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说的么？”傅彦问。
穆瑾玥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她压低声音，生怕自己一激动喊出来。
相比之下，傅彦的声音简直不要太荡漾：“我刚才问你，是不是闲下来才想起我，你说不是，那不就代表着你一直在想我么。”
穆瑾玥无语了。
这种事情还可以这么算？
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很认真的说：“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不等傅彦开口，她又道：“要是这么说，你还可以换个角度理解我那句话的意思。”
傅彦觉得，她应该不会说出来什么自己爱听的话。
可是听她轻快的语气，他还是笑了笑，语气都不自觉带上宠溺纵容：“什么？”
“就是……”穆瑾玥刻意拖长音，吊足了他的好奇心，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闲不闲，都不想你！”
“是么？”傅彦敛眸，丝毫不恼，语气温柔缱绻，他缓慢的，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感慨：“可是我一直在想你。”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像中了蛊一样。
穆瑾玥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她睫毛颤抖着，左手缓缓抬起，覆在胸口的位置。
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都会脸红，但是心跳的频率，不一样。
她分得清哪句话是在闹她，哪句话是真心话。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的，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便只剩下钟表指针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
穆瑾玥才说了一个字，徒然有人敲了敲门。
她一怔，抬眼，目光看向墙上的挂钟，瞳孔微微收缩。
没再多想，她放下手机，起身开了门。
门外，孔安思已经收拾妥当，见她还穿着家居服，愣了一下才道：“怎么还没收拾？我们该走了，等会儿到溯离的时候天都该黑了。”
穆瑾玥道：“我马上就好。”
“快去换衣服吧。”孔安思没多指责，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浅笑：“倒是少见你有失误的时候。”
她语气平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欣慰，似乎很乐于见到穆瑾玥这种表现。
穆瑾玥定定的看着她，没说话。
“你啊，总也不跟我撒娇，什么事都能自己做，甚至做得很好，”孔安思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摩挲着，因为瘦弱显得骨骼分明，指腹却依旧细腻，触碰她的动作也很轻，像是在对待珍贵的易碎物品一样，感慨一般的说道：“时间久了，我都快忘记你还是个孩子，还会迷糊，还需要人照顾了。”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像是透过穆瑾玥看着什么，若怔若忡。
穆瑾玥鼻子蓦地就酸了一下，她敛眸，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用极短的时间收拾好情绪，弯了弯眉眼，上前一步挽着孔安思的胳膊，声音软糯娇俏，像化了糖一样：“妈妈，谁说我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了，明明我什么都做不好才对，你瞧，我这不是连要换衣服都忘记了么。”
孔安思凝眸，无奈的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那还不赶紧换衣服去，我在楼下等你，快点下来。”
穆瑾玥乖巧应了声好，等孔安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后，走到衣橱前，准备换身衣服。
她一抬眼，目光睨到扣放在床上的手机，这才想起来她刚才在跟傅彦打电话。
不过她和孔安思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想来他应该已经挂断了才对。
穆瑾玥这么想着，却还是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界面上，看着仍旧在增长的数字，她一愣，把手机举到耳边，迟疑的几秒才“喂”了一声。
“嗯，”那头傅彦应了一声，然后才问：“你要去溯离？”语气没什么情绪，好像只是随口问问。
穆瑾玥一愣，知道他是听到了自己和孔安思的对话。
“是。”
那边没了声音。
虽然两人是在通话状态，看不到表情，但是穆瑾玥敏锐的察觉到，傅彦的情绪似有变化。
只是并不明显。
她想了想，猜不出来，便又补充了几句：“我妈妈过几天过生日，她的……亲人，在溯离市，所以我才说最近有点忙。”
说‘亲人’两个字的时候，穆瑾玥自己都觉得嘲讽。
孔安思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就孔家那一家子人，算哪门子亲人？
再想到孔安青为了把她们“骗”回去，甚至把电话打到孔安思那儿去，穆瑾玥就觉得有一股火从心底窜了上来，连带着语气也不好了。
傅彦并不知道其中的恩怨纠葛，只是听到穆瑾玥下意识的停顿，以及讽刺的口吻，大抵有了猜测。
“关系不好？”他想起来上次撞见的胆怯懦弱的少年，随口问道：“你那个弟弟呢？”
穆瑾玥的眉眼倏地冷了下来。
她只有一个活着的弟弟，便是王天宸。
“弟弟？”她嗤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他如果跟着去，那场面就精彩了。”
傅彦没听清，亦或者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穆瑾玥不愿意在背后非议别人，毕竟做错事的人不是王天宸，说到底，他也是无辜的人。
穆瑾玥对他喜欢不起来，却也不至于仇视他，哪怕她曾经的痛苦，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王天宸。
一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穆瑾玥不自觉拧了拧眉，开始有些头痛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到孔安思还在楼下等着，忙道：“先挂了，我该准备准备出门了。”
说完她就匆匆挂了电话，快速换好衣服下楼。
那厢，傅彦看着手机，目光深沉，漆黑的眼眸深处像是有两团旋涡一般，晦暗不明。
溯离市。
那是他恨不得再也不踏入的地方。
可听穆瑾玥的语气，似乎她此行并不会轻松……
像一座雕塑，傅彦坐在床边，半晌都没有动作。
深灰色的窗帘拉得死死的，黑白风格的装修沉寂冰冷，和窗外艳阳高照的白日像是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作极其缓慢的点开通话记录，拨通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
溯离市和临汝并不相邻，不过毕竟是一个省的，离得不远，穆瑾玥和孔安思到的时候，天色刚暗下来。
来接的人是周嘉豪，孔安青的秘书，也是他的得力手下。上一次孔安青去穆家，开车的也是他，只是当时他并没有下车。
周嘉豪只比孔安青小一岁，家境清贫，但能力很强。据说曾经是他的师弟，孔安青读书的时候是学生会会长，那个时候周嘉豪就跟在孔安青身边给他当下手，所以毕业之后，他就被孔安青留在了身边。
孔安思对周嘉豪很熟悉，毕竟曾经作为孔家家主孔靖“最喜欢”的女儿，整个孔家的人都捧着她。
倒是穆瑾玥，她只见过周嘉豪两三次，还是很久之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孔小姐，小小姐，”周嘉豪走过来，他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特色，只是莫名的，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他嘴角的笑容并不深，但配上微微上扬的眉眼便平添了几分真诚，“老爷和三少爷让我来接你们。”
他身边还跟着个健硕男人，等周嘉豪的话说完，才上前一步，接过孔安思和穆瑾玥手里的行李箱。
孔安思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优雅得体，端的是大小姐的气度风韵：“辛苦你了。”
周嘉豪连忙摆手，笑弯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明明这孔四小姐早就疯了，现在看来，倒是挺正常的样子。
莫不是好了？
心中思绪万千，他面上却并未显露，只道了一句：“孔小姐客气了。”他微微俯身，伸出右手：“请。”
孔安思蹙了下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周嘉豪的手始终举着，微敛眼睫，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
他来之前，孔安青特意吩咐过他，尽量少说话，别和孔安思发生冲突，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怠慢了穆瑾玥。
周嘉豪在孔安青身边待了这么久，多少也能揣摩出他的心思，只是这一次，有点不明了。
他上一次见穆瑾玥，还是在十几年之前，小姑娘生得精致可爱，像极了精心制作出来的陶瓷娃娃，除了好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一言一行都谨遵孔安青的旨意，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成为孔安青的得力助手。
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周嘉豪又一直举着胳膊，孔安思只好收拢思绪，冲她点了点头，拉着穆瑾玥往前走。
从周嘉豪身边走过的时候，穆瑾玥微微掀了掀眼皮，正对上他的眼睛。
周嘉豪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那双眼睛很美，是非常精致的桃花眼，瞳孔颜色很浅，像剔透的琉璃水晶，折射的光芒都潋滟璀璨，只是眼底覆了层浅浅的清冷漠然，带着一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孤傲，还有几分看透世俗的荒芜淡凉。
只一眼，周嘉豪甚至生出一种，自己已经被看透的感觉。
“周先生？”旁边拉着行李的健硕男人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周嘉豪回过神，压下心底的骇然，大步跟上去。
他的目光时不时从穆瑾玥后脑勺划过，眼眸沉了沉。
走在前面的穆瑾玥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嘴角上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毫无情绪。
身边，孔安思微微拧眉，轻声喃喃道：“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能是太累了吧。”穆瑾玥笑道。
“也许是。”孔安思点点头，不再多心。
穆瑾玥偏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两个人，敛下眸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片暗色的影子。
她知道孔安思为什么觉得不对劲。
以前在孔家的时候，周嘉豪怎么称呼孔安思的，穆瑾玥并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孔小姐”！
孔家小姐不止孔安思一个人，这称呼太笼统了。
偏偏他叫自己的时候，叫的是“小小姐”，也不知道是孔安青授意的，还是孔靖授意的。
穆瑾玥眼底一片幽深冰冷，连带着气息也微微沉寂，更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漠孤傲。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是刚才拿行李箱的健硕男人，周嘉豪坐在副驾驶上，全程都很安静，除非孔安思问他话，否则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孔安思笑着调侃道：“怎么我去临汝一趟，你就变得这么沉默了？”
以前的周嘉豪虽然算不上活泼，但也不至于这么沉默寡言。
周嘉豪双手微微蜷缩的放在膝盖上，语气很恭敬：“孔小姐说笑了。”很礼貌，却也很官方。
如此一来，孔安思便不再多问，而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回来，她竟是觉得整个溯离市都陌生了许多，窗外的景致也跟她记忆中相差很大。
“我这是走了多久……”孔安思看着窗外，略带疑惑的喃喃：“总觉得都不认识溯离市了。”
前面的周嘉豪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孔小姐一疯就是十几年，也有十几年没来过溯离市了，不认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她说这话的语气……
心中恍惚划过一个念头，周嘉豪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不再多想那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孔家老宅坐落在郊外一处寸土寸金的别墅区，环山而建，每家每户都带有独立院落，相隔甚远，再加上周围山木丛林的环境，更是多了几分隐居避世的静谧气息。
卡宴一路开进私家花园，最后停在别墅门口，王管家早就接到消息，领着佣人在门口恭候。
两人下了车，王管家迎上来，笑容可掬道：“孔小姐，小小姐。”
穆瑾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后面一排排低着头的佣人，心中了然。
能让王管家和孔家所有的佣人如此听从，看来，‘小小姐’这个称呼，是孔靖的意思了。
如此大的阵仗，孔安思却习以为常了一般，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便领着穆瑾玥往里走。
客厅里空无一人，孔安思挑了下眉：“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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