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的话对于唐古三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无法相信哈喇鲁卫军三万余人在离城不过四日便全军覆没,要知道在蒙元侍卫亲军诸卫之中,其战斗力之强悍也是前三之列,仅次于钦察卫和汉军卫,是忽必烈大汗所依仗的劲旅。
不过人们私下中以为汉军卫由于涉及阿合马遇刺案后,受到忽必烈的打压与疏远,不仅撤换了汉军将领,还严禁他们日常持械,即便是宿卫大汗营帐也只限于外围,且不得佩戴弓箭等远程武器。从而导致汉军诸卫地位下降,士气不高,且又疏于训练,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
哈喇鲁卫却日益受到大汗的重视,这种局面在真金继位后也得以延续,所以说哈喇鲁卫军不仅深受恩宠,且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被当做侍卫亲军的王牌使用。此次出京也是被大汗给予厚望,在财政极为紧张的情况下也是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而他们也不负君恩,到达徐州后与南军对峙于城外,使其未能近城池半步。
而铁迈赤也算是当朝名将,其善骑射,少年时便事忽兰皇后帐前,先从太祖定西夏又从皇子阔出、忽都秃、行省铁木答儿定河南,累有战功。后又从忽必烈征西川、鄂州、江夏。忽必烈继位后,从征叛王于失木土之地,劳绩益著。可谓是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今时却败于夹沟驿这么个小沟沟,如何能让唐古等人相信。
“禀三位将军,卑职受命前往符离告知铁迈赤都指挥使徐州有难,一路上我昼夜兼程不敢怠慢……”信使喝了碗酒,缓过口气来,便如实禀告道。
“不要说那些废话,捡重要的说!”唐古听信使说话啰里啰嗦,不由的心中大急,一拍案几怒道。
“是,卑职明白!”信使被吓了一哆嗦,说话也简练多了,“卑职初时想哈喇鲁卫出发不过三天,快马加鞭之下应能在符离前赶上,因此一路上不惜马力想到夹沟驿换马再追,可距夹沟驿尚有十里时便听到爆响声不断,疑似前方正在交战,便放缓速度,小心前行!”
“卑职越往前走,爆响声愈加激烈,便遣人查探,发现夹沟集出现大批南军,打着南朝御前护军的旗号,而正在围攻的正是哈喇鲁卫军,而战事已近尾声,宋军已经攻入山谷,但我们无法靠近,更无法联络上铁迈赤将军,只能隐蔽在远处静观变化。”
“铁迈赤出发前曾言宋军就在左近,要加快脚程,以免被宋军侦知沿途截杀,按照其言当日正应该在夹沟驿宿营。”唐古想了片刻道。
“要如此,哈喇鲁卫出城之时便为宋军侦知,在夹沟集设下埋伏!”明安接言道。
“不要管前时如何了,让他快说都看到了什么!”速迈达却是不耐的打断他们的话,指指信使道。
“嗯!”唐古挥手让信使接着说。
“由于我们处的位置距离战场较远,又因为山谷为烟雾笼罩,不能看清详情。直到太阳偏西,枪炮声渐稀,我们才敢靠近,待宋军退走才敢进入山谷。只见……”信使说到此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不住的哆嗦。
“快说,看到了什么?”唐古这时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催问道。
“卑职……卑职等进入山谷后,便觉血腥冲天,入眼皆是我军残破的尸体,几无下脚之地。越往前行越是恐怖,尸体堆积如山,稍作停留靴子便会被血水黏住。而镇中数丈深的干沟亦是尸体盈满,驿馆、房屋皆被夷为平地,通往符离的山口附近人马尸体累籍如丘,不可胜数,仅有宋军撤离时留下的一条通路……”信使想是依然没有从看到的恐怖场景中挣脱出来,沉默了片刻才又言。
“卑职想要查出实情,可在镇子中寻了半天未见一个活着的人,便又循着我军败退的方向寻到湖边,发现方圆十数里的湖中皆是浮尸,血将湖水染的通红,鱼虾似乎都受不了那血腥之气,纷纷跳出水面……”信使言及此又缓了片刻,而唐古三人面色阴沉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震惊,却没有说话,也未再催,他长出了口气才接着道。
“我等在湖边寻找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寻到几个侥幸逃脱的兵丁,询问之下才知哈喇鲁卫夜宿夹沟驿的次日凌晨宋军悄然而来,袭夺了山口的制高点,又以火炮轰击驿馆,将宿于其中都指挥使不幸中炮身亡,全军一时大乱。宋军借机封堵了两端的山口,诸将后来推举铁木禄为首,随后展开反击,欲打开通道,但是伤亡数千兵马,皆被击退。”
“前日宋军展开反攻,我军死伤万人,勉强守住了干沟。而昨日宋军以猛烈的炮火开路,一举冲入镇中。我军在敌三面夹击之下溃散,被宋军逼入湖中,无数人被溺死。而后宋军只是粗粗打扫了战场,便急匆匆的撤出了战场!”
“那就没有人逃出来,宋军有去了何处?”明安听罢问道。
“我们问及的那几个人言,当时场面很乱,各部皆被冲散,他们看到铁木禄领着一队人马向南突围,不知后事如何。而他们则被赶到湖边,可能有少数人涉水逃到对岸山中躲过一劫,而他们则藏在死尸堆里,宋军只是草草打扫了战场,没有一一点检,才侥幸活命。”信使回答道。
“至于宋军去向,卑职也曾沿着其行军留下的踪迹追出了山口,却是十分奇怪,他们没有转向符离,也没有来徐州,而是向西北去了。因为事态紧急,卑职没有继续追踪,而是分出几人前往符离报信,希望他们遣人寻找哈喇鲁卫军的残余下落,我等连夜回返报之诸位将军!”
“他们向西北去了?!那岂不是前往应天府的方向,难道……”速迈达愣了愣,放下酒碗惊讶地道。
“他们难道是要攻取应天府?不对啊,土土哈也与我们一样接到大汗的旨意,会兵符离击溃当面之敌,收复淮北。而他们此时奔西北而去,岂不正与土土哈遭遇吗!”明安心中暗自掐算了一番,按照行程敌我两军正好在半途碰上了。
“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你们辛苦了,先下去领五十锭钞休息去吧!”唐古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两人不要再说,而是打发信使先先下去休息。
“哈喇鲁卫军几被全歼,宋军又前去迎击土土哈部,看来所图非小。而来的徐州城下的那些宋军,恐怕也非只是牵制我们,而是意在夺城啊!”见堂上再无他人,唐古敲了两下案几言道。
“是啊,千算万算,朝廷中的那些废物还是没有能算计过南朝小皇帝。”明安将酒干了叹口气黯然地道,“如今形势基本明了,宋军后营被袭粮草被烧皆是假的,或者也是宋军故意纵容才让其得手,要知道粮草乃是重中之重,岂能如此轻忽。”
“你是说宋军粮草被烧乃是其放出的诱饵,误以为他们缺少粮草无力再战,才不得不退兵。从而诱骗我们做出增兵符离,一举击破宋军大营,进而收复淮北,乃至淮南的计划。而其却是暗中遣重兵于途中设伏,趁我们出城之机予以围歼。一旦达到目的,无论是符离、徐州、乃至应天府皆因兵力空虚而无力固守,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速迈达苦笑着道。
“呵呵,徐州失守看来只是早晚的事情,咱们还要从新计议才好!”唐古也是哭笑连连地道。而他们三个人的分析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真相,若是被那些重臣名将们知道他们还不如三个向来被视为废物的家伙心机深沉,窥破了真相,是羞愤而死,还是会杀了他们灭口……
当天夜里,获知哈喇鲁卫在夹沟集遇伏后,徐州代行主将之职的唐古率领本部兵马隆镇卫及贵赤卫出城前往接应,但是他们出城不久,获知铁迈赤兵败身死消息的百姓惶恐不安纷纷要开城出逃,与守城军兵发生冲突,进而引发民变,要引宋兵进城,而又有城中泼皮无赖趁机作乱,打砸商铺,劫掠大户。
城中一时大乱,留守的昔宝赤卫眼看弹压不住,幸而隆镇卫和贵赤卫离城不远,得知警讯后又迅速回兵入城。三军合力镇压暴乱,分从三门杀入,一路上无数百姓死于刀枪之下,大半商铺被抢,城中富豪几无幸免,皆遭到劫掠。
三军汇集与城中,‘暴民’涌向西门,打开城门向外逃走,三军随后追剿。而城中不备,暴民打开东城门,在城外的宋军趁机攻城,可此时城中兵力空虚不敌宋军,导致城门失守,而三军虽及时回兵,却也失去先机,反被宋军逐出、追杀,不得已向北退到沛县才收住脚,并派出信使向朝廷禀告,请调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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