有父母对女孩子的付出,他们是她心里最痛最软的地方。
虽然,路千千一直在向小果强调:“你不要心事太重,这样会走不远,父母把未成年的子女抚养长大,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当然,子女赡养老人也是应尽的义务,可是,你对你哥嫂和侄子没有义务,家族成员之间要有界限,亏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思想却从没有走出过鱼木溪,这一点,你和覃谦逸是一模一样的。”
每一次,小果都会为自己辩解:“你没有我们的经历,你不会懂的,路大教授,我不是要对哥嫂和侄子怎样,我只是看在父母面上。”
“小果,我知道我就是覃二伯说的那种读书读得六亲不认的人,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是要有界限的,影响了自己生活的事情一定要拒绝,你为这个家已经尽力了,从二十二岁工作到现在,该还的都还了,甚至当初的一碗饭,你已经还了整整一仓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每当此时,小果都会赞成路千千的言论,称她是“大理论家”,但是,她忘不了小时候父母为了筹学费而四处借钱碰壁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对两个侄子的事视而不见,因为他们身上寄托着父母的期望,凡是他们所期望的,都是她想要努力实现的。
小果微微笑着,内心却十分悲凉,她想:要是我能像沈家山那样会赚钱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家里一大半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了,哥嫂可以去城里买房子,侄子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去城里上学,哥嫂也能做些挣钱的活路,大家越来越好,父母不就心情舒畅了?自己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嫂子说起对象的事情,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爱一个人,我根本不敢嫁给他,因为我背后有一个家庭需要他和我一起支撑,如果我不爱一个人,但是他有能力帮助家庭,可是我又不甘心这样出嫁,我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但也想要因为有爱才走进婚姻。可是,有谁还愿意替我思考这些问题?所有人的生活重心都在两个侄子身上,他们的未来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我能理解哥哥的苦衷,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为了孩子,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求人和低头。哥哥是最有骨气的,小时候犯了错,他宁愿被责打,也不愿向父母讨饶,可是现在,他用祈求的眼神跟我说话,让我怎能不心酸?嫂子貌美,总觉得自己应该过更好的生活,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家里催得急,她是绝不肯嫁到鱼木溪来的。先前她还很有干劲,想要争口气,和哥哥一起努力把小豆腐坊经营好,将来把豆腐卖到城里的超市去,可是,自从有了孩子,她早把先前的宏愿抛到爪哇国去了。我理解他们,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然而,我真的能力有限。
家人轮番上阵,小果却不敢轻易许诺,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教育一个孩子成才,怕将来家人埋怨,再者,哥嫂装修房子时借的3万元还没有还,她怕负担侄子们在城里上学时的所有花销。
晚餐吃得特别微妙,但各方都在极力维护眼前的和平局面。
这一年的中秋节,天气晴好,月色柔和,小果却无心欣赏,也无暇赞叹教案里的美好诗句,她常常感到与这个世界十分疏离,她想要过浪漫的生活,有诗有茶有花,可是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总在试图拽住她的衣角,把她拉回现实世界,面对生活中的一地鸡毛。
小果早早地洗漱完毕就回了自己房间,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这是家里唯一属于她的空间。
小果躺在床上,边翻书边想心事,心绪烦乱。母亲忙完家务推门进来,说今晚要和她一起睡。
母亲在床尾躺下,把小果的双脚揣进怀里,对她说:“小果,我知道哥哥和嫂子的事让你为难了,你为家里已经做得够多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欠了我们,欠了你哥,其实是我们拖累了你,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心也特别善,别人对你好一点,你总想着加倍报答,我看着也很心疼。”
“是啊,妈,以前长辈们给我压岁钱我觉得亏欠,你们送我上学我觉得亏欠,怎么都还不完。”
“小果啊,妈想告诉你,你没有欠任何人情,那些压岁钱我都还给他们的孩子了,我们做父母的,送你读书是应该的,你更不欠你哥的,你不要背着这些包袱过生活,这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小果想:可是,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安排,那一年,我去上学,哥哥送我一只皮箱和一条裙子,命运早就在那里埋下了千里伏线,我们终究血脉相连,祸福相依。
小果感到鼻头发酸,不敢多聊,怕母亲听见她声音的异样,徒增伤感,于是对她说:“妈,你早点睡吧,最近天干,你明天还要起早去菜地浇水呢。”
“好,小果,你也早点睡吧,将来你一定要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以后我不在了,才有人照顾你啊,如果对方嫌弃我们负担重,你可以不回来看我们,远远地走掉吧,你嫂子这个人,眼高手低,依赖思想太严重,我怕将来你会吃亏啊……”
小果强忍住心里的酸楚,说道:“妈,你放心,只要是为了你和爸,我都不觉得吃亏。”
母亲再次催促小果早点睡,她自己却因为太劳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小果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
到底为什么哭泣?她也说不上来,是责怪自己的无能?还是感恩母亲的挂念?泪水让她忘记了时间,直到鼻子堵塞,喉头发痛,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放任太久了,她起身,不敢开灯,怕打扰母亲安眠,只好就着窗外的月光起身去客厅找纸巾。
夜特别宁静,小果因为哭得太久消磨了睡意,于是开门望月,平复心绪。
突然,她看到小路上有一个人边走边嚎啕大哭,走近一看,原来是沈千雪。
小果叫住她,取了把椅子,拿了件外套,还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问道:“千雪姐姐,你怎么了?”
沈千雪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泪都要在今晚掉完似的。
等她哭累了,便开始向小果倾诉:“小果,我在我家实在是住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爸和我弟在牌桌上赌输后借了高利贷,本来想翻本,但最后全都赔进去了,我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不要赌博了,没有一个人听,放高利贷的人见他们还不了钱,便把他们扣押了,还打电话给我妈,说如果不赶快拿钱赎人就要剁他们的手指。两万啊,我妈一时间到哪里去凑这些钱,只好哭着给我打电话,本来我正在和婆婆在菜市场买晚上过节的菜,接到电话只好马上坐火车赶回来,送了钱,赎了人,天就已经黑了。我本来是要在家里住一晚的,可是听到我爸和我弟吵架,我爸说我弟好吃懒做,在这世上就是个祸害,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弟说我爸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死他自己才最该死,父子俩互相诅咒,骂对方是砍脑壳死的,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这才动身回怀化,可是走在路上,我越想越委屈,以为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才大声哭起来,吵醒你了吧。”
“千雪姐姐,没有,我也刚哭过,也有很多说都说不出来的委屈。”
“小果,我们为什么要做乖女儿?自私一点不行吗?”
“千雪姐姐,你不知道吧,其实你一直是我们的榜样,你一个乡下姑娘,偏偏不甘心上山打柴,下地干活和外出打工,凭着自己的悟性和毅力学会了弹钢琴,后来还做主把自己嫁给想嫁的人,我们都很崇拜你呢。可是有些事情是我们没办法改变的,就像你,远远地嫁了,还要没完没了地管娘家的事情,我们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只顾自己。”
“是啊,小果,我们都要好好的,坚强地过下去,我要走了,打算走路去火车站赶最早的那班火车,你快回去睡吧。”
更深露重,小果望着沈千雪单薄的背影,想想她从前的努力与执着,想想她身后那个不争气的家,再想想一个人来回奔波的辛苦,直觉得脊背发凉,自己比她竟要幸福许多,毕竟,哥嫂并没有染上赌博的恶习,也没有和父母破口大骂,不过是生活有些拮据而已。
母亲一觉醒来,发现小果不在身边,于是披衣下床找她,见她独自一人站在月亮底下发呆,便把她拉了回去,母亲又把她的双脚放在怀中,和她说了许多贴心话,直到听见头遍鸡叫,母女俩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小果要回市里,嫂子特意把正在覃穗家玩弹珠的儿子们叫回来,子杰帮她提凉薯,子雄帮她提鸡蛋,兴高采烈地走在她前面。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很容易让她想起哥哥小时候的样子,那些远去的岁月早已化成歉疚缠绵于心,嫂子真是天生的心理专家,看到他们,想起沈千雪更加凄凉的境遇,她的心突然柔软起来,知道嫂子这是拿孩子做亲情绑架,本想驳斥她,但是最后,看着日渐老去的父母和天真烂漫的孩子,她虽然没有说出来,心里却已经决定要为了侄子们的学业全力以赴。
节后的办公室非常热闹,暂时没课的老师们聚在一起,纷纷献出小吃食和小礼物,小果的凉薯更是得到一致好评。她想,虽然有时候,她想逃离家乡,逃离父母,但自己却一直都在享用他们的劳动成果,这就是所谓的“剪不断,理还乱”。
下午,小果上完课准备回宿舍,在有学生胡乱奔跑的走廊上碰到了姚老师,她教数学,四十多岁,离异,带着一个正上高中的女儿,是小果的知心大姐,她厨艺很好,心地也好,常常叫小果去她家蹭饭。
姚老师说:“小杨老师,今晚去我家吃饭吧,中秋节炒了鱼儿辣子和黄辣子,你最喜欢吃的。”
小果说:“好啊,好啊,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其实小果并不是要回宿舍换衣服,她并没有那么注意形象,总共也没有几件衣服,她是要回去取凉薯,带给姚老师和她的女儿,这是鱼木溪的习俗,去别人家里,一定要带礼物,不管贵重与否,只要两手不空。
小果爱吃酸辣食物,这是鱼木溪带给她的,一辈子都改变不了,尤其爱吃鱼儿辣子和黄辣子。鱼儿辣子里面并没有鱼,是在大红椒里装糯米后腌制而成,因为模样像鱼,所以叫鱼儿辣子,黄辣子则是用玉米面和辣椒末腌制而成,整体颜色金黄,红色辣椒末点缀其中,色香味俱全。
晚餐时,小果一口气吃掉了五根鱼儿辣子和半碗黄辣子,把喜欢烹饪的姚老师高兴坏了,她说:“我就喜欢看着食欲好的人吃饭。”
姚老师的女儿却说:“小果姐姐,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妈妈做的菜好吃。”
小果说:“那是你吃惯了,等你上了大学,天天吃食堂,你就知道了。”
吃罢晚饭,忙完家务,姚老师的女儿回屋写作业,小果便坐下来和她说起侄子们上学的事。
姚老师一边削苹果一边听小果的倾诉,等她说完,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很严肃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答应,不要犯我当初的错。那时候你还没有来学校,我答应带我姐姐和哥哥的女儿来城里上学,在乡里,她们的学习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到了城里,却吃不消了,女孩子嘛,心思重,在乡下因为成绩好被老师捧在手心里,在城里,学习不拔尖,总觉得不被老师看重,又因为大多数人家庭条件比自己好,总觉得同学都瞧不起她们。各方面的因素导致她们成绩直线下滑,我见情况不妙,便把她们从学生宿舍接到家里来住,那时候我已经跟前夫离婚了,房间都空着,住着也不成问题。我每天晚上给三个姑娘辅导功课,累得半死,好在她们的成绩都有所上升,对我也是个安慰。可是,我哥哥和我姐姐却不再给她们生活费了,我一个人带着女儿,有离婚时分得的存款,生活还算过得去,可是家里猛不丁添了两口人,平常衣服、鞋子、书包和辅导书都要买三份,经济上开始有些窘迫了。后来,她们成绩稳定了,我向哥哥和姐姐提出,让她们继续住校,他们却死活不同意,说要我帮人帮到底,以后每人每月给我付两百块钱做生活费,还说她们都是学生,用不着买新衣服,穿我剩下的就行。其实,经济方面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女孩子爱攀比,我侄女和外甥女常常说我一碗水没端平,总是偏心对方,我女儿也会抱怨,说我对她们比对她还上心,天地良心,我对女儿是最看重的,对侄女和外甥女是一视同仁,但是她们都不能理解。”
姚老师起身倒水,小果说:“姚老师,你太不容易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更担心的,”姚老师喝了半杯水后继续说:“她们正是青春期,我生怕她们早恋,或是认识社会上的混混,惹出什么祸事来,她们住在我家,我就有监护的责任,出了事,她们的父母肯定会把责任全都算在我身上。后来,她们的中考成绩都不怎么理想,我哥哥和姐姐却认为,都是我没有把她们照管好,说照小学时候的成绩,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肯定没问题的,将来也必定是要上清华、北大的。我听着这些逻辑就觉得好笑,他们不仅不检讨自己在孩子成长路上的缺席,还这么指责我,真是让人寒心。其实,她们的成绩是正常水平,只是没有超常发挥而已,这一点,两个女孩子心里是知道的,所以她们倒没有怨恨我。你看,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说不清楚的,经过这些事,我和哥哥姐姐的关系大不如前了。所以,兄弟姐妹之间不应该责任不分,义务不分,应该有安全距离。”
姚老师:“你的经历正好证明了我一个朋友说的话,她是大学老师,常常讲理论,她说,家族成员之间要有界限,这不是无情无义,恰恰是为了大家更融洽,就像守规矩就意味着不自由,但要是人人都守规矩了,大家就都自由了,节庆时候的踩踏事件就不会发生。”
“是啊,小杨,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从姚老师家出来,小果陷入了沉思:路千千的理论和姚老师的经历都说明,我不能把侄子们带到身边求学,这样会有超负荷的担子和无穷尽的付出,最后还可能让哥嫂养成依赖的习惯。可是,再无懈可击的理论都抵不过心里最微妙的情愫。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人提议要为山区孩子捐款捐物,那时候,我也激情万丈,很慷慨地捐出了一个月的家教工资,给出去的爱心曾让我开怀了半年。有位作家曾说,站在那里同情饥寒的人、讨论解决饥寒的方法是容易的,但是真要从自己身上扒下一件冬衣给对方御寒是难的。难道鱼木溪不是偏远地区?难道侄子们不是需要关怀的孩童?我们常常说要像对待亲人那样对待陌生人,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么反过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对待亲人?我们对陌生人施以援助是不要求对方回报的,也不管对方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家庭,只是在那一个情境里,我们觉得应该出手援助。虽然,理智上,我不能作出这样后患无穷的决定,但是,在情感上,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因为那些逝去的时光酝酿了愧疚,也酝酿了恩情,每一个温情的场景都是今日甘心付出的伏笔,这正是人的感情最可贵之处。我并不认为姚老师和路千千就是冷血无情,也不认为自己多么高大勇敢,只是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以造就了不同的心境和选择。
真正的风暴永远只发生在自己心里。
我也不期望将来侄子们学业有成后报答我,有了我这个典型例子,我不会让孩子们再重蹈覆辙,我会跟他们说,我这样做不是施恩,也不图报,只是尽我所能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学习平台,我不要他们像我一样心事重重地过生活,他们应该过更自由、更轻松的日子,我愿做这个助力的人,并且无怨无悔。
一个人,最难的处境就是摇摆不定的时候,下了决心的小果一身轻松,她踩着月光回到宿舍,丈量房间的尺寸,让哥哥赶紧做一个高低床,并盘算着帮嫂子找一份临时工作,将来租房子和她一起照顾侄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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