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顺天府是京府,顺天府的府试与南直隶院试地点在一处,都是在京城贡院。
这回不用考生自带桌椅,不过顺天府下辖五州二十二县,不仅今年过县试的儒生要应试,往年止步院试的儒生也不少报考的,考生人数就是县试时的数倍,足有七、八百人。
相应的考试程序倒是与县试时差不多,也要“提堂”与“放牌”,只不过是考三场。
四月京城虽已经热了,可还不到暑热时,不过几百人汇集到一起,味道也不好闻。
幸好有“提堂”,沈瑞只在第一场时遭了些罪,剩下两场都十分惬意。
来也巧,现在这位顺天府尹张宪与大兴县令虽无私交,却都是寒门出身,且有同乡之谊。
自二月末大兴县试完了,大兴县令“徇私媚上”的流言出来,张宪就传了大兴县令。毕竟是他治下,要是真的闹出乱子来,他这个上官少不得也要背个失察之责。
不过要沈家会为“县试”走关系,张宪也不信。
大兴县令取中沈瑞,确实有几分私心在,可到底也是因沈瑞的才气在。
因此,在应对上官的诘问时,大兴县令也很有底气,当场将沈瑞所做的时文默了两篇。
张京尹看了这文章,虽觉得沈瑞当得起这个“案首”,可心中还是觉得大兴县令行事鲁莽,要是点了第二,哪里会生出这些是非?虽无凭无据,可酸儒们叫起真来也叫人厌烦。
如今虽看似没甚妨碍,可等到什么时候被朝中哪个捡起来事,沈家树大根深,未必会如何,大兴县令却是跑不掉的。
等到府试时,第一场人头涌动,分辨不出谁是谁。
等到第二场、第三场“提堂”时,总共就十个考生,京尹大人就关注这些
沈瑞因是奔着名次来的,在第一场时就没有隐藏实力,不仅文章做的顺畅,且交卷的时间也早,是头一个交卷的。
卷面于净,文字秀丽,时文言之有物,并非是那种夸夸其谈的堆砌辞藻,京尹大人先入为主也好,还是觉得这卷确实当得第一也罢,反正头一场后,沈瑞之名就排在红榜第一位。
当时成绩出来,除了糊名,京尹晓得第一是沈瑞时,也曾犹豫过,想着是不是将他压到第二,不过犹豫过后还是没有动。
衙门里虽都是他的属下,可府试毕竟不是事,多少人盯着。他这里变动名次,落在旁人眼中,心中无鬼也有鬼了,还要得罪人。
如今这案首一圈,能保大兴县令,也能为卖沈家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顺天府尹可不是好当的,不是性子圆润的人做不稳这个位置,张宪从弘治十年做到十四年,去年“京察”没有升迁,并非是成绩不好,而是资历没到。
既有机会卖沈家一个好,而沈家这个嗣子确实是个有墨水的,卖个人情不过是举手之事。区区府试“案首”,又不是解元状元,一年一个,也不是金贵的头衔。
第二场下来,沈瑞依旧是红榜第一。
等到四月二十一,顺天府府试放榜,沈瑞就将“案首”收入囊中。
府衙报喜的队伍上门时,沈瑞提着的心才放下。两辈子算下来,都没有这两个月这么刻苦,这种强迫症似的读书,让他也有些生厌,他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
可是为了对压下县试“案首”的风波,他只能使劲。
如今有了这个府试案首,总算将前面的是非了了;至于院试时的排名,即便再低,对比他的年纪,都够看了。
徐氏与大老爷这里,也都松了一口气。
看着沈瑞这般刻苦读书,他们夫妻两个也不放心。只因沈瑞性子好强,又是个有主意的,夫妻两个都不好拦着。
如今府试过去,成绩令人欣喜,夫妻两个便不约而同地与沈瑞聊起读书与养生的关系来。
沈瑞这一根筋绷了两个月,真是身心俱疲,晓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道,便痛快地听了徐氏与大老爷的劝,调整自己的读书时间。
见沈瑞没回春山书院,何泰之不于了。
他去年过了府试,止步院试,今年还在犹豫是否参加院试。
自打府试放榜,他就等着沈瑞来书院。按照沈瑞现下成绩,再回书院就是丙班,正好是何泰之同窗。
不想等了几日都不见沈瑞动静,等到五月初一假期,何泰之就冲到沈家来
何泰之先去见了徐氏,随后与沈瑞到前院书房话。
何泰之直接问道:“瑞表哥怎么还不去书院?叫人等的着急?”
“我怕麻烦,上回请假就直接请到六月底……”沈瑞道。
何泰之道:“在家里未必有在书院里好……去年我就同瑞表哥似的,也是连着请了几个月假,想着一口气过了院试再回书院,结果闭门造车,文章做死,整理日看书脑子也成了浆糊一团。院试到底不比府、县试,几千考生入场,考题也由学政大人出题,并不让乡试什么。瑞表哥这里虽无落第之忧,可名次也至关重要呢……”到最后,口气中带了沉重。
春山书院虽是名扬京城,里面的学生也争气,可院试毕竟是科举之路上第一个关卡,也不是人人能过的。
在春山书院中,十几岁过县试、府试,混个童生功名很容易;可卡到院试这里,连年落第的也不乏其人。
因此丙班的同学,年岁差距最大,的有如何泰之这样十一、二岁的,年长的有沈那样十八、九的,资质差些的弱冠之年没过院试的也不乏其人。
像沈瑞这样运气好的,得了“案首”,提起来让大家真是羡慕嫉妒恨。
京城之地,百姓教化的好,参加院试的儒生也多,院试竞争也就更加激烈,并不亚于乡试。
看出何泰之神色有异,沈瑞想起当年被连番落第打击的信心皆无的沈,道:“表弟今年要参加院试?姨父那里怎么?”
何泰之蹙眉道:“父亲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还是想要试试……读了这些年书,要是连下场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连自己哪里不足都不晓得?”
沈瑞挑眉道:“你入丙班都将近一年,四书五经早深学了一遍,竟还担心自己不足来?那像我这样只在戊班呆过,老师连四书都只是粗讲过,岂不是更没脸下场?你我这样年纪,早一年晚一年怕什么?难道真觉得自己脑子是榆木疙瘩,笨的要死了,才这般患得患失?”
何泰之白了沈瑞一眼,埋怨道:“我早先也是不愁的,可谁让有瑞表哥比着,我都比成了傻蛋了……”
沈瑞的底细,旁人不晓得,何家却是知晓的清楚。
沈瑞接连得县试、府试“案首”,旁人听闻,并不觉得稀奇。毕竟沈家书香望族,子弟在科举成成绩斐然,的童子试显不出什么。
可何家这里,晓得沈瑞九岁开蒙,至今读书不过四、五年。
且自打二老爷、二太太出京,何家与沈家走动的也勤了些。
徐氏与徐氏姊妹数人,相继离世,如今就剩下姊妹三人,其中一个还在苏州老家,京城只有姊妹两个。
徐氏长媳已经进门,女儿也嫁出去了,正是轻松的时候,姊妹相见的次数就也多些。
妇道人家凑到一处,谈的都是儿女经。
徐氏这里,即便身边教养着玉姐,可最关心的还是沈瑞。为了沈瑞读书刻苦,徐氏同妹子叹了好几回。
徐氏这里既为姐姐欣慰,可对比着自己儿子,也难免有些泛酸。
何泰之虽年幼,可却是四岁开蒙,读书的年头是沈瑞的两倍。
等回了家里,徐氏就在丈夫、儿子跟前念叨了几次。
何泰之顺风顺水地长了这么大,去年院试虽失利,可因他年岁,也无人指责他什么;对于今年的院试,他原也抱着可参加可不参加的想法。
如今有沈瑞对比,却是压力倍增。
沈瑞不打算回春山书院,即便他有心放缓自己的读书节奏,可对于未来两月的课业安排早已有了规划,并不打算变动。
其实,他在府试之前就已经取巧。
大兴县令芝麻绿豆官,不好打听什么;顺天府府尹却是正三品大员,向上可入阁,外放能封疆的人物。
顺天府府尹张宪何方人士,师从何人,喜欢什么样的文章,都是有迹可循
加上府试年年有,张宪在任上四年,已经主持过两次院试,比对着之前的出题风格,也能看出这位京尹大人到底侧重哪方面的时文。
时文,常见的不过几大类,论政,论民生,论德行操守等。
童子试时,题目出的多浅显且保守,很少有论政的。
张宪能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几年,依旧太太平平,是极心的性子,出的题目都是中大平和。沈瑞提前压了好多题,虽一个也没压中,却是有两篇擦边的,修改后也能用,这才在考场上写的又顺又快。
府试时得了好处,院试这里,沈瑞也打算这么做。
眼见何泰之为院试忧心忡忡,沈瑞想着他对自己的亲近,便道:“家里有三叔在,随时能请教,倒是不比在书院差;要不表弟也从书院请假,过来一起备考?如今直隶学政正是翰林院里出来的翰林,咱们请姨父帮忙寻了他的旧文章出来好生琢磨琢磨他的喜好……”
何泰之听了,眼睛立时亮了,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那我明儿就去请假……”
紫禁城,乾清宫。
穿着朱色常服的少年满脸乖巧,带了几分期盼道:“父皇,就允孩儿出去半日吧,沈瑞早就回请,却一直没空,终于考完府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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