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远躲在梁上,把场内情势看的一清二楚,一看这两人的神态,心中立感不妙:“看这帮奸徒的模样,定有什么阴谋。无论如何,定得想个法子阻止他们。”
此刻华山之上,江充手下人多势众,那剑神武功又强,连方子敬号称“剑王”,也不愿与这帮人相斗,凌昭提出武林盟主之议,定是志在必得。伍定远虽知自己武功大进,但他过去不过是个捕快,若要他在这等千人大会上贸然出头,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害怕。
凌昭目光炯炯,凝视着宁不凡,微笑道:“宁掌门,不知你意下如何?可赞同座这个提议?”
宁不凡身为华山首脑,自知其中厉害,正要出言反对,猛听江充咳了一声,宁不凡话到了嘴边,大惊之下,猛地又缩了回去。嚅啮地道:“在下待退之身,如何敢有什么看法?”
凌昭冷笑道:“阁下号称天下第一,岂能没个主意,还是交代一声吧?”
宁不凡撇眼看去,只见江充目光凶残,正对着自己冷笑不休,他咳了一声,忙朝诸大掌门拱了拱手,陪笑道:“难得各大掌门群聚华山,大家怎么,不凡就怎么做了。”
宁不凡把烫手山芋扔了出来,诸大掌门立时面上变色,众掌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知若不能拦阻凌昭的提议,等武林落入他们的毒掌中,日后人为刀徂,我为鱼肉,自己门户定然要糟。
只听一声长啸,一名道士众而出,正是武当山的元易。他满心正义,立时发难,朗声道:“中原武林已纷乱不休,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虚衔,不知有多少人打得你死我活。眼下若再设个什么盟主,那不是自找麻烦么?我元易代表武当掌教真人,第一个反对。还请阁下收回此议。”
武当这些年势力虽然不再,但仍是江湖中人仰望的大派,此时元易出言反对,凌昭要不正面干上,要不收回提议,已无转圜余地。众掌门都是暗自叫好。
元易武功不弱,太极拳剑堪称双绝,师弟韦子壮又在柳昂天手下办事,凌昭若要对付武当一派,软硬两手都不见得有用。他正自思量对策,忽听一人重重叹息,道:“可惜啊可惜,元易师兄武功虽高,但格局太,目光短浅。想来真让人惋惜啊。”这话纯是为凌昭解围之用,众人往话之人看去,只见那人坐在掌门人席上,却是峨眉金顶的掌门严松。
杨肃观心下一凛:“峨眉地处边陲,向来与世无争,什么时候与凌昭勾结上了?”待见严松与江充眉来眼去,杨肃观登时了然,想来此人定是受人指使,否则以凌昭的狂冷傲面,这严松贵为一派掌门,又何必为凌昭作嫁?
元易看了严松一眼,淡淡地道:“贫道这几年行走江湖,眼见武林人物你杀我,我杀你,一下子抢夺秘笈,一下子争夺地盘,腥风血雨,纷乱异常,此时咱们不急着正清源,反而再立一个惹争的武林盟主,这不是末倒置么?却不知贫道这番看法,可有什么不对?”
严松听他词锋锐利,倒也不慌,只微笑道:“非是我嘴,元易道兄真是大大错了。江湖之所以会这般纷乱争执,正是少了一位武林至尊前来指挥,倘有一位平息干戈的龙头,凡事秉公处置,替群雄排难解纷,武林还有什么好争的?”
众宾客听他如此一,都觉有理,立时有人大声附和,昆仑众人更是喜形于色。
元易哦了一声,道:“严师兄的也没错。只是贫道想要请问一事,倘若武林至尊自己便是祸乱源头,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这样的人要如何替咱们排难解纷,平息干戈?此事还想请教严师兄。”
杨肃观等人都知他这话是冲着凌昭而来,心下都是暗自叫好。
凌昭如何不知他在讽刺自己,他冷笑一声,正要出言反讽,却听严松咳了几声,道:“元易道长这是什么话?在座几位掌门出身正道,无一不是清白人物,哪来的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照在下看,一个人只要不曾聚众上山,造反作乱,便有资格来争这个武林盟主。不知道长以为如何啊?”
元易来理直气壮,一听“聚众上山,造反作乱”这八字,登时面如死灰。杨肃观看在眼里,颇感奇怪,正要去问韦子壮,却见他低下头去,眼中竟是噙着泪光。
杨肃观心下一凛,想道:“看韦护卫的模样,难道武当山与朝廷有过恩怨?”
元易听了严松的一番话,好似泄气皮球,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反正只要忠于朝廷,就算好人,那就随你们去吧。”
这几句话隐隐有着讽刺之意,只得满堂宾客暗自起疑,一众朝廷命官皱起眉头。
杨肃观心下暗惊,脑中急急推想,料来武当这几年销声匿迹,定与严松的那几句话脱不了关系。
严松见元易退了回去,便自一笑,向凌昭道:“难得元易道长别无异议,宁掌门又愿追随各位掌门的脚步,这就请师兄主持局面,好来推举武林盟主吧。”
凌昭见他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元易,心下也是暗自佩服:“这严松嘴巴厉害,日后倒是个帮手。”他看向众人,微笑道:“既然元易道长不表反对,这就请其他几位掌门话。”
此刻天下武林门派中,以河南少林、湖北武当、西域昆仑、陕西华山四派最大,另有四派较,分别是峨眉、九华、以及崆峒、点苍等几个门派。凌昭有意一举压倒群雄,便从八派中最弱的点苍问起,只听他冷冷道:“咱们要立武林盟主,敢问海川道兄意下如何?”
那点苍掌门名叫海川子,乃是点苍七雄之一,这人庸庸懦懦,无所作为,门下师兄弟多半看他不起,当此要紧关头,如何敢擅自出头?只干笑两声,道:“大家怎么,我就怎么做。不必问我了。”这点苍山虽然称霸云贵,但门下并无绝世高手,要与中原各大派相比,自是有所不如,便有意来个明哲保身。
凌昭哼了一声,森然道:“海川道长究竟赞成反对,须得有个主意。”
海川子面色铁青,朝几门师兄弟望了几眼,嚅啮地道:“我……我就算赞成好了。”
点苍门人见他无端屈服在凌昭的淫威之下,不禁面有怒色,但此刻宾客云集,虽有不悦之情,却也不便当众发作,只能闷哼几声,以示不满。
凌昭哈哈一笑,甚是满意,便问崆峒掌门邢长老,道:“邢老师怎么?”
崆峒山位居中原,向与河北祝家庄、岭南赵家庄等几个武林世家交好,算来势力不,掌门邢玄宝岁数甚老,过去曾奉朝廷之命,随军围剿过反贼怒苍山,江湖中人无不尊他一声老师,来资望颇为可观,若要与凌昭破脸,未必份量不够。
邢玄宝嘿嘿一笑,正想开口,忽见江充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凝目望着自己。邢玄宝想起不少弟子投身军旅,自己别要一个失言,替他们招惹了麻烦,忍不住又支支吾吾起来。
凌昭颇见不耐,道:“邢老师到底想要如何,爽爽快快的了吧?”
邢玄宝张口结舌,被凌昭一瞪,只惊得身发软。他面色惨白,摇了摇手,凌昭森然道:“邢老师摇手示意,可是不赞同立这武林盟主么?”
邢玄宝大惊,忙道:“我赞同。”可双手还是胡乱摇摆,看来是个东摇西摆的骑墙派。
凌昭点了点头,道:“既然邢老师这般份量,也赞成在下的拙见,想来在座大家都是好朋友,不会不给咱们一个面子。”他冷冷一笑,道:“那我们便来问下一位,九华山的青衣掌门,你怎么?”
话声甫毕,千人目光便向青衣秀士望来,娟儿来站在师父背后,心下一惊,急忙缩到椅子背后了。那青衣秀士自是丝毫不惊,只缓缓起身离座。
那艳婷躲在梁上,乍见师父,心下大喜,几乎要脱口叫唤,伍定远连忙掩住了她的嘴,低声道:“现下不急着相认,一会儿情势稍定,咱们再见不迟。”艳婷没有回话,她双目凝视师父,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伍定远见她望着师父的目光满是仰慕眷恋,他心下羡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我今生要给她看上这么一眼,便死也无憾了。”
青衣秀士缓缓下场,迳向众人拱了拱手。众宾客都知九华山掌门乃是不世出的奇人,自他上山求道之后,九华山财富堆积如山,门人武功大进,从第三流的门派一举跃成武林中的大门户,此时他有话要,众宾客自是鸦雀无声,只听他开口话。
凌昭冷冷地道:“素闻青衣掌门足智多谋,此番咱们推举盟主,掌门定能知所厉害,为天下苍生谋福。这就请吧。”口气冰冷,话中的威吓之意甚是明显。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掌门不必多问了。这事我反对。”
众人听他口出反对之言,忍不住惊呼出声。此时势力大如华山、武当,都无人敢与凌昭为敌,没想到九华山一个门派却有这个胆识,一时都是又惊又佩。
凌昭也不惊惶,冷然道:“阁下为何反对?”
青衣秀士道:“武林无事,庸人自扰之。方今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等大派主持局面,已然足够,又何必再立什么盟主?请诸位想了,日后若是几个大门派相互争斗,咱们即便有了盟主,又能奈何?难道盟主还真能上到嵩山,前去捉拿方丈么?照我看来,武林盟主有名无实,徒令大门派假借因头,前来兼并弱,丝毫无助天下安宁,是以敝派绝不赞成此事。”
青衣秀士三言两语便道破其中机关,场中绝大多数宾客都出身地方,所属多是孤门派,穷帮弱会,想起日后处境堪虞,无不暗暗点头。
凌昭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青衣秀士,迳自转问峨眉掌门:“严先生平生最是重义,为了武林的安危,您定是赞成了。”
严松先前为凌昭话,此时自是点头大笑,道:“这个自然,事不宜迟,咱们快开始推举盟主吧。”
凌昭皱眉道:“可是九华青衣掌门出言反对,咱们怎好置之不理?”
严松摇头道:“青衣掌门平素带着面具,起话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要干大事,总不能为了区区人,便无端放弃武林盟主这等大计吧?还请掌门以天下为重,快快倡议盟主之位吧!”
众宾客心下暗叹:“这严松平日道貌岸然,想不到这么无耻。”
凌昭微微一笑,正要话,忽听一个声音讪讪笑道:“咱们还倡议什么?掌门号称‘剑神’,武功盖世,才德兼备,放着这般天地无双、万年罕见的人物在前,咱们何不先立他为盟主,再来盖个‘剑神庙’,好好拜上一拜。大家以为如何呢?”
众人听这声音懒洋洋的,满是讥讽之意,纷纷回头看去,却见话那人呵欠连连,两眼半睁半闭,正是方子敬。
凌昭满脑权位名声,竟没听出方子敬话中的嘲讽。他听了称颂,心下狂喜,微笑道:“在下自号剑神,纯是几位朋友的玩笑之言,岂能当真?方大侠要为我立庙受祀,那可真折煞在下了。”他心里高兴,竟改口称呼方子敬为大侠,好似忘了先前这人给他的讥嘲。众人忍俊不经,都在暗自偷笑。
凌昭又谦逊了几句,道:“八派之中,七派赞成提议,仅一派反对,但咱们以苍生为重,只有请青衣道长委屈则个,这便开始立盟主吧。”
严松哈哈大笑,道:“正该如此。还请掌门主持大局,咱们要比试还是推举,这便拿个主意吧。”
这两人一搭一唱,便要开始筹划,便在此时,猛听一声佛号,只震得满场宾客耳中嗡嗡作响。一人森然道:“掌门,放着嵩山少林在此,你如何置之不理?”
众人不必去看,也知那话之人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灵定大师。
凌昭哦了一声,歉然一笑,道:“真是过意不去,我倒忘了武林间还有少林寺,不知大师有何高见?”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门派,凌昭怎可能忘掉不提?定是刻意侮弄了。
灵定抑制怒气,沉声道:“盟主一案事前未曾知会我寺方丈,太也仓促。此事老衲不能答应,留待日后再议。”眼看凌昭如此无礼,灵定也不想与之多,迳对宁不凡合十道:“老衲此来华山,只为宁掌门退隐一事而来。请掌门不必理会这些杂事,这就开始封剑大典吧。”
宁不凡松了口气,当下连连称是,便要从圆盘中取出长剑。凌昭哼了一声,抢了上来,将他一把拦住,冷冷地道:“灵定大师,我知道你对某有些成见,但我此番提议,乃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你可别因私怨而坏公义。”
江充听了这话,也是轻轻咳嗽,料来是为凌昭撑腰之用。
厅上宾客心下了然,凌昭与江充一伙人勾结,少林若要与昆仑对上,不免招惹了这位大奸臣。果然灵定听得江充连连咳嗽,想起这奸臣的手段,不禁面色微变,不知该要如何回话。
猛听一声轻啸,众人眼前一亮,一名贵公子众而出,只听他道:“掌门,贵我两派之间,虽有些私务待了,但我少林弟子侠义为先,什么时候忘了武林正义?阁下不必借题发挥。”此人面如冠玉,模样潇洒,正是“风流司郎中”来了。
杨肃观面向琼武川、江充,躬身拱手道:“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见过两位大人。”
江充见柳门大将现身,只感头疼,当下冷笑几声,不多理睬,琼武川却呵呵大笑,道:“杨郎中不在京里办事,却跑到华山做啥啊?可是替你家侯爷采灵芝来着?”
这杨肃观乃是朝廷五品要员,征北都督第一爱将,又是内阁大学士之子,江充势力再大,对他也毫无作用,看来少林寺有朝廷大臣撑腰,根不必怕昆仑这一干人。
杨肃观行礼已毕,转头看向凌昭,微笑道:“掌门,神鬼亭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凌昭冷笑道:“少林寺不是由灵定大师做决定么?什么时候轮到杨郎中话了?”他知道杨肃观口若悬河,比灵定更难对付,便有意挑拨离间,让杨肃观自行退开。
灵定素知杨肃观之能,见他上来解围,那是求之不得了,他口宣佛号,道:“老衲与杨师弟一体同心,谁来话,并无不同之处。”
凌昭笑了笑,道:“可怜啊可怜,咱们灵定大师空有一身道行,在寺里却毫无地位,话份量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
这话纯在激将,灵定如何听不出来,他脸上黄气一闪,登时沉下脸去。一旁灵真也是大怒不已,但此刻不论如何话,都等于打了自己人一耳光,反给敌人得利。一时气喘吁吁,却也无法可施。
杨肃观听了挑拨,却是丝毫不慌。只听他淡淡一笑,道:“掌门身居一派之长,见识怎地庸俗若此?我灵定师兄生具佛法,性格谦冲,自来提拔后进,从不曾计较什么地位排名。可惜掌门却以人之见,度量我灵定师兄的君子之腹。如此狭窄浅薄,岂不侮辱了‘剑神’美名?”
凌昭给他讥嘲一顿,只气得脸色惨白,但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一时竟哑口无言。一旁昆仑门人暴喝道:“放你妈的屁!你才狭窄浅薄!”这些话粗俗无聊,不还好,一旦出口,更显得凌昭的词穷。众宾客见杨肃观口才如此了得,心下都感佩服。
秦仲海看在眼里,登时对卢云咧嘴一笑,道:“咱们杨郎中最会耍嘴皮子,凌昭号称‘剑神’,却要找咱们‘屁神’斗口,那可是自找死路了。”
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杨郎中口才便给,庙堂之上,定是舌灿莲花,今日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梁下秦卢二人旁观好戏,这厢伍定远躲在梁上,自也关心场内情势,耳听杨肃观三言两话便逼得凌昭封口,心下不由暗暗叫好。
正痛快间,忽听身旁传来一声轻叹,那声音满是心酸,彷佛有无尽哀怨。伍定远急忙转头去看,却见艳婷满脸红晕,紧泯下唇,一双妙目却在凝视望着杨肃观。看她眼中泪光闪动,睫毛一眨眨的,满是相思爱慕,好似要她为杨肃观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伍定远心下一凉,好似被泼了一身冷水:“这孩子看我时,从不曾有这等神气,这……怎么分开久,这女孩儿反倒更加爱慕杨郎中?难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思之苦么?”
看艳婷的神情,已是情根深种,若要她忘掉杨肃观,那是万万不能了。伍定远轻叹一声,心知自己这番深情已然付诸流水,心下一酸,脸上便现出十分落寞的神情。
艳婷听了伍定远的叹息,便望向他来,待见了他神色悲苦,不由得微微一怔,她面露关怀之色,柔声便问:“伍大爷,你怎么了?”话间,身子靠了过来,柔软的胸脯碰到了伍定远的臂膀,二人身子如此亲昵,她却浑然不觉,一双大眼只凝视着伍定远。
伍定远见艳婷对自己毫不避嫌,但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只见女孩儿的恭谨敬畏,好似把他当成自家长辈,便如她师叔一般。伍定远摇了摇头,心下更添烦闷,他把身子一侧,避开艳婷温软的娇躯,轻声道:“杨郎中在话,咱们专心去听,可别错过了。”
艳婷听了这话,登时用力点头,忙去探看杨肃观的动静。伍定远看在眼里,心下苦笑:“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什么事不好干,怎么来爱个姑娘家?你往日多么精明能干,你啊你,可别害苦自己了。”想着想,竟又叹了一声。
那老者来一言不发,听了伍定远的叹息,忽然凑了过来,笑道:“子,忘了自个儿是真龙啦?”着拍了拍伍定远的肩头,好似在激励他一般。
伍定远先是一愣,跟着脸上一红,当下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梁上意乱情迷,梁下却是硝烟弥漫。过了半晌,凌昭咳了一声,道:“无论少林是谁拿主意,今日天下气数,在嵩山门人的一念之间。却不知杨郎中属意如何?”众宾客心下一凛,都要看杨肃观如何回话。
却见杨肃观双手一摊,笑道:“掌门,此事你问我,我却还想问你呢。”
凌昭听他推托,登时面露怒色,道:“你到底想什么?”
杨肃观笑道:“掌门口口声声要立盟主,却不知这盟主究竟执掌如何?权柄如何?在下虽想答应提议,可你没把执掌权柄个明白,却要我如何拿捏?我看掌门武功虽高,做事却如此粗疏,唉……可真叫我为难了。”
凌昭狂怒攻心,森然道:“你我行事粗疏,那照你之见,却该如何!”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武林盟主的权柄何其重大,岂能三言两语定断?依在下之见,须得先拟定一‘武林盟主权掌建制律典’,分通则、执掌、任免、刑赏等四章,草拟条文之后,再由诸派耆宿一一审阅。待各门各派一致同意,咱们便能召集天下群雄,将之定案了。”
杨肃观为官多年,平日公文往返,尽在推诿卸责,若要拿官场那套对付凌昭,那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众宾客听得繁文缛节,无不毛骨悚然,一人问道:“此事须得多久?”
杨肃观微笑道:“草拟条文,在下可以代劳,所需约莫一年。条文订定之后,公文往返各派之间,又须一年。待八派掌门每人各以一年细细眉批,尚须八年。料来十年之后,便能召开大会了。只是各派掌门若有意见不合,尚须召集调解,那时间就抓不定了。”
众人听十年后方能再开大会,无不脸上变色,柳门中人却哈哈大笑,纷纷鼓起掌来。
凌昭知道杨肃观有心推诿,霎时大怒欲狂,但众目睽睽,总不能一剑把他杀了,只气得他脸色惨澹,喘息不止。昆仑门人见掌门气愤,如何忍耐?钱凌异已是大声咆哮,喝道:“黄口孺子也敢大发议论,快快给我滚了!”
杨肃观听得昆仑门人叫嚣,登时摇头叹息:“掌门,你门人要我少林退下山去,你怎么?难道真要我少林门人退出武林么?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阁下武功虽高,但门人言行不能服众,你便做了武林盟主,也是枉然。”
众人听他言语不带一个脏字,却把昆仑门下得满脸通红,心下无不暗暗佩服。
灵真大笑道:“得好!剑神武功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屁!”这话却是方子敬用来嘲讽凌昭的,便给灵真拿来借用一番。
钱凌异狂怒攻心,骂道:“死贼秃,你少放几个屁!没人当你是哑巴!”
灵真回嘴道:“放你妈的屁!你这猪狗不如之辈,也敢在这鸣叫!”
两人稀哩哗啦,当场对骂起来,钱凌异满口市井俚语不稀奇,那灵真贵为四大金刚之一,居然起粗口也是如此顺溜,众宾客不识得他的,都感惊诧万分。
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快别吵了,杨郎中话还没完,你们吵什么嘴哪?”钱凌异听这声音温柔无比,直是荡气回肠,忍不住心下一荡,忙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一名美貌女子妖妖娆娆地站在厅旁,却是那妖淫无耻的胡媚儿,她满心爱慕眷恋,只盯着杨肃观猛瞧。那艳婷躲在梁上,一见胡媚儿对杨肃观满脸情意,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想起师叔惨死,不由得恨恨地道:“又是这无耻女人。”
伍定远见她满脸痛恨,心中便想:“我可想个法子帮帮她,让她杀了胡媚儿报仇。”
胡媚儿见杨肃观看着自己,登时娇声道:“杨郎中,咱们好久不见。奴家好想你哪!”
众人都知胡媚儿乃是江充这方人马,听她如此话,无不暗自惊奇。那江充却不见喜怒哀愁,料来胡媚儿天生荡性,爱谁要谁,连他也管不住。
严松见杨肃观口才厉害,打得凌昭毫无招架之力,此时便来解围。他看胡媚儿与杨肃观有些暧昧,登时抓住话柄,叹道:“看不出杨郎中年纪轻轻,却是交游满天下,更与咱们‘百花仙子’如此交好,唉……真是难得啊!”这话甚是阴毒,一举将两人编排上了,果见满场宾客议论纷纷,那百花仙子却开心得很,笑吟吟地瞧着杨肃观,姿容妩媚,神态娇憨。
胡媚儿媚眼抛向杨肃观,柳门四人看在眼里,表情各异,伍定远眉头深皱,秦仲海笑骂不休,卢云则是茫然张嘴,一脸讶异。那杨肃观却是个情场老手,只咳了一声,便自宁定。
凌昭森然道:“杨郎中,你别来那套官场文章,江湖中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你究竟赞不赞成立下盟主一职,这就快快吧。”
杨肃观笑道:“既然掌门定然要问,在下就不能不答了。”他转头看着青衣秀士,叹道:“方才听了几位前辈高人的话,有的赞同盟主一职,有的却又反对。在下细细思量,只觉两方意见都是言之成理。只是在下若要赞同青衣掌门,不免得罪同道,可若要同意其他几位掌门所言,不免又伤了青衣掌门的心。唉……可真难为啊!”
凌昭面上青气一闪,道:“杨郎中话意思好生难懂,你左摇右摆,到底愿不愿立下盟主一职?”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掌门不必心急。适才在下言道,这盟主立是不立,端看盟主执掌而定。只要掌门答应在下所请,一切自都好谈。”
凌昭想起杨肃观精擅推托,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又想草拟什么通则么?”
杨肃观微笑道:“那倒不必,只要掌门答应一事,一切都好谈。”
凌昭怕极此人的种种怪招,当下咳了一声,道:“只要你不来那套官场文章,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杨肃观收起笑脸,点头道:“掌门快人快语,在下先谢过了。”他气沉丹田,朗声道:“只要掌门立誓,日后立定盟主,不论此人是谁,你都愿追随号令,使之行赏管罚,令出如山,如此肃观必然第一个赞同。只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听他言下之意,竟是要立个亟具实权的武林盟主,厅上宾客没料到他会如此话,一时都是哗然出声。凌昭更是为之愕然,想杨肃观定会反对设立盟主一职,哪知他非但开口同意,尚且要扩张盟主权柄,倒是意料之外了。
诸大掌门讶异之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面色凝重,都在推算其中利害。
灵定也没想到杨肃观竟会出言赞成,诧异之下,忙对他急使眼色,杨肃观却自做不知,只望着凌昭,等他过来回话。
凌昭向来自负,杨肃观就算别有居心,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微微一笑,道:“难得杨郎中如此明理,座先谢过了。既然少林别无反对之意,咱们这就开始推举盟主吧。”
他向宁不凡一笑,道:“劳烦阁下稍待片刻,待盟主立定之后,再行退隐不迟。”
宁不凡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这厢卢云也感纳闷,忙秦仲海:“杨郎中到底打什么主意?怎像为凌昭话一般?”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杨郎中语不惊人死不休,平生专门行险,只盼他别砸了手才好。”
秦仲海心下了然,以今日与会群雄来看,有能耐争这武林盟主宝座的,除开自己的师父九州剑王以外,不过是灵定、凌昭、宁不凡这几人。眼下宁不凡有意退隐,他师父又早已看破虚名,不问世事,来便只有灵定与凌昭二人有心相争,只要灵定打败了“剑神”,那嵩山少林便要重归武林盟主的宝座。杨肃观看似满腔热血,其实是替师门打算。
卢云听了情由,暗自心惊,想道:“杨郎中此计恁也险了,凌昭武功了得,灵定大师岂敢自称必胜?一会儿少林寺若要败下阵来,武林难不成要沦入虎口?”
只是他见过杨肃观办事,知道这人一向谋定而后动,看他自信满满的模样,料来别有计谋,绝不会白白为凌昭作嫁。
众人交头接耳间,点苍派中走出一人,这人身穿道袍,模样清健,群雄认得是点苍七雄中的玉川子。只听他道:“大家了这么多,虽然挺有道理,但现下这许多人在场,不知要如何推举武林盟主?难不成来个抽签中式么?”
凌昭冷笑道:“既是武林盟主,武功自须服众,咱们不妨出手比试。”
此言一出,厅上众人都是大为兴奋,一时纷纷叫道:“比武夺帅!比武夺帅!”
元易听了众人的呐喊,不禁一叹,道:“若真要比武较量,在场宾客多达千人,只怕要杀伤大半,这可怎么得了?”
邢玄宝道:“元易师兄所虑甚是,为免杀伤太多,各派推举一人出来比试好了。”
灵定虽不愿设立盟主,但火烧眉毛,也没法子可想了。只听他合十长叹,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众位如何比试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不能杀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各有所见。忽听宁不凡叹道:“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诸位不知这些虚名何等沉重,在下奉劝一句,还是忘了这些劳什子的好。”
厅上有野心的听了这话,无不暗自冷笑。心道:“这宁不凡好的心眼,他自己想要退隐,便不容旁人来当武林第一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眼看众纷纭,莫衷一是,都想不出一个妥切的法子比试,忽听一人道:“既然嵩山少林也不反对设立盟主,当前七派共议,我九华山自当追附骥尾,为天下谋福。”
众人转头看去,话之人带着人皮面具,却是九华山掌门青衣秀士。凌昭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衣掌门果然聪明。”
青衣秀士不去理睬,迳自道:“武林盟主日后既要指挥群雄,比试时便不能杀伤太多,免生怨怼。在下不才,这里提个办法出来,一来可以少伤人命,二来也能省下比试时光。”先前他大力反对设立盟主,但既然木已成舟,只得顺势而为,尽力减少杀伤。众人知道青衣秀士聪明绝顶,便都安静无声,只等他来吩咐。
青衣秀士道:“据我估算,在场门派约有八派十七门,其余帮会也有三十余个,即便各门派帮会单推一人出来比试,那也要斗上数十场,方能一决雌雄。那可会大费周章,只怕一个月也比不完。”众人知道实情如此,纷纷点头。
青衣秀士见众人颔首,又道:“今日之事,既以武学见高低,照在下看来,不妨设下一处机关,若得通过,方能出手挑战,如此必使较量之人锐减,也免杀伤太过。”
众人大声道:“什么机关?可是考试么?”
青衣秀士颔首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只见他纵身跃起,轻飘飘地往厅中飞来,从他的座位到厅心,足足有十余丈之遥,谁知他然不必落地借力,只如飞鸟般地飘了过去。
九华山向以轻功闻名于世,众人都是久仰了,但乍见这手凌虚横空的轻功,众宾客仍是骇然出声,心道:“若以轻功而论,这青衣秀士当称天下第一,独步武林了。”
宁不凡、凌昭等人见了这等骇人听闻的轻功,也都是暗暗称异。
青衣秀士落下场中,向宁不凡一拱手,道:“请贵派取出道观中的红烛,在下相借一用。”
宁不凡却不答话,只转头望向苏颖超。苏颖超登时领会,想起自己已是名义上的掌门,当下咳了一声,上前道:“诸位高贤前来敝山推举盟主,华山玉清忝为主人,自当相助。”便吩咐门人取出观中红烛,好让青衣秀士来用。
众宾客听苏颖超言语得体,已有几分掌门人的火候,心中都想:“看这宁不凡确实眼光远大,这孩子眼下虽然不成气候,但日子一久,等他的武功练得好了,凭着他过人的才干机智,华山定可重振声威。”
过不多时,华山门人抱来一只一人合抱的大蜡烛,立在厅心。苏颖超道:“这蜡烛乃是敝派逢年过节所用,不知是否合前辈之意。”
青衣秀士颔首道:“可以,可以,不过这蜡烛如此巨大,能上场较量的更少了。”
苏颖超奇道:“前辈所言何意?”
青衣秀士却不答话,迳道:“请诸位点着了火。”
华山门人依言点火,霎时熊熊火光燃起,此刻已值午后申牌,厅上原有些阴暗,这巨烛点燃之后,登令满室生辉。
青衣秀士站稳脚步,离那巨烛约十来丈,道:“请诸位看好了。”他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真气,双掌并合,向前疾推,众人只觉劲风刮面,一股无形劲气凝聚寸方,扑向烛火,霎时火光晃动一阵,跟着轻烟飘起,竟然被青衣秀士的掌风扑熄。
眼见这蜡烛如此巨大,距离又遥,谁知青衣秀士竟以无质无形的掌风将之扑熄,功力之纯,足可傲视武林了。过了半晌,众人才爆出一声采来,竟是久久不息。
人群中一名少女叫得最是大声,却是娟儿,只见她满脸兴奋,显然极是爱慕师父这手神功,艳婷看在眼里,自也倍感骄傲,两姊妹一上一下,都是兴高彩烈。
青衣秀士命人重新点上烛火,道:“只要能扑熄烛火的,便有资格来争武林盟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面有难色,要这法门太过简单,那必会给人出言相激,若是被迫上去一试,看这蜡烛如此巨大,自己多半会大大出丑。可若要太难,定又给人讥笑嘲骂,当下无人作声。
青衣秀士转头看向江充与琼武川二人,问道:“两位朝廷官长意下如何?”
琼武川颔首道:“这个法子很好,可以省下不少人命杀伤,老夫第一个赞成。”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多谢琼国丈捧场,江大人呢?您意下如何?”
江充喝了口茶,笑道:“这些武功的事,我是不懂的。你们自管去干,不必来问我。”言下之意,自是对凌昭的武功大有信心,无论何种法子比试,料来难不倒这位“剑神”。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既然两位官长也无反对之意,那咱们便开始吧!”着伸手向宁不凡一比,道:“在下斗胆,想请此间主人先行试炼。”
宁不凡摇头叹息,道:“我即将退隐,乃是五湖废人,又何必再试?”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哦了一声,料来宁不凡定是掌力不足,这才不敢下场丢丑。
青衣秀士却不答应,摇头便道:“宁掌门就算有意退隐,也不能不顾及华山的颜面。你今日若不下场,华山门人日后不免受人嘲笑,掌门却要他们如何在武林立足?”
宁不凡料知如此,他叹息一声,道:“青衣师兄教训的是,在下这就献丑吧。”
他老老实实地站到青衣秀士身边,运气良久,这才双掌一并,往前推出。众人只觉一股细细微风吹来,那烛火摇摆一阵,火势忽大忽,良久良久,终于火光黯淡,缓缓熄灭了。
众人见宁不凡招式平淡无奇,手法毫无可取,竟连采声也没一个。只有华山门下零零落落地叫好。众宾客看得暗暗摇头,寻思道:“这宁不凡枉称天下第一,看他掌力不怎么厉害,不知他那八百胜是怎么来的?莫非是靠剧毒暗器得手的么?”
众人叹息声中,却听一人大笑走出,正是点苍七雄之一的赤川子,只听他道:“宁不凡徒然号称天下第一,掌力不过尔尔,看我的!”他呼喝一声,双掌相持成圆,掌中竟有风雷之声。众人心下一惊,想道:“点苍山称雄西南,真有两下子。”
那人双掌奋力推出,大喝一声:“熄!”
猛见那烛火激烈飘荡,却是微微一颤,丝毫不见熄灭。那人满脸通红,又是用力一推,这下掌风扑去,好似加柴添火,蜡烛反而烧得更旺了。赤川子丢不起这个脸面,一时连连催动掌力,只弄得满身大汗,那火光却是熊熊明艳,丝毫不见黯淡。
宾客中有好事的,当场便笑了出来:“好啦!天也黑了,快下来歇歇吧!”
赤川子面红耳赤,更是拼死出力,可那掌风来弱,到后来烛火更是一动不动。只听他大叫一声,在众人嘲笑声中奔出观门,看他满脸泪痕,当真羞惭至极。
当下各人纷纷上前试炼,不少人来自负掌力雄强,但运劲出掌后,多半掌力不足,眼看烛火不动分毫,才知自己原是井底之蛙,只有满脸羞惭的退下。
半个时辰不到,上去了百余人试炼,却无一人有此功力,此时众宾客方知此中艰难,便收起先前狂妄自大的心情。
青衣秀士见良久无人上场,便问道:“可还有人要上来试炼?”
杨肃观此时坐在人群里,便问韦子壮:“韦护卫可要上去一试?”
韦子壮自拊功力不到,若要上去,只怕丢不起这个脸,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正安静间,忽见昆仑门中跃出一名高手,喝道:“我去!”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剑寒”金凌霜。他走下场中,打坐良久,这才缓缓站起。只见他吐纳几声,跟着双掌一并,奋力向前推去,霎时一股寒冷至极的凉风吹过,那烛火却只一闪,并无熄灭之象。
众宾客大多凉薄,从来见不得别人好,一看金凌霜丢丑,便要出言讥嘲,便在此时,忽见蜡烛旁隐隐现出一层寒霜,跟着烛火明灭不定,终于缓缓熄灭。这掌却是靠着阴寒内力取胜,倒不是掌风身有何了得之处。金凌霜嘘了一口长气,向凌昭一躬身,方才回座。
青衣秀士皱眉道:“这下糟了,天下只三人通过此一关卡,难不成武林中别无俊杰么?”
却听一人喝道:“大胆狂言!放着嵩山少林寺在此,竟敢如此话!”一声暴喝传过,跟着一股劲风扑来,众人只觉那风势劲急,竟是面如刀割,霎时之间,烛火应声而灭。
众人心惊之下,转头急看,只见出手之人身材胖大,满脸横肉,正是灵真和尚。
只听他喝道:“点上烛火了!我师兄要下场!”华山门人心下一惊,急忙点着烛火,便等灵定过来。
烛火掩映中,只见一名老僧缓缓走下,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素有圣僧美誉的灵定和尚。所谓“达摩院中三宝圣,罗汉堂前四金刚”,这灵定武功仅逊于天绝僧,几与方丈灵智并驾齐驱,众人心存敬意,都要看他的手段。
灵定站在巨烛之前,合十道:“非是老衲有意争竞,只因我辈身为少林子弟,不可辜负千载武名。”
只见灵定气随意转,两脚跨步,竟不吐纳运气,单掌推出,猛地一阵狂风吹过,众宾客给这烈风一刮,或立足不定,或衣衫飘起,都是大叫起来。
掌风劲急,宛如飓风雄烈,众人各找物事扶持,几名女客更是紧抓裙摆,就怕泄了裙下春光,只听轰地一声,那巨烛竟给掌风推倒在地,烛火更是早已熄灭。
众人脸上变色,都是骇然发抖,良久无人言语话。过了许久许久,终于爆出一声喝采,远远从道观中传了出去。远处乡民或在耕田,或在织布,听得这雷动般的声音,都以为打落春雷了,一时出门收衣者有之,回家取伞者有之,道上行人竟是络绎不绝。
宁不凡心下也是骇然,赞叹道:“少林寺领袖武林,果然名下无虚,看来我定可让出这天下第一的虚名了。”
青衣秀士看了他一眼,道:“宁掌门未出力,又何必客气?”
过了半晌,又请华山弟子上前扶起巨烛,重新点上了火。青衣秀士问向众人:“少林大师已然下场,可还有人要上前一试?”
眼见无人愿意上前,青衣秀士走到方子敬座旁,问道:“不知方大侠意下如何?”
方子敬并不起身,只摇了摇头,道:“蜡烛是死的,敌手却是活的,掌门的办法虽然立意良好,却不能与真实武功相提并论。”
青衣秀士劝道:“以方老师功力之深,若要熄灭这区区烛火,想来易如反掌。放着如此大好身手,老师何不来争武林盟主之位?”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当此风烛残年,何必还求这些虚名?我今日来此,只是想看看当世真龙,掌门的好意我是心领了。”着将双手拢在袖中,却不出手。
几名好事之徒笑道:“了这许多,原来是怕丢丑!”话声未毕,那几人已给一脚踢飞,滚入场中,跟着一人冲了过来,一阵狂吼之后,只见他身子如同陀螺般转起,霎时火光闪过,劲风急急冲向巨烛,飕地一声轻响,烛火也已熄灭。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来人身着军装,却是一名青年将军,卢云、杨肃观等人纷纷拍手,叫道:“仲海好高的武艺!”这人不是别人,却是秦仲海上来试刀。
青衣秀士笑道:“这位将军虽不是凭藉掌力,但以刀风灭烛,那也差相彷佛了。可以算得一份资格。”
秦仲海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道:“青衣掌门见笑了。以我的浅薄武功,如何来争夺什么武林盟主?在下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力是否到家,此外别无他意。”话时脸面却向朝着方子敬,好似在向他话一般。那方子敬却只闭目养神,看不出喜怒哀乐。
众宾客中,却只卢云明白秦仲海的意思,他不忿旁人讥嘲师父,便亲自下场试刀,只是苦于师门教诲,无法在众人面前点明师徒情份,但那“徒弟尚且如此,何况师尊人”的意思,还是浓浓地透了出来。
青衣秀士笑道:“无论阁下是否愿意加入比试,都有这个资格争雄。”他转头问道:“可还有人愿意下场?”
却听一人道:“既然仲海下场,我也上来一试吧!”那人面貌英俊,却是外号“风流司郎中”的杨肃观。他一上前,便听胡媚儿笑道:“杨郎好好干!我在这儿为你鼓掌打气!”
杨肃观轻轻一咳,心道:“她再要这么夹缠不清,旁人还以为我与她有什么奸情,这可要如何分明白。”他更不打话,迳自往前一站,旋即抽出腰间长剑,当下一剑幻成七剑,七剑闪动中,又自幻出四十九点寒星,正是“菩提三十三天剑”的绝招。
凌昭笑道:“好一招涅盘往生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这招是少林寺近三十年来名气最响的一招,众人都是耳闻已久,却都是第一次见识。只听嘿地一声,三百四十三点寒星向前飞扑过去,刷地一声轻响,烛火竟尔裂成无数火花,跟着逐渐熄灭。
众人心下赞叹,一时纷纷叫好,胡媚儿更是娇声大叫,有如莺啼燕叱。
青衣秀士颔首道:“少林寺非同凡响,竟有三人通过试炼,无愧武林第一大派美誉。”
他转看众人,又问道:“还有哪位朋友要上前一试?”
猛听一人喝道:“让开了!”
话声未毕,一股气流猛地往前喷出,青衣秀士脸露惊诧,双足一点,身子急速盘旋而上,已然闪开那股凌厉凶猛的劲风。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听那巨烛剥地一声,竟然裂成两半,倒在地下。各派掌门中仍有不少尚未试炼掌力,眼看道具毁损,不由得面上变色。
众人不知是谁下的手,各自惊疑不定,却见凌昭走下场中,傲然道:“了这许久的气闷话,实在太也累人。现下座想要动动筋骨,活活血脉,哪位想上来指教?”
众人心下一凛,却那巨烛怎地忽尔断裂,却原来是凌昭下的手,只是他手法快极,竟无一人看到他如何出剑。
青衣秀士摇头道:“阁下怎地如此心急?现下咱们还未排定较量场次,规矩也尚未定出,掌门如何能私寻斗殴?”
凌昭有意一举压服场好手,当即冷笑道:“老兄了这许多,想来这张嘴也是累得很吧,反正你我俱有这个资格,不如先开一场杀戒如何?”
青衣秀士嘿地一声,道:“阁下要与我动手?”
凌昭冷冷地道:“你没有三两下功夫,怎敢在此啰唆半天?要打便打,不打便退下吧!”
青衣秀士摇头道:“掌门怎能如此话?放着这许多过关英雄在此,你难道要一个个打杀过去吗?盟主之位在止息干戈,你这样杀人,日后还来调解什么纷争?”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点头。此时众高手凭仗绝学,都在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倘若一个不巧,竟给心术不正之人夺去,天下正道高手不免要听贼人吩咐,厅上宾客想到此处,心下都是暗自担忧。
凌昭森然道:“我不想杀这许多人,不过若有人妄想打败座,那是非死不可的。”
青衣秀士摇头道:“阁下话恁也重了。在下虽无意争夺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掌门举止太也霸道,实难令人心服。”
凌昭闭上了眼,淡淡道:“要就动手,不然废话少,这里不是给弱站的地方。”众人见他狂妄至极,心中都是不满。
猛听“战”地一声暴喝,跟着传来轰声巨响,石屑纷飞中,一名胖大和尚推开宾客,走了出来,冷笑道:“姓的!你还有空找别人麻烦?你亲爷爷在这儿等你好久啦!”
凌昭听这人话狂妄,便即转头,只见那人身形胖大,光头秃顶,正是灵真。他一听凌昭话狂妄,气愤之下,便以偌大腿劲踩裂青石地板,跟着下场挑战。正道高手见他出场,都是暗自心喜:“有灵真这莽和尚出来打头阵,那是再好不过了。”
灵真冷笑道:“姓的,爷爷每次要教训你,你却三番两次的逃走,我上昆仑山揪你出来,你却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到神鬼亭揍你,你又逃得稀哩哗啦,好似乌龟长翅一般!你到底有无胆子接你亲爹的招式!”
众人听他把凌昭得如此不堪,一时都是将信将疑。
凌昭气得脸色惨白,他压下怒气,道:“你想出手,这就上来吧。咱们不妨在天下同道面前印证功夫,看看谁强谁弱。”
灵真哈哈大笑,道:“你想要藉此出名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爷爷今日就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让你这子出名出个够!”
凌昭有意在天下群雄一显身手,听灵真放话搦战,那是求之不得了。灵真也是存心威震群雄,双手摆出“大力金刚指”的架式,凝神运气,只想一举击倒凌昭。
这灵真和尚虽然粗鲁,其实外门硬功异常了得,拳是“罗汉铁拳”,掌是“大金刚掌”,头锤叫做“天额裂金石”,手爪唤叫“猛爪碎千山”,身上下共练了一十三处绝技,此人拳头如铁,额角似钢,此刻往下一站,那真是如山之凝,如岳之尊,任谁也要怕他三分。
大敌当前,凌昭却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迳自望向宁不凡,森然道:“宁掌门,请你看清楚了。”
灵真见他兀自向旁人话,不由大怒,正要话,却见昆仑门下一齐起立躬身,朗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人人神态恭敬,都在等着凌昭出招。满厅宾客见他们如此自信,心下都是一惊。宁不凡则皱着眉头,凝神观看凌昭的动静。
灵真呸了一声,霎时跳向凌昭,喝道:“姓的,你家几只走狗恶心无聊,可真笑死人啦!你放马过来吧!”他运气凝力,呼喝连连,但凌昭却只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迟迟不上前动手。
灵真颇见不耐,喝道:“你快快过来啊!”
凌昭仍是一笑,丝毫不见动静。
灵真呸了一声,喝道:“你要是不敢过来,佛爷可要过去啦!”双手握拳,马步跨出,轰地一声大响,正拳便朝凌昭门面打去。他这拳力非同可,破空之声更是猛烈异常,旁观众人见他拳头隐隐蕴着旋转之力,都知他这拳打中敌体之后,必是一扭,那猛烈刚劲便会破入脏腑,已算是一击必杀的绝招。
眼看得手,灵真脸上露出狞笑,忽听灵定叫道:“师弟心!”
灵真一愣,那凌昭连动也没动上一步,却叫他心什么?但他知道师兄见识非凡,此时出言叫唤,定有深意,忙用力跨步踏出,轰地一响,震破了地板,硬生生地退开三尺。
他回头撇了师兄一眼,皱眉道:“你要我心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吗?”
忽听钱凌异嘻嘻笑道:“你师兄怕你给咱家掌门杀了,这才出言警告,懂了么?”
灵真大怒,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姓的龟缩不出,你们还不知耻地大言不惭!”
灵真正自狂骂不已,忽见厅上众人都是掩嘴偷笑,一旁灵定与杨肃观两人却是一个叹息,一个脸红,都是垂首不语。灵真奇道:“你们笑什么?”
钱凌异笑道:“贼秃啊!你看看你的裤子!”
灵真心下一惊,急忙低头去看,霎时身出了一身冷汗,只见裤带已被利刃割断,整件棉裤已然滑落在地。灵真面无血色,这才明白凌昭方才已然出剑,只是这剑快若闪电,自己竟是一无所觉。
灵真面红耳赤,一时不知是否要拉起裤子,猛听钱凌异笑道:“这人屁股上的疮好脏,怎地不去治上一治?”跟着厅上众人哈哈大笑,都朝着他指指点点。
灵真心中一悲,回头看着众人,只见人人嘻笑不绝,面上都带着鄙夷之色,灵真虎目含泪,想起自己一生令誉已然断送,恐怕还连累了少林千年武名,想到心酸处,猛地举起拇指,便往胸口戳落,竟是要出手自尽。
旁观众人没料到这等变故,一时都惊得呆了,灵定又惊又急,大声道:“师弟快别如此!”他众而出,一把将他拦住。只要慢了一步,灵真便已惨死当场,卢云、娟儿、艳婷等人见了,都是满身冷汗。
灵真垂泪道:“我学艺不精,已辱及少林武名,今日若不自杀谢罪,怎有颜面回山?”他双手挣扎,猛力使去,便要甩脱灵定的怀抱。
灵定知道师弟一身蛮力,恐怕自己也抱他不住,便急急往杨肃观瞧去。杨肃观轻叹一声,他走到灵真背后,五指轻轮,迅即无比的的点下,灵真此时羞怒交迸,早已失了防备之心,霎时便给制住,跟着软倒在地。
凌昭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师要死要活的,还真是难看得紧。回头贵派定要将他好生看管,免得他又自尽了。”昆仑山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只听钱凌异笑道:“掌门人得对,这家伙若要死了,到时准又赖在咱们身上,那可烦不胜烦啊!”
凌昭上前一步,微笑道:“解决了一个,不知哪位还想较量?”
一众正教高手见他杀气腾腾,都是心下忌惮,眼前若给凌昭夺下盟主之位,以此人的狭窄气量,江湖好汉不知要如何度日。可这人武功如此之高,绝非常人可比,众人心下担忧,都不知如何是好。
猛听一人道:“掌门,我来接你的招。”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人大踏步的走向场来,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圣僧灵定。
眼看师弟受辱,灵定心中虽是狂怒,脸上却毫无喜怒之情。他面色平静,合十道:“掌门,老衲无意争夺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念及敝寺与贵山之间的恩恩怨怨,今日却不能不做一个了断。”
凌昭嘴角斜起,冷笑道:“大师有意教训在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灵定道:“掌门纵容门下,屠戮燕陵镖局的性命在前,抢夺我肃观师弟的物事在后,今日若不能逼勒阁下交出真凶,物归原主,老衲如何对得起天下间成千上万的少林弟子?”他面目一沉,厉声道:“掌门,你今日若要败给了老衲,便需跟我回山受审!”
凌昭哦地一声,道:“受审?少林寺也有衙门么?”昆仑门下登时哈哈大笑。
哄堂大笑之中,忽听一人道:“少林寺没有衙门,但若要成了武林盟主,却为何不能设上一个?”众人回头去看,话之人却是青衣秀士。只听他道:“咱们眼下推举武林盟主,便是要让他号令群雄,调解纷争。此人既是武林至尊,便不能没有刑律权柄。盟主若要设个衙门刑堂,咱们自也乐观其成。”
凌昭哦了一声,道:“所以灵定和尚若是赢了我,便能把我押解回山审判啰?”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这是武林盟主的执掌,在下无权过问。”
凌昭哈哈一笑,道:“青衣掌门好多废话,那我问你一句吧,如果是我做了武林盟主,可不可以杀了你啊!”
青衣秀士听了这话,登时嘿地一声,不出话了。他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脸色,但瞧他身子一震,心下定是震怒。
灵定踏上一步,森然道:“掌门莫要嘴,你敢不敢下场?”
凌昭笑道:“也好,你当了盟主,我凌昭任你处置,绝无怨言。不过我从不做吃亏生意,我若做了武林盟主,从今之后,只要少林弟子见了我昆仑门人,必须躬身求饶,绕路而行。不知大师能否答应此事?”
在场众宾闻言大惊,这凌昭太也狂妄,竟想藉此机会,一举压倒嵩山少林寺,倘若灵定此战真要败给凌昭,少林日后在江湖必无立足之地。
灵定身冷汗直流,心道:“此战干系太大,倘若我有什么疏失,累得少林威名扫地,我必成嵩山院的千古罪人。”
灵定心下犹豫,方今寺中第一高手乃是天绝僧,若由此人与凌昭决战,当可多了几分胜算。他不知如何是好,便回头看向杨肃观,等他裁决。
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等少林门人话。万籁俱寂中,杨肃观已然走上。他满面微笑,竟是丝毫不慌。
凌昭斜目看了他一眼,道:“灵定大师胆怕事,却不知杨郎中有无胆否?可想打退堂鼓啊?”昆仑门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杨肃观微笑道:“掌门不必为担忧。今日咱们就此约定,只要我寺夺得武林盟主,掌门便需随上嵩山,受我寺长老审判。倘若盟主之位是给掌门得去,我寺僧人依着约定,从此见了贵派弟子,一律绕路行走。”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大惊,凌昭则是微微一笑,颇见心喜。
灵定骇然失色,附耳过去,低声道:“凌昭武功非同可,杨师弟别中了他的激将毒计,等禀明方丈之后,日后再请天绝师叔出手就是。”
杨肃观微微一笑,摇头道:“非是肃观不听师兄的劝,但眼前情势紧张,咱们若要低头逃避,只怕少林的声誉也给咱们毁得差不多了。日后便算师父扳回一城,那也于事无补。”
灵定眉头紧皱,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就这样贸然一闯吗?”
杨肃观微微一笑,附耳过去,低声道:“师兄,用修罗神功。”
灵定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怎么使得?”
杨肃观低声道:“为了少林千载武名,此役绝不能落败,师兄不必再有顾忌。”
灵定听了这话,却是冷汗直流,不言不动。
凌昭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不禁笑道:“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商量好了吗?”
眼看杨肃观已退了回去,厅上宾客数千只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灵定自知别无转圜余地,他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掌门多担些自己的心事吧,不必为我们烦心。”着两手合十,沉声道:“少林罗汉堂首座灵定,谨接昆仑‘剑神’高招!”
凌昭平举长剑,微笑道:“好,大师请出招吧!”
众人屏气凝神,都要看看当世两大高手的决战。
方才凌昭击败灵真,并将之羞辱一番,虽有些攻敌不备的味道,但剑法之快之狠,已令场上众人骇异耸动。其中惊叹最甚者,却以昆仑门下的“剑豹”莫凌山为甚。原来凌昭方才使出的那招快剑,正是出自莫凌山的绝招“剑豹”。只是功力之纯之精,却远远胜过莫凌山的手法。
这昆仑山共有十三套剑法,其中“剑寒”以寒气见长,传于二弟子金凌霜;“剑蛊”阴劲破心,由三弟子屠凌心继承;其余“剑影”、“剑浪”、“剑豹”、“剑飞”等剑法,各由门下弟子习得。这一十三套剑法无一不是博大精深,乃是数百年来无数前辈高人苦心创制而成。只是这十三套剑法相互制肘,难练异常,开派至今,从无一人得以数练成,直到“剑神”凌昭出现。
凌昭悟性奇高,自入昆仑山以来,早将所有剑法融会贯通,他虽是贪多务得,但此人的聪明才智实在惊人,每学一套新的武功,必能融入自己原有的武学之中,新招旧招使将起来,每能鬼斧神工,丝毫不露斧凿痕迹。三年前,凌昭武功已极高,谁知天命使然,竟又让他挖掘出昔年“剑神”古墓,并找出墓中的绝世武功。待他练成“剑神”留下的古传绝招之后,更是狂妄不可一世,从此便开始一连串的厮杀挑战。
凌昭照着剑经所载,自知除了天山的绝世武功以外,当世无人可挡他一招半式,也是为此,他一方面与江充约定,亲赴天山,欲将所藏占为己有,若不能得,也要亲手毁去,以除心腹之患;一方面又多方树敌,大肆杀戮,以图创出声势,好向宁不凡逼宫。这一切心机苦劳,都是为了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好来制霸天下。
凌昭深深吐纳,眼下终于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刻,只要击败这个灵定和尚,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从此昆仑定可压倒少林,成为武林第一大门派。他想起自己终将名标青史,成为后人景仰的大英雄,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此时伍定远隐在匾额之后,眼见灵真惨败,凌昭更要与灵定对决,他见底下情势如此凶险,忍不住轻咳一声。
那老者笑道:“怎么了?给他们吓坏了么?”
伍定远尴尬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推算谁胜谁负,一时沉思难解,这才咳了一声。”
那老者道:“你是天山传人,照你来看,这场胜负如何?”
伍定远听他又如此称呼自己,忍不住嘿地一声,颇感不悦。
艳婷在一旁听着,便插口道:“灵定大师为什么不用兵刃?他明知凌昭是剑术高手,怎么还如此托大?”她心仪杨肃观,自不乐见少林败北,心下隐隐担忧,此时便了出来。
那老者往伍定远一瞧,笑道:“你呢?这灵定真是托大么?”
伍定远凝目望去,他自练成神功之后,目力已大非寻常,任何细微的举动都瞒不过他的眼去,他细看灵定的脚步身形,忍不住咦了一声,道:“灵定大师的衣衫有些不对头,里头定有些古怪。”
那老者面露嘉许之色,道:“不愧天山之名,果然有两下子。”
一旁艳婷颇为不解,她见灵定衣衫一如寻常,怎有什么古怪奇特,当下茫然道:“伍大爷在什么啊?我怎地一句也听不懂?”
伍定远凑到她身边,伸手指去,低声道:“你仔细看灵定大师的僧袍。”
艳婷看了一阵,只见灵定低头念佛,一如平常,便摇头道:“没有什么啊!”
伍定远催促道:“你看仔细些,注意他的袖口。”
艳婷依言望去,霎时一惊,道:“他的袖子怎么缩了起来,好像变短了?”
伍定远点头道:“没错,你再看他的裤脚。”
艳婷急忙看去,果见灵定的裤脚上升了数寸之多,好像大人穿了孩的衣服一般。
那老者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顶,道:“女娃懂了么?”
艳婷想了一阵,霎时惊道:“他…他怎么长高了?”
伍定远点头道:“没错。这正是奇怪之处。”
那老者笑道:“你们看着吧!凌昭这老子虽然嚣张,但灵定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场较量还有得打,你们藉此对照自己所学,保管受用一世。”着朝伍定远一笑,那笑容中隐隐有着深意。
伍定远心下一凛,他矮着身子爬开,转身背对那老者,跟着从怀中取出“披罗紫气”的秘笈。他翻开上头讲授的武学要义,只见第一页写道:“拳之道义在于神,剑之精华见于意,我披罗紫气非拳非剑,却又若拳若剑,剑中藏拳,拳含剑气,是以化天地大法,以为己用……”
一旁还有不少武功招式,伍定远心下赞叹,他看着书上的图形,便要以下头的武功一一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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