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杨肃观等人群集西凉,四下寻找伍定远的下落,秦仲海更调派军马各处探访,可伍定远却如凭空消失一般,始终找不到半点踪迹。眼看这日已到正月十七,众人见寻访不果,便在军营中商议日后行止。
卢云与伍定远交情最厚,自是愁眉苦脸。只听他叹道:“定远给凌昭掳去,咱们又找不到人,别要遭了毒手才好。”
先前娟儿给杨肃观蒙在鼓里,艳婷与伍定远同去办事了,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还是让她知道了,她已气愤众人话欺瞒,现下听卢云一,想起师姐性命堪忧,登时惶急不堪,当场哭了起来。
韦子壮见他二人悲戚愁苦,忙劝道:“你们快别担心了。咱们定远现下是朝廷命官,性命非比寻常,凌昭虽然毒辣,但下手必有忌惮,绝不敢无端杀人。”
卢云听得此言,也觉有理,心下稍稍安定。娟儿摇头哭道:“就算人没死,但老是找不到他们的踪影,那还不是跟死了没两样?我不管,你们定得把我师姐找出来!”想起同门三人离山,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更是号啕大哭。
韦子壮沉吟半晌,道:“娟儿不必烦恼。再过几日,便是宁不凡退隐之日,我看那凌昭行事如此嚣张,定会到华山闹事。咱们不如直接前去华山,也好当面找他要人。”
韦子壮平日疼爱娟儿,是以这女孩儿对他最是信任,果然几句话哄去,已让娟儿破涕为笑,道:“韦大叔你可答应我,定要把我师姐平安找出来。”
灵真朗声道:“女娃儿放心!有和尚帮你打架,保管在宁不凡面前杀光那帮畜生,让天下英雄知道咱少林寺的厉害!”
少林寺这一年来真是受尽了昆仑山的气,先是出身少室山的齐家满门被杀,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之后又接连发生灵音受俘、羊皮被夺等大事,虽灵智竭力遏制两方恶斗,但凌昭性格高傲,不愿卖这个面子,少林便算一昧退让,只怕也无济于事。照此看来,少林、昆仑这场大战定是难免。
杨肃观问向秦仲海,道:“秦将军,咱们这趟过去华山,你也一块儿去吗?”
秦仲海笑道:“这个自然。既然华山上有架可打,我一个人赶着回京做什么?听侯爷那老头念灶经么?”众人听了此言,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当天众人商定了行止,便朝华山进发。此行一来要夺回羊皮,为燕陵镖局满门报仇雪恨,二来要找出伍定远、艳婷、灵音等人的下落,可责任重大、意义非常。灵真更是摩拳擦掌,只想趁着天下英雄齐上华山之刻,好好扬眉吐气,重振少林威名。
一路行去,众人各怀心事,卢云挂记公主与伍定远二人,总是长吁短叹,杨肃观心悬羊皮下落,也是烦恼不已。便连秦仲海这等豪迈之人,也常无端眉头深锁,好似在思索什么大事。
韦子壮把他三人的情状看在眼里,自也摇头叹息。这趟西行非只失落羊皮,连伍定远也下落不明,算得上大败亏输,但好歹平安护送公主出嫁汗国,却也不能是一事无成。只是路上想起凌昭武功高强,华山上硬战难免,韦子壮自也不免多添烦忧了。
那娟儿孩子心性,哭没两天,又恢复天真烂漫的模样,每日一得闲暇,便来逗弄众人开心,秦仲海是个粗鲁狂徒,没两句话便是一个操,整日便找娟儿斗口相骂,那卢云则是古板性子,没事便给娟儿拿来捉弄取笑,只搞得卢云苦笑连连,作声不得。只有杨肃观一正经,不管娟儿如何招惹,总将她当成孩子,不与理会。韦子壮一旁看着,倒也觉得有趣。
众人随军晓行夜宿,兼程赶路,这日已到二月初一,终于如期赶抵山脚。眼看已到华山,秦仲海不愿惊动地方官,便将军马驻扎山脚外十里,他自己则与杨肃观等人一同上山。
众人赶了几天路,颇见疲累,眼见山脚下有个镇,倒也算是热闹,便找了间饭馆歇息,等吃饱喝足后,再行上山。
众人坐在店中吃食,只见路上武林人物络绎不绝,有老有少,不过一柱香时分,便达百人之谱,看来宁不凡退隐一事确实轰传江湖。
娟儿见来人极多,过了一群,又来一群,忍不住心下好奇,便问韦子壮道:“大叔啊!咱们现在要去看那个宁什么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来了这许多人,活像赶集似的。”
韦子壮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道:“姑娘好歹也是武林人物,怎连宁不凡三字都叫不?”
娟儿哦了一声,道:“怎么?不知道宁不凡就不算好汉了么?”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那也夸大了些,只是这人贵为天下第一高手,咱们在江湖上行走的,怎能不识得他?”
卢云虽有武功在身,却不算武林人物,他不甚明了江湖事,便问道:“此事正要请教。人人都宁不凡武功天下第一,究竟这人有何了得之处,怎会赢得这个封号?难道是他自称的么?”
娟儿插口道:“是嘛!天下间高手这么多,宁不凡怎能一个个打遍?要他真把世上每个人都揍过一次,我可不信。”
秦仲海这几日与娟儿相处,甚爱她的娇憨,便顺着话头调侃:“是啊!宁掌门再了得,也还没和咱们娟儿姑娘交过手,怎能自称是天下第一呢?”
娟儿听了这话,登时大乐,笑道:“秦大叔得对!不定宁不凡连我也打不过呢!”
秦仲海笑道:“是秦哥哥,不是秦大叔。”
娟儿做了个鬼脸,道:“才不是呢!你这般老,不是大叔是什么?”
秦仲海心道:“老子不是大叔,也不是哥哥,老子是你亲爷爷。”心里骂的难听,嘴上却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杨肃观听了他二人的对答,便自微微一笑,道:“你二人的确实有些道理。虽宁掌门公推天下第一,却有不少成名豪杰尚未与他交手,好比……”他话尚未完,秦仲海已嘿嘿一笑,自行接口道:“好比是你杨郎中的师父天绝僧,对么?”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我师尊当然也是一个,其他像‘昆仑剑神’凌昭、九华山的掌门青衣秀士等高手,都未与宁不凡较量过,以此观之,宁不凡这‘天下第一’的封号,多少不能是实至名归。”
耳听灵真大声叫好,灵定连连点头,秦仲海却是心下暗笑:“这群少林和尚自命为武林至尊,就是见不得宁不凡爬在他们头上。”
韦子壮咳了一声,道:“话是这样没错,但宁不凡被公推天下第一,还是有他的一些领,万万看不得。”
娟儿哦了一声,道:“他有三头六臂吗?”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三个脑袋是没有的。不过这人二十年来打了近八百场架,从未输过一招半式,号称‘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这才给人推崇景仰,有了今日地位。”
卢云沉吟道:“打了二十几年的架……宁不凡若是十八岁出道,现下也不过四十来岁。照这么看,这人年纪也不算大了?”
韦子壮颔首道:“二十年前朝廷爆发大祸,怒苍山覆灭,武林好手死伤殆尽,这人便趁势崛起。此人多年来长胜不败,没听有谁能和他过上十招。”
韦子壮到“怒苍山”三字,似觉自己多口,忙向灵定看了一眼,灵定与他目光相接,只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神色颇见悲悯。
秦仲海见他二人神态奇特,心下一奇,忙问道:“怒苍山覆灭?那又是怎么回事?”其余几人多是年轻之辈,不曾听怒苍之名,听秦仲海一问,便也凑头来听。
韦子壮往店内张望一阵,跟着尴尬一笑,道:“朝廷反贼,能少提就少提,以后有机会再谈吧!”
秦仲海见他神色凝重,料来逼问不出,便把话头压了下来。
卢云又问道:“既然这位宁掌门如此了得,他好好的天下第一不当,又为何要离开江湖呢?”
娟儿大声道:“是啊!要我是天下第一高手,那多威风啊!打死我都不要退隐呢!”
灵定原静坐一旁,听了卢云与娟儿的话,忽地一声“阿弥陀佛”,合十道:“姑娘这话就不是了。名利二字,最是害人。为了守卫天下第一的称号,宁不凡二十年来不知应付过多少场较量,想来手底下也杀伤不少。照老衲看,他此番有意谦退,便是不愿再惹世俗纷争,免得多增杀业。”
韦子壮叹道:“正是如此。一个人打了八百场架,这辈子也该足够了。若还不知足,难道非要给打死打残,这才甘心退隐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所谓“树大招风”、“人怕出名”,江湖人物多如过江之鲫,谁不想一举击败高手,藉以成名?以宁不凡名气之响,自是成为众矢之的了。每年高手上山滋扰的不计其数,或明争、或暗斗,谁都想挑倒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如此日夜厮杀,想来即便武功高如宁不凡,也是不胜其扰,这才起了退隐打算。
灵定贵为少林寺罗汉堂首座,职责便是与各方来寺的高手放对,自是深知其中甘苦,这番话只把众人的颔首连连,尽皆称是。
娟儿嗯了一声,道:“原来天下第一这么辛苦啊!那我还是不要当天下第一好了。我当天下第一万,总没人来打我了吧?”众人听了这话,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卢云想起一事,忙问道:“既然这‘天下第一’的虚衔如此要紧,今日宁不凡若真的退隐,武林少了这位泰山北斗,日后天下高手要如何排名?”
众人听了卢云的话,陡地安静下来。诸大高手心下了然,都知卢云这话中了最最要紧之处。此次宁不凡退隐,天下第一的名号便要空了出来,天下高手定要为此争夺不休,日后究竟鹿死谁手,只怕还有得打了。
秦仲海见少林三人面色凝重,心中暗暗好笑:“这几个贼秃整日都想重夺天下第一的头衔,一会儿上了华山,怎会放过良机?定有一场大架好打。”
韦子壮见了灵定等人的神色,也是暗暗担忧,他轻咳一声,调解道:“其实这天下第一也不是那么要紧。这宁不凡即便退隐,江湖上也不是没人主持局面。方今武林有所谓的四大宗师,四大宗主各有地位,宁不凡退隐后,其余三人也还能压住大局……”
娟儿年轻识浅,一听四大宗师之名,自感兴奋,拉着韦子壮的手,便问:“武林中有哪四个大宗师,韦叔叔快!”
韦子壮屈指算道:“起四大宗师,那‘天下第一’宁不凡当然是一个,‘昆仑剑神’凌昭是一个,‘九州剑王’是一个……”他正待要,却听娟儿大声道:“还一个是我师父青衣秀士!”众人闻言,都是微微一笑。
韦子壮微笑道:“青衣掌门的武功当然是好的,不过成名的时光晚了点,还没给列入四大宗师的地位。那最后一位大宗师,便是少林寺的天绝大师。”
娟儿听了也不以为意,只笑道:“四大宗师打成一团,一定精彩得很。”
灵定咳了一声,摇头道:“姑娘笑了,我师叔天绝僧闭关修行,这等俗务他是不会来的。”
娟儿妙目一转,笑道:“没关系,他不来还有你在啊!灵定大师就代表一位大宗师好了,这样四人才能围上一桌打纸虎啊!”众人闻言,又是哈哈大笑,各自喝酒吃菜。
那纸虎便是“纸老虎”,又称“马吊牌”,玩法与百年后盛行的骨牌大致相仿,也是一家庄、三家闲,娟儿以此相况,自是开个玩笑,倒没别的用意。
秦仲海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心道:“照这般看,师父定也会上华山观礼,到时可得找他私下谈谈,好好问问我背上刺青的来历。”
正想间,杨肃观已问向灵定:“此次上山群雄中,师兄可知哪些高手会到?”
灵定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情了。宁不凡的帖子撒得甚广,料来成名豪杰都会到来。”
忽见娟儿撅起了嘴,道:“别人不来没关系,只有这凌昭是非来不可的。我师姐给他抓走了,倘若他不来,我们要去哪儿找人呢?”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凛,想起昆仑高手将临,无不暗暗忌惮。
灵定口宣佛号,道:“于公于私,凌昭这人是非除掉不可。此番上得华山,老衲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这帮狂徒押回嵩山受审用刑,绝不能任凭这许多人命白白牺牲。”
秦仲海听灵定有意押解凌昭回山受审,忍不住便是一声冷笑,与韦子壮对望一眼,两人都是摇了摇头。这凌昭贵为一派掌门,少林寺至多能杀了他报仇,怎能押他回山审判?听灵定这般话,少林门人真以武林盟主自居了。
灵真见众人不以为然,当场喝道:“看你们这般猥琐,却是有啥好怕!管他宁不凡、凌昭,咱们狠狠地揍,该打的打,该杀的杀,顺手再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夺过来!那才叫做过瘾哪!”
韦子壮听了这话,只干笑两声,并不回答,秦仲海、卢云、娟儿则恍若不闻,自管吃酒吃肉。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些“嗯,这牛肉很嫩,比我卤的还强”、“来,再喝一杯,这酒京城喝不到”之类的废话,灵真见无人理睬自己,不由得大怒,喝道:“怎么!你们不信吗?”
灵真正自喝问,忽听邻座有人重重咳了一声,跟着几道森厉的目光朝他们这桌望来,显带挑衅意味。
秦仲海口中咀嚼,一见这目光好生凶恶,便伸肘出去,碰了碰杨肃观的手臂,囫囵地道:“你师兄废话太多,有人过来找碴啦!”
杨肃观依言看去,只见邻座坐了几名男女,也正朝他望来。杨肃观凝目细看,这几人身上都带着三节棍,更有几人把兵刃直接置在桌上,颇有肆无忌惮的味道。
一名老者在饮酒,待见杨肃观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登时冷冷地道:“可笑啊可笑,‘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咱们宁掌门何等身分,想不到江湖上还有妄人在那胡言乱语,不识天下之大,直如井底之蛙一般,真是可笑啊!”
灵真大怒,用力一拍桌,便要站起,灵定怕他惹祸,连忙伸手拦住。
韦子壮凑头到杨肃观身边,咬耳道:“这几人身带三节棍,定是湖南阮家的好手,咱们不必无端得罪。”
韦子壮见闻广博,知道阮家掌门与华山门下颇有交情,多半是给邀来观礼的,当下便提醒在先,要杨肃观手下留情。
杨肃观微微颔首,表示意会,跟着站起身来,走到那行人座旁,拱手道:“这几位朋友,咱们言语有失,却让兄台们见笑了。”
那老者冷笑道:“这里是华山山脚,便想放屁,也得找对地方,省得丢人现眼,老弟是不是啊?”同桌众人听了这番话,都是哈哈大笑。
杨肃观听他口气甚恶,便是一叹,道:“老太爷好大年纪,脾气怎么这般重?”
一名阮家弟子冷笑道:“嫌重吗?担不起重便乖乖在家看顾妹子,少出来丢人现眼!”
灵真狂怒至极,猛地冲了过来,杨肃观将他一把拦住,跟着微微一笑,向那老者道:“看老太爷身带三节宝棍,敢问可是出身湖南?与阮世文阮老爷子如何称呼?”那湖南阮家擅使三节棍,首脑人物便是阮世文,杨肃观一语道破,免得对方更添无礼。
那老者见杨肃观叫破自己的来历,忍不住面色微微一变,道:“老朽便是阮世文,你这孩又是谁?”其余几人见他年纪轻轻,但三言两语便叫破自己一行人的来历,忍不住也是一奇,留上了神。
杨肃观见他们面有诧异,只淡淡一笑,回话道:“在下少林杨肃观。”着又朝灵定一摆手,道:“这位是在下师兄,罗汉堂首座灵定大师。另一位师兄是灵真大师,人称‘虎爪金刚’便是。”
灵定于四大金刚中排名第二,仅次方丈,灵真则以外门硬功名扬四海,两人名声何其响亮,阮家众人一听二人大名,心下都是一惊,霎时数站起身来。
灵定走向前去,逐一拱手,道:“老衲灵定,见过诸位施主。”
阮家众人见他神光湛然,心下暗暗惊惧,想起适才己方话无礼,不由脸红过耳,纷纷与之回礼。
两方人马行礼如仪,轮到灵真之时,却只扬起下巴,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阮家众人向他抱拳,他只嘶嘶冷笑,不理会,望之颇为狂傲。
阮世文年岁不,江湖上辈分甚高,他见灵定外貌谦和,又兼自己言语有亏,这才以礼相见,哪晓得这灵真趾高气扬,没把人放在眼里。想起方才便是这和尚话狂妄,现下还要过来摆谱,真个想怒,霎时气往上冲,对着灵真冷笑连连,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平日里佛经不知读到哪儿去了?居然敢来华山大发议论?”
灵真怪眼一翻,大声道:“老狗!你放什么狗屁!”着便要动手打人,灵定吃了一惊,连忙拦住,将两方人马隔开。灵真给人拉着,兀自叫骂不歇。
阮家弟子大怒之下,便有人出来叫阵,只听一名汉子喝道:“死贼秃!你想到华山逞威使能,那还早得很!诚心劝你们一句,你们几人便要神气得意,还得先去昆仑山,把灵音那老秃驴救出来再!”
这人名唤阮元镇,乃是阮世文的长子,此时这般话,自是在讥嘲少林寺为昆仑欺压一事。阮家众人听了嘲讽,纷纷笑了起来。
灵定听他们话带着侮辱意味,当下也动了气,脸色一沉,放开了灵真,道:“这位施主如此话,却太也阴毒了。”
阮元镇对少林门人不甚敬服,早有挑衅之意,此时听灵定口气不善,便冷笑道:“你这和尚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动手打人么?”
灵真一给师兄放开,早已按耐不住,他右足往前奋力踏下,一声“战”地暴喝,登将客店地板踏破,阮家几人见他功力深厚,自也吃了一惊,阮元镇怒道:“要打么?”站起身来,跟着摆开三节棍,立了个门户。
灵真理也不理,迳向阮世文勾勾指,冷笑道:“你儿子不够看,三拳便死,你老头先上。”阮世文狂怒之下,猛地站起身来,双目如同喷火,只恶狠狠地盯着灵真。
卢云见他们一言不和,便要动起手来,忙低声问向秦仲海,道:“秦将军,咱们该怎么办?帮着打架么?”
秦仲海微笑道:“这是他们少林寺自己惹出的麻烦,与咱们侯爷的军国大计无关。你只管坐着,别去理会。”着替卢云倒了杯酒,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
众人正要动手,忽听店门口传来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冷笑道:“人家正主儿还没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干么急着打?一会儿上山去看改朝换代,那才是要紧事啊!”
众人听话之人言语无礼,等于一举把两方人马编排上了,便转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这人手摇折扇,身上服饰甚是华贵,此时初春酷寒,这人身带折扇,若非故做闲适,便是将这折扇当作了兵器。
阮世文阅历无数,登将此人认了出来,沉声道:“西门嵩,我阮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满嘴兔崽子、驴崽子,话这等难听!”
原来这人便是西门嵩,外号“伏牛圣手”,武功颇为了得,乃是河北一带的武林人物,想来也给华山门人邀来观礼。
那西门嵩听了阮世文的指责,便只哈哈一笑,道:“好啦!算我话不是。只是你们既然吃饱喝足,那便快快走吧!不然还没上山,人家‘剑神’就把宁不凡打下马来,可就看不到新鲜热辣的‘天下第一’出炉啦!”
灵定等人听西门嵩这么话,自是为昆仑山呐喊助阵,看来凌昭也邀了不少帮手,今日华山之上,凶险必多。
阮世文与宁不凡交好,如何容得旁人侮辱老友,当下怒道:“放你的狗屁!你话有个凭据,怎知这姓的便会胜过宁掌门?”
西门嵩冷笑道:“宁不凡若不是怕了人家剑神,他好好的天下第一高手,却又何必退隐?明白告诉你吧,江湖上早已传言,宁不凡自知不是剑神的对手,便想早早夹着尾巴逃了,也省得华山门下成日给人当成眼中钉哪!”
这些年来凌昭行事嚣张,专挑成名人物厮杀,一路击倒不少高手,连灵音大师也给他擒拿下来,不定武功真已胜过宁不凡,众人听了西门嵩的话,倒也不以为他言语夸大。阮世文心下气愤,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铁着一张脸。
西门嵩见众人沉默无语,蓦地哈哈大笑,道:“难得武林换个老板,咱们遇上这般喜事,须得喝一杯助兴。”
他随手一挥,手上折扇倏地飞出,如圆盘般飞向阮世文身前,阮世文大惊,正要伸手格挡,那折扇忽地转向,只听刷地一响,那扇子竟抄起桌上的酒杯,稳稳地朝西门嵩手中飞回。那酒杯里的酒水,却不曾洒出一点半点。
众人见了他这手绝活,无不大为惊叹,若非此人先前言语无礼,此刻定已喝采连连。
西门嵩右手接住扇柄,左手也不来取酒杯,手腕迳自一振,大笑道:“干吧!”内力到处,酒杯好端端的留在扇子上,但杯中的酒水给内力一激,登如水箭般跃入半空,跟着飞入喉头。这几下手法干净俐落,端的是好看无比。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天桥杂耍的来了。看在剑神的面上,咱可须给点赏银才是。”着掏出几两碎银,站起身来,已是有意动手。
他正要走出,那杨肃观却抢先了一步,他走到西门嵩面前,淡淡地道:“原来西门先生是掌门的好友。阁下与昆仑山如此深厚交情,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了。”
西门嵩斜睨着他,道:“知道就好。今日宁不凡想要从容退隐,须问‘剑神’是否答应,等会儿张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武林改朝换代吧!”着,斜目看了杨肃观一眼,朝扇面上的空酒杯一指,傲然道:“朋友,看到前辈酒杯空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灵真等人见他太过无礼,莫不大怒,杨肃观却微微一笑,向他们摇了摇手,示意稍安勿躁,跟着道:“西门先生是前辈,既然吩咐了,在下自该服侍。”着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扶着酒杯,替西门嵩满满斟了一杯。
众人不知杨肃观为何如此谦卑,不由得都感诧异。那西门嵩则是哈哈大笑,颇见猖狂。
杨肃观躬身弯腰,拱手道:“难得道上相逢,尚乞先生日后多多提点。”
西门嵩大笑道:“懂事!懂事!”着张大了嘴,手腕轻摆,便要让酒水飞洒半空,好再来卖弄武功一番。
酒水尚未入喉,忽见秦仲海嘻嘻一笑,道:“恭喜恭喜,阁下见红了。”话间,拿了只海碗,迳自摆在西门嵩脚旁,众人不知秦仲海此举何意,都感纳闷。那杨肃观却笑了笑,向秦仲海摇了摇头。
西门嵩也不理会,手腕一振,酒水飞洒而出,有如一道水箭,便往他嘴里飞去。
便在此时,猛听喀啦一声响,西门嵩扇面上的酒杯忽尔破裂粉碎,成了粉末般的细屑,霎时伴着酒水,数飞入西门嵩嘴里。
西门嵩虽然老练,但哪料到酒杯竟给人做了手脚?一个防备不及,已将无数碎瓷吃进嘴里,他“啊呀”一声惨叫,张着大嘴,惶急无比,眼看脚边放个海碗,也不管是哪儿冒出来的,当下弯身蹲地,抱住了海碗,呸呸狂吐起来,转瞬之间,碗里是红红的鲜血。
众人既感骇异,复又好笑,这才明白杨肃观适才斟酒的用意。
原来杨肃观斟酒之际,便暗留阴劲,趁着倒酒之便,顺势捏破酒杯,仗着手劲精准,西门嵩没动折扇之前,那酒杯只是将碎未碎,等腕力一出,那酒杯便裂为细屑,直直飞入口中,登让西门嵩灰头土脸。场中虽不乏好手,却只秦仲海一人看了出来,当场便放只海碗在人家脚旁,用意自也是在取笑了。
西门嵩满嘴是血,兀自张着“血盆大口”,怒道:“混蛋子,你……你使阴招!”想要动手,一旁灵真早已抢了上来,双手摆了个门户,脸上满是杀气。
西门嵩嘴中流血,剧痛之下,功力已是不纯,待见灵真架式非凡,料知是个劲敌,便只怪叫一声,抱头鼠窜,急急出店去了。
杨肃观微微一笑,迳向阮世文拱了拱手,道:“少林弟子与昆仑一脉仇深似海,一会儿山上观礼,大家相互照应。”
阮世文哈哈大笑,拱手回礼道:“阁下好俊的手段,佩服、佩服。”
阮家众人一来惊叹他武功高强,二来见他狠狠整了西门嵩一番,心下大增好感,便也都拱手回礼,先前双方的口角阴霾,算是一扫而空了。
娟儿见杨肃观三两下打发了西门嵩,不禁讶异万分,拉着韦子壮的手,问道:“韦大叔,到底这家伙干什么?他咬了舌头么?”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咬了舌头,只是嘴巴贱了点而已。”
娟儿哦了一声,看着碗里的鲜血,伸伸舌头,心道:“以后我可心了,没事千万别骂那姓杨的,否则咬了舌头,那可不是好玩的。”
众人走出店门,正要上山,忽见秦仲海停下脚来,好似有什么事。韦子壮走了上去,问道:“怎么了?仲海不随我们上山?”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华山脚下酒家妓院太多,我怕咱那两千军马熬不住,别去冲扰了百姓,我想先回去瞧瞧情况,一会儿上山不迟。”原来他算准“九州剑王”定会驾临华山,他自己有意与师父私下会面,便不随众人上山。
卢云是军中参谋,忙道:“我也一同去好了。”
秦仲海奉师之命,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的师承来历,便道:“不了,你难得到华山来,先随杨郎中上山赏景吧,回来也好做个两篇诗歌什么的。”
卢云嗯了一声,虽然不很情愿,但秦仲海这么了,也只有答允。
秦仲海见他低头不语,神色有些苦闷,八九不离十,不是为了公主发愁,便是为了伍定远烦心。心中便想:“看卢兄弟这几日的模样,还是伤心未复,一会儿带他去酒楼乐上一乐,省得镇日价愁眉苦脸,看了也烦。”心念及此,便拍了拍卢云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才离去。
众人听秦仲海自称军务繁忙,便不再多言,只管自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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