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耀眼,娄江碧水波涛,衬上了点点灿烂金光。
时近正午,已到约定决战之时,卢云将双手拢在袖中,等候双雄到来。他身后站着百来名官差,巩志与洪捕头也已到来,人人携刀带弓,神情戒备,都以今日的厮杀为忧。
卢云深知昆仑高手的了得之处,此时手下虽众,一会儿双方若要无端破脸,动起手来,怕仍难挡锋芒。也是为此,卢云任凭顾倩兮再三求恳,硬足不偕她同来,以免另增危险。
这日清早,杨肃观照着密谋,一早便出门去见凌昭,卢云念及与伍定远的恩义交情,自不便同去协商。杨肃观此行任重道远,凶险异常,凌昭一旦反脸不认人,动起手来,杨肃观自难从容而退。来他非只担负柳门兴衰,还需忍受同侪责备白眼,甚是辛苦为难。
只是当此危厄,杨肃观出门前仍是泰然自若,自与艳婷、顾倩兮等女言笑晏晏,卢云看在眼里,也不禁佩服他的胆识豪气,看来“文杨武秦”之称,他是当之无愧。
此时已近午时,不知杨肃观会商结果如何,双方若有善果,不定能劝得凌昭离去,免去一场凶杀,但若一言不和,凌昭毫不领情,只怕长洲定要大乱。
正想间,只听巩志凑了过来,附耳道:“启禀知州,凌昭来了。”
卢云转头看去,只见一群白袍客手持青锋,傲然行来。当前一人仙风道骨,正是自号“剑神”的凌昭。却不见杨肃观的踪迹。卢云心下起疑,不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杨肃观的机警智计,便算生出危险,当也能勉力脱身,却不知他到何处去了。
凌昭行到江边,卢云便上前见礼,拱手道:“在下长洲知州卢云,见过掌门。”凌昭看他一眼,冷然道:“知州何事指教?”卢云见他神情如此,想来杨肃观此行不曾讨好,协商结果定是不善,只得道:“下官忝为此地知州,自不乐见百姓私相斗殴,请掌门动手之际,能多顾及王法公理。”他自知这话只是应景,实难约束这些武林大豪。
果听钱凌异讥嘲道:“知州大人要在此执法啊!不妨叫你那百名官差上来抓人啊!”昆仑山众人听得此言,立时哈哈大笑。卢云哼了一声,此时敌强我弱,除非调出数千军马压阵,否则也是无计可施,他嘿了一声,已是面露怒色。
凌昭伸手止住门人的调侃,静静地道:“卢知州切莫担忧,等会儿若非必要,某绝不出手杀人。”旁观众人闻言,都感讶异,这凌昭昔日何等狂妄,谁知今日话却这般和气。卢云也是为之心喜,当下拱手道:“掌门话爽气,下官先谢过了。”
凌昭不再打话,只眺望着碧波万顷的娄江,神情竟是有些寂寥。
午时已届,阳光映在众人的头顶上,已到了伍定远约会的时辰,数百人守在岸边,除了青衣秀士外,点苍、峨眉、铸铁山庄等门人也都到来,众高手想起一代真龙的传言,谁都不敢存着看之意。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伍定远现身。
波涛起伏中,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众人极目远眺,只见江中飘来一叶扁舟,船上站着一名高壮男子,右手打着只铁手套,众人心下一凛,都知伍定远已然依约到来。
卢云远远望去,一个月不见,伍定远好似变了个人,脸上生满了胡须,身上夹衫颇为破烂,不知何以消磨成这个模样。
卢云提声叫道:“定远!我是卢云,可否上岸一叙!”
伍定远听了喊声,远远停下了船,仰望天际,不言不答,一股倔强之气油然而生,神态竟极坚决。卢云心下雪亮,伍定远之所以弃官挂冠,只为今日今时的生死决战,此时此刻,只有默默旁观祝祷,若要一味大声阻拦,恐怕也是无济余事。
昆仑众人见伍定远到来,立时叫嚷起来,纷纷暍道:“你奶奶的!龟孙子有种便靠向岸边,怎地躲在远处做乌龟?”钱凌异叫嚷最凶,嘶吼道:“我操你奶奶!若要怕死,趁早滚回姥姥家去!”凌昭止住众人的叫嚣,淡淡地道:“伍制使,某人已然到此,你若有什么吩咐,不妨交代下来。”他话声不响,声音却盖住了众人的吼叫,远远传了出去,众人心头一震,看来凌昭内力运使的境界,早已脱出半年前霸气凶狠的格局。
凌昭话声甫闭,远处伍定远也是淡淡的回话,丝毫不见杀气,只听他道:“掌门,你可知伍某为何找你麻烦?”众人听伍定远语音低沉,丝毫不觉剌耳,但他话中的一字一句都是清晰可辨,好似在耳边话一般,岸上众人啧啧称奇,都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卢云见了伍定远不温不火的神态,已知他谋定而后动,观此沈稳神态,较之一见面就大杀一场的冲动,更教人心下戒慎。
凌昭听了伍定远的问话,答道:“当年昆仑合派追杀于你,阁下自是心怀怨恨,此刻你尽得天山真传,武功大进,焉有不来报仇之理?”
伍定远听了这话,却是仰天大笑,朗声道:“都掌门见识,非常人所能及。只是此番言语,却是盘错了。”两人隔着数百尺喊话,却如隔席交谈一般,众人惊叹他二人的绝世内功,都是面露钦羡之色。
凌昭凛然道:“伍制使既不怀恨于我,又何必夺我神剑?”伍定远微微一笑,道:“八十三。”众人心下一奇,都不知他口称“八十三”的用意。钱凌异提声叫骂道:“你奶奶的!少在那里装神弄鬼,省得爷爷看得心烦!”他运起内力叫喊,声音尖锐刺耳,却难及远,他身旁几人伸手掩住耳孔,远处众人却很难听得清晰,功力大有不及。
金凌霜颤声道:“这……燕陵镖局一案,共死了八十三条人命……”众人心下恍然,才知这八十三乃是命案死者的数目。伍定远森然道:“掌门,八十三之上,再加一数,可知为何?”凌昭淡淡地道:“八十三加一,那便是八十四了。伍制使何出此问?莫非不知加法么?”昆仑门下闻言,部笑了起来。
伍定远冷冷地道:“错了,八十三加一,不是八十四。”众人哦地一声,心中都想:“那又是什么?”伍定远森然道:“八十三加一,那是灭人满门。”众人闻言,心下都是一惊。
伍定远厉声道:“那日你们辣手杀死齐伯川,可曾想过他是齐家最后一个遗孤?照你看来,两者所差不过一条人命,但你何尝想过,多杀这一人,却是灭人满门!”屠凌心、钱凌异等人心下一凛,想起那日在马王庙前诛杀齐伯川,却是将齐家最后一个遗孤杀死,众人心中有愧,都是低下头去。
伍定远仰天喝道:“你们这群畜生在我面前杀一人、杀两人,我都不会当你们做仇人,可你有胆在我眼前杀人满门,我伍定远身为西凉执法,便是烂成白骨,也要追魂到底!”他狂吼一声,提起手上一块蓝澄澄的铁胆,喝道:“看好了!”昆仑众人惊叫道:“这是“神剑擒龙”!”
只见伍定远右手一挥,已将铁胆抛入江中,岸上众人见了神剑落江,都是惊叫出声。伍定远冷笑道:“你们慌什么?”他嘿地一声,从舟上拉起一条手腕粗细的铁索,道:“这只铁胆给我绑住了,就连在这铁索上,掌门,你若想夺回你的“神剑擒龙”,这就亲手来取吧!”他用力将铁索一掷,索头远远飞了出去,只听轰地一声,石屑纷飞中,那索已然钳在远处山壁上。
那铁索一端绑在百四十斤的神剑上,牢牢定在水底,另一端却钳入山壁,远远望去,铁索穿水而出,连接在山壁上,宛如一座铁桥。
伍定远提气一纵,神鹰般沿江掠出数丈,直往铁索扑去,他右手往铁索一拉,左足在索上一个轻点,霎时半空回旋转折,已稳稳站在铁索之上,身形摆荡,随索上下起伏,端的是沈稳轻灵,兼而有之。
众人见他身手桥捷之至,都是为之惊叹,卢云自也骇然,寻思道:“半年没见定远动手,没想到他武功已然高到这个地步,恐怕天下难逢敌手。”凌昭也点了点头,赞道:“好轻功,世所罕见。”众人转头往凌昭看去,都要看他如何跃到铁索之上,
凌昭接过弟子递来的绳索长剑,便往江中飞奔而去,眼见他便要落到水里,蓦地右手轻挥,绳索激射而出,旋即与铁索缠绕在一处,凌昭伸手拉扯,身子冲天飞起,有如天龙腾空,他身形飘出十来丈,须臾间也已站上铁索……
青衣秀士虽然自负轻功盖世,此时见这二人身法非凡,心下也是暗自钦佩。
双雄对峙,各立一端。伍定远由上往下睥睨而去,那是英雄肝胆的气魄:凌昭由下往上仰头凝望,却是一代剑宗的凛然。两人并无生死大仇,却有不死不解的孽因业果。旁观众人见他们杀气腾腾,都是为之动容。
众人中自以卢云心事最为复杂,眼见伍定远练成绝世神功,一偿宿愿,得报大仇,自当为其喜悦称幸,但衡诸情势,伍定远今日若真的血刃凌昭,只怕会毁去他自己的仕途前程,更会波及杨肃观一心筹划的倒江大业,念及此节,伍定远若真的杀死这昆仑掌门,届时是福是祸,那真是难得很。
两人各自凝视,凌昭一改昔日的霸道作风,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伍定远,并不急于出招。
伍定远猛吸一口真气,霎时沿着铁索飞身而下,他不动则已,一动便似猛虎出柙,一眨眼的时光,十来丈的铁索便已奔到尽头,凌昭见他铁手攻来,当即轻啸一声,拔剑出鞘,剑光闪动中,七十二路“剑豹”已向前刺去,众人在岸上远观,只见凌昭手臂摆动,身前七尺是剑尖反射的耀眼光芒,都是大为惊叹。
眼看伍定远便有穿胸破腹的大祸,却见他右足在铁索上一点,身子登如旱地拔葱,已然向上冲起,无数剑锋便从他鞋底擦过,可惊险已极。伍定远力向前跑动,照理决计无法转换方位,但在凌昭剑锋刺来的刹那,他却能生出巨大绝伦的新力,在须臾间化直进为上跃,这中间的转换奥妙,可已非人力所能及,此人进退之际的诡异难测,几如妖魔一般,卢云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想到四个字。
“一代真龙”!
伍定远半空中翻了个筋斗,霎时已落在凌昭后方,凌昭大吃一惊,那日他与宁不凡对招,对方手不动,足不抬,便破去他无数凌厉剑招,但比之当日,此刻的惊骇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伍定远动作之快之奇,有如妖魔鬼怪,居然在一招之间便跃到他背后,这是他生平百余战从所未见的奇事,耳听后头拳风呼啸,凌昭心下骇然,急急往前一纵,只觉一阵掌风从背后刮过,瞬间将衣衫撕裂。
众人原以为凌昭剑法雄强,理当大占赢面,谁知双方稍一较量,伍定远却在一招之间把凌昭逼到绝境,待见伍定远进退身法极见精妙,掌力也是刚猛浑厚,无不大为震惊。看来伍定远自与萨魔一战之后,已将武功融会贯通,比之那日华山初显身手,更是可怖百倍。
凌昭不待回头,便已回剑急劈,就怕伍定远趁隙暗算,却听伍定远道:“掌门不必怕,我绝非背后伤人的人。”凌昭转过身去,只见伍定远傲然抱胸,远远望着自己,直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众人见伍定远如此神情,都知他有意光明磊落地击败凌昭,对此占当是深具信心。
伍定远傲然道:“掌门,我敬你是一代宗师,今日出手不再留情。”着缓缓解下铁手,真是要拿出绝招了。这厢昆仑门人听伍定远话狂妄至极,都是喝骂起来。
伍定远听闻众人的斥骂,却不反唇相讥,他将深紫色的右臂高高举起,沈声道:“掌门,伍某今日接你的高招。”他五指收拢,臂上忽地闪出一道紫光,猛朝身四肢传过,紫光汇聚丹田,霎时隐没不见。
众人见他毒臂筋肉暴起,血管一根根突出,模样竟比昔日更为奇异,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敢出一言。
凌昭见了他奇异诡谲的右臂,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当下道:“好!既然你拿出毒手,我也不再客气了。”长剑横胸,只见剑上幻起一阵白光,他深深吐纳,运起阴寒内力,正是“剑寒”、“剑影”合而为一的绝招。伍定远见他剑路无影,倒也不敢妄动,只是守住门户,静静等他出招。
凌昭轻叱一声,长剑刺出,这剑去路快绝,落剑方位却又难以肉眼明察,端的是以攻为守的高妙绝招,当日宁不凡若非练成“智剑平八方”,可查对手的杀气招数,也难识破这一点剑尖的去路,这伍定远虽有真龙之体,但以武学造诣而论,仍与四大宗师相差远甚,眼看凌昭使出无形剑影,却要他如何参透这无影无踪的一点剑尖?
凌昭喝道:“伍定远!接招吧!”白雾闪动,剑尖奔出,伍定远嘿地一声,掌心向天挥
去,竟不抵挡凌昭的剑招。众人见凌昭长剑便要及身,伍定远却是不防不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讶异间,忽见伍定远掌中生出一股紫光,水银泻地般朝四方洒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紫色光单已如薄纱般地护住身周四方。
这招名唤“天罗紫”,乃是天山武学中的防守掌法,巧妙处在掌力躯使。寻常人掌力仅能直来直往,他却能散掌毒于四方,凭着掌法诡异,毒性腐蚀,一招间便能转守为攻。数百年前天山门人曾以此大战天下,想不到却在今日重现江湖。
凌昭吃了一惊,那日安道京的钢刀被毒气扫中,刀身立时烂去,足见威力之大,只怕自己手中长剑不及刺落,便要沾染半空洒下的毒气,凌昭见机极快,不待毒气沾身,当即往后急退。他轻功造诣不弱,瞬间便已退出丈余。
凌昭攻了两套剑法,却给伍定远轻而易举地破去,两人强弱之势,已不难明了。只是此战断生定死,不比当日在华山的比武较量,任一方要低头认输,等于形同自杀,何况凌昭乃是绝顶高手,如何耐得住这投降屈辱?他呼啸一声,剑上立时生出三尺青芒,一招“霞光千道”,便往伍定远刺落。
这招“霞光千道”威力奇大,以锋锐而论,当世几无兵刃可挡正面一击,何况血肉之躯?那日宁不凡以天下第一的尊贵身分,也给这招逼得狼狈逃窜,此时“剑神”绝招使出,伍定远断无不避之理,凌昭自知压箱底的绝技已然托出,一世英名已是在此一举,那剑芒更是使得锐利至极,气势雄浑。
剑芒扑来,伍定远只是微微颔首,不趋不避。
凌昭见他如此托大狂妄,心下狂怒,眼看青芒奔腾,便要往伍定远胸口戳落,忽见伍定远身子一颤,忽成灰蒙蒙的一片,跟着剑芒透体而过,竟末伤他分毫,岸上众人大吃一惊,都不知何以如此,金凌霜、青衣秀士等高手看得明白,只见剑芒袭体,伍定远侧头、转身、抬腿、斜肩,眨眼间便闪开一道又一道的森寒剑芒,只因他闪躲动作极微极快,身影才成了肉眼难见的朦胧一片。
玉川子吓了一跳,惊道:“他怎能这般快法!这不成了妖魔鬼怪吗?”此言一出,众人心下都有同感,眼见伍定远身法一出,竟似鬼怪-般,他眼力之强,远胜鹰隼,手脚之快,更超虎豹,寻常人练武,也决计练不到这等怪异模样,以他这般身手,根不必再学任何武功招式,只要凭着力大无穷,进退如电,便能杀死天下所有高手。
人影一闪,一团灰蒙蒙的东西猛从剑芒中钻出,却是伍定远举掌来袭!
凌昭面色大变,眼见世间竟有人可以穿透“霞光千道”,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怪事,骇异间无暇思索,只有举剑挡架,顷刻间剑臂相交,只听当地一声大响,伍定远真气灌入,剑刃已成粉碎。凌昭看着空荡荡的剑柄,已是面无人色。
此际凌昭空手御敌,伍定远却有所向无敌的毒手,看来胜负已然揭晓。
伍定远无相饶之意,他暴喝一声:“齐总镖头!看我为你报仇!”左脚踢出,正中凌昭腰腋,这脚快若闪电,饶他凌昭武功已入化境,却也挡不下这猛雷一般的飞脚,只听喀啦一响,凌昭口中鲜血狂喷,他虽是当代四大宗师,但也是血肉之躯,又未练过金刚不坏体的外门硬功,却要他如何挡得住如铁似钢的飞踢?霎时已将他踢得气血翻涌,面色惨淡。昆仑弟子见状,无不惊声惨叫。
伍定远仰天大叫,声若雷震,又是一腿飞去,霎时正中凌昭胸口,可怜一代宗师无招架之力,大脚力道灌实,身子已然飞出,只听扑通一声,旋即坠入江中。
伍定远狂吼一声,神威凛凛地向下压出一掌,掌风击落,江面已给击出偌大水柱。他低头看着悠悠江水,只等凌昭的尸身从水面飘起,才算了结这桩仇怨。
昆仑众人又惊又怕,都没料到此战结果如此,几名弟子担心师尊安危,都想下水去找,金凌霜急忙拉住,眼见凌昭生机渺茫,这群弟子若要过去,不过徒然死在伍定远掌下而已,然无济于事情。金凌霜是个老江湖,明白伍定远杀死掌门之后,便要过来大肆复仇,当即嘱咐道:“众弟子听命,你们速速回山,我来抵御此人。”众人明白他此举不过是自杀之意,但此时他若不出手抵挡,难道要昆仑派覆灭于此?
卢云见伍定远神情狰狞,满脸都是复仇怒火,不似平日温和的神貌,一时竟觉得他面目好生遥远,心头更隐隐有着恐惧之意,仿佛伍定远不再是他熟稔的好友。
卢云正自叹息,忽听脚步声响起,一人勾匆奔来,道:“怎么样?掌门人呢?”
众人转头看去,那人面露焦急之色,却是杨肃观来了。他身旁一名如花似玉的美女,正是艳婷。卢云低声道:“双方胜负已分,凌昭坠入江中,尸身尚未浮出,但料来凶多吉少,恐怕已死于非命。”杨肃观扼腕道:“这下麻烦了,我以为两人至少要斗上千招,谁知胜负来得如此之快……”卢云想起他早晨与凌昭间的会谈,忙问道:“你与凌昭谈得如何?他首肯了么?”杨肃观苦笑道:“现下凌昭生死未卜,这些都是枉然。倘若凌昭今日死于此处,侯爷的苦心便要付诸东流了。”
两人了一阵,只见水面上飘起无数鱼鳖,都是吸入伍定远掌毒而死,众人见掌毒如斯阴狠,心下骇异之余,纷纷庆幸自己不曾与他结仇,否则如何在他手下走上一招半式?看来除非宁不凡出山较量,此人已算当世无敌。
众人等了-阵,江面平静无波,却无尸身飘起,想来凌昭定是凶多于吉,恐怕已死于江底。
旁观人等行的耐不住性子,便要转身离开,屠凌心见状大怒,登时举剑拦住,喝道:“这仗还没了结,你们急什么?”玉川子道:“贵派掌门至今未曾破水而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死在水里了。”屠凌心有气无处发,听得玉川子的话,虽觉句句实言,却又字字穿心,他喘息一阵,猛地狂喝道:“放你妈的狗屁!我家掌门要是死了,老子今天杀你陪葬!”霎时拔剑出鞘,满腔怒火便要发泄在这人身上。
玉川子见他太过霸道,当场冷笑一声,道:“莫你昆仑山此刻势力不再,便是往昔,我点苍又何必怕你?”他刷地一声,也是举剑在手,双方门人见势头不好,纷纷怒目而视,各自准备厮杀、卢云见众人便要斗殴起来,连忙拦在中间,喝道:“诸位若有率先动手的,便是与官府为敌,休怪我下手拿人!”屠凌心冷冷望着卢云,道:“你想拿人,却是凭什么?就凭你手下百来名官差么?”
卢云摇头道:“官府虽不济事,但阁下若一昧蛮横,难道我不能与点苍联手么?”屠凌心哼了一声,知道大批官差若要与点苍门人一同出手,确实不易对付,当下不再言语。玉川子冷笑道:“看你昆仑山嚣张百年,也落得今日人人喊打。”着面带讥嘲,便要率人离去,昆仑门人自也不敢再行挑衅。
此时局面底定,凌昭犹在江中,昆仑门人见情势如此,料知掌门死面多于活面,各人心下惨然,都不知如何是好。杨肃观轻叹一声,凌昭已死,江充依旧气数未尽,只怕一切都要回复原貌。
眼见水面再无异状,伍定远朗声道:“齐总镖头在上,西凉捕快伍定远奔波经年,今日终于为你诛杀罪酋,替齐家满门申冤报仇!你等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着怒目望向岸边,戟指骂道:“屠凌心!钱凌异!你二人快快自杀,省得我出手!”
昆仑众人听他提起燕陵镖局血案,忍不住都是身发抖,屠凌心却是悍勇之徒,当下回骂道“姓伍的,你不必在那虚张声势!只管放马过来!老子决不怕你!”着提剑狂叫,神态丝毫无惧。伍定远脸色微沈,伸足轻点,便要朝舟跳落。
金凌霜见情势不妙,低声催促道:“大家还看什么?快快走了,我与三师弟出手抵挡此人!你们快快回去昆仑,留住元气再!”钱凌异又惊又怕,霎时抱头鼠窜,其余胆之人也是跟着奔逃,莫凌山是忠义之人,阖派覆灭在即,如何愿走?忍不住抱住了金凌霜,泪水滚滚而下。金凌霜长叹一声,将他推开一步,挥手道:“六师弟走吧,恨当日不曾听你之言,至有今日之事。”
昆仑门人逃得逃,哭得哭,卢云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叹息,知道此战之后,剑神、剑寒、剑蛊三大高手死伤殆尽,昆仑一脉就此衰颓,再也不能与武林大派争雄了。金凌霜神色悲凉,反正自己死定了,当下也不再打话,只与屠凌心并肩站在江边,等候伍定远过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跃下舟,便要横江而渡,忽听剥啦一声,水花四溅,远处江面已然裂开,跟着一物破水而出,猛朝伍定远斩去,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什么怪异东西,急急往后纵跃,跟着伸手拉住了铁索,避开这天外飞来的一击。
只见那物带着森森蓝光,半空中一个转折,又往伍定远腰间切去,伍定远使劲一扯,人已飞上半空,但铁索已给无声无息地斩成两截,登时落下水中。
蓝光一晃,又缩回江中。众人见战局忽起,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议论纷纷。
伍定远跳到岸边平台上,身已然布满功劲,只等那蓝光破水而出,便要施以最后一击。众人屏气凝神,都等那奇异物事再行出现。
只听剥啦一声,江面又自裂开,一人已从水底飞出,这人神色凛然,手上抓着一只蓝澄澄的兵刃,正是“剑神”凌昭!昆仑弟子见他未死,忍不住欢呼起来。
伍定远哼了一声,举起右掌,掌风夹带毒气,猛朝凌昭门面劈去,正是天山嫡传的“虚空紫”。凌昭人在半空,却只冷笑一声,他右手一挥,蓝光直朝伍定远点去,伍定远见那蓝光距离尚远,只是蚊蝇一点大,便不加理会,反而加紧运功,谁知不过转眼之间,那蓝光一点已成拳头般巨大,霎时刺上脸面!
伍定远大骇,猛使一个铁板桥,身子往后急仰,蔚蓝寒星便从脸颊旁擦过,端的是凶险至极,便在此时,那蓝光在半空急转直下,猛朝伍定远喉头刺来,伍定远吃了一惊,他此刻脚下定住,上半身打横,实在避无可避,慌忙间脚底运力,平空横移三尺,却听轰隆一声,蓝光斩落,已将平台削去半截。
伍定远大骇之下,忙直起身来,凝目去望,只见凌昭已然站上远处平台,手中却拿着一只蓝色兵刃,那兵刀柔似缎带,却又坚硬如铁,不知是什么东西。
凌昭微微一笑,霎时回吐真力,手上兵刀顿地一缩,变为一颗蓝澄澄的铁胆,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叫道:“神剑擒龙!”原来凌昭并未真死,只是趁着伍定远的一踢,顺势跃入水中,直到神剑到手,方才破水决战,果然是老谋深算之人。
现下“剑神”手执“神剑”,当足与伍定远一搏。
两人各占一处平台,相距约有十丈,都在盘算对策。
伍定远心道:“这凌昭好生了得,挨了我两脚,居然还能走动如常,趁着此人身上带伤,需当速战速决。”他不容凌昭再事喘息,双足一点,身子已从平台跃出,猛向敌人扑去。凌昭哼了一声,掌心运劲,只见铁胆暴长,一条灵动剑刃从中窜出,煞那间变为一只长达十来丈的软兵刃,蓝光一闪,森寒剑尖灵动无比,霎时点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双方还有十来丈距离,以为凌昭绝无可能出招,谁知神剑的一点寒星却忽尔飞王,这却不能不叫他大吃一惊,伍定远双手在山壁一推,身子急急往下落去,但这一点寒星有如活物,眼见伍定远落下,它便紧追在后,丝毫不见放松,伍定远伸足出去,往山壁上一点,身子向上拔起,那剑刃微一昂首,也朝上方追去。
这一点寒星在凌昭的内力催动下,直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伍定远跃上,它便刺上,伍定远窜下,它便戳下,顷刻问刺出百来剑,伍定远在山崖四处窜伏,已被逼得险象环生,他若非仗着如鬼如魅的身手,此时早已死了百次有余,众人心中赞叹,看来世间也只有“剑神”才能驱使这柄“神剑”,两者相得益彰,乃是如虎添翼之势。
山壁上剑气纵横,蓝光闪耀,凌昭好整以暇地靠在壁上出招,却逼得伍定远四下奔逃,端的是有胜无败的局面。凌昭微微一笑,道:“伍制使,某神剑到手,你是毫无胜算的。”他伸手一招,剑刀回缩,又变回铁胆模样。
伍定远千里奔波,一切只为复仇雪恨,如何容得对手轻视?他心下大怒,猛地一拳捶在山壁上,喝道:“凌昭!在我面前,你休得嚣张!”
铁拳捶下,只见山崖忽尔震荡,石块泥沙飕飕而下,这力道好生惊人,竟能一拳裂山,伍定远心下一惊,看着自己的右臂,想道:“我什么时候练成这般掌力了?”他掌力虽大,但要以拳震山,料来世间还没有这等武功,正惶惑间,匆听岸上诸人大声惊叫,只凝目望着山壁,神态骇然,伍定远情知有异,当下抬头看上,霎时也是张大了口,然不出话来。
只见山壁上刻着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两行计一十四字,百三十三划,字迹大若海碗,深达数寸。
适才两大高手过招,凌昭趁着出招收招之际,竟好整以暇地在山壁刻字,眼见这两行字入壁甚深,字迹又极是工整,这份功力之纯,实教人难以置信。伍定远悲怒交迸,奋力在山壁上挥落一掌,泥沙震落,反使其中文字显出,更显出凌昭此战必胜的气势。
众人一震于“神剑擒龙”的锐利,二震于凌昭的绝世剑法,一时都是惊骇无声,只呆呆地望着山壁上的一十四个大字。
凌昭淡淡地道:“某神剑在手,已是天下第一,便是宁不凡亲来,也难挡一剑。”此言傲视天下,语气却是如常,好似他凌昭位居天下第一,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众人看着那“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的两行大字,都不觉他此言夸张。
剑神已得神剑,天地有谁能挡?
伍定远面色激荡,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九死一生,换来这一身真龙武功,凭此天意,难道还收拾不了这帮恶徒么?”他想怒,当下狂吼一声,已朝凌昭直扑而去。
伍定远人在半空,只见一道剑刃迎面而来,他仗着身手非凡,当下摆头斜身,便已闪开,忽见腰间又有一剑戳来,他微-侧身,又已避过,此时他已跃近凌昭身前三尺,当即大喝道:“凌昭!你受死吧!”运起一招“虚空紫”,便要往凌昭脑门拍落。
便在此刻,忽觉背后风声大作,又是一道剑刃刺下,伍定远吃了一惊,暗道:“怎么还有一条剑刃?”这剑来得好不突然,却叫他不得不避,他伸足在壁上一撑,身形加快,那剑刃便已刺他不着,伍定远半空一个转折,虎吼一声,猛向凌昭扑去,正要使出杀手,忽觉头顶上窜来两道剑刃,直往他喉头两侧点来,伍定远吓得心慌,想道:“不对!方才我才闪过一道剑刃,怎么一口气又来了两道?”慌忙间无法闪避,只好伸手去推,嗤地一响,右手已被割出一道血痕,伍定远大叫一声,霎时间无数剑刀朝他狂切滥割,伍定远身浴血,摔在平台之上。
伍定远趴在地下喘气,心道:“他这神剑好生古怪,怎像生了几百条剑刃一般,其中定有什么玄机。”以他真龙之体,行动进退已至化境,按理绝无受伤可能,怎料对方的神剑实在诡异难料,却把他杀成这幅惨状?·
伍定远挣扎爬起,朝凌昭望去,霎时大惊道:“你……你的剑……”
虎眼望去,只见凌昭手上的铁胆已然裂开,上头连着千百条细如须发的剑刃,正自迎风飘动,宛如生满毒针的大海胆,也难怪闪过一剑,却避不开第二剑,原来挡在伍定远面前的,竟是十道、百道的寒冷剑锋。
凌昭傲然道:“你号为“一代真龙”,这柄剑却取名“擒龙”,可知其中隐意?”
伍定远心下微微一悲,眼看这“神剑擒龙”实是神妙难言,今日定是有死无生的局面,只是自己死便死了,却要任凭燕陵镖局无辜惨死,想来实在令他心酸难忍。
伍定远悲吼一声,他双掌穿插,毒气喷出,已在身前三尺布下一只气罩。
伍定远大声道:“凌昭!我就以这招“披金紫”与你一决胜负!”这“披金紫”凝毒为盾,用以牵制敌手攻势,他虽不知这只气罩能否挡下对方的神剑,但眼前情势如此,也只有冒险-试了。
谁知凌昭微微摇头,道:“我们不打了。”伍定远怒道:“你放马过来!谁要你讨好了?”他辞官挂印,只为求痛快一战,谁知凌昭竟尔出言推辞,却教他加何不怒?
凌昭微微一笑,道:“今早杨肃观拜会于我,希望我能转投柳昂天门下,日后好来推倒江充。”伍定远如中雷轰,蓦地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什么?”柳昂天密谋拉拢凌昭,此事做得甚为隐密,柳门四将中只杨肃观一人得悉,伍定远离京甚早,又与昆仑有怨,自是不知柳昂天的计谋,此时闻言,直是震惊不已。
凌昭道:“我问你一句,倘若我应允杨肃观所请,你是否还视我如仇寇?”伍定远张大了嘴,茫然道:“你…你……”
凌昭见他旁徨失措的神色,已然猜中其中情由,他淡淡一笑,道:“伍定远啊伍定远,看来你给蒙在鼓里了。”伍定远听得此言,呆了半晌,原以为柳昂天怕他冲动坏事,这才不许他南下公干,谁知柳昂天竟有意与凌昭共进,却没把实情告诉他。伍定远呆若木鸡,看来自己挂印辞官,只身南下,一切都是愚蠢至极的举动。
伍定远身颤抖,颤声道:“杨大人允你何事?”凌昭微笑道:“杨肃观过,只要我能派人指证江充的罪行,他就不再追究我派杀害燕陵满门的罪责;除此之外,他还会荐保昆仑门下赴京为官。为表慎重,柳昂大还亲修书信一封,你要不要看上一看?”着伸手入怀。
伍定远低下头去,低声道:“不必了。”他浑身是血,此时听得实情,心头也似淌血。凌昭道:“打西凉见面以来,我从没想要对付你这人,现下我大占上风,却不愿就此坏你性命,伤了两家和气。伍制使,忘掉燕陵镖局的案子吧,何必活得这般辛苦呢?”他掌心撤力,剑刃缩起:“神剑擒龙”又变回一只沉甸甸的铁胆。
伍定远惨然一笑,两年多来流亡天下,只为复仇雪恨,此时却不得不屈从于大局。
岸上众人见凌昭收起剑刃,都想双方已有和解之意。杨肃观心下甚喜,知道伍定远已然让步。昆仑门下也多知掌门心意,明白他有意转投柳门,此时见双方罢斗,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中只有卢云百感交集,他素知伍定远性格耿直,大关头把持甚定,此时他忍耐罢手,心中定是百转千折,只怕留下了血淋淋般的刮痕,卢云心念于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昭笑道:“伍捕头,不,伍制使,咱们既然不打了,那便下去吧!”他此来长洲,只为这柄“神剑擒龙”而来,此刻神剑已得,当世无敌,又化解了柳门的恩怨,想起日后重出江湖,必能再次赢得世人崇仰敬畏,心下甚是喜乐。
伍定远忽道:“你……你方才称我什么?”凌昭微微一笑,道:“我适才一时错口,把你称作了伍捕头。”他解嘲道:“想来昔日叫的顺溜,伍捕头三字才会脱口而出。”
“伍捕头!”
这三字如同雷轰一般,猛在耳边响起,伍定远闭上了眼,好似回到了马王庙前,见到了齐伯川临死前悲愤无奈的神色。他紧闭双目,思绪如潮,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是西凉的一名捕头,自来只知杀人者死,天经地义,什么时候又有这许多为难?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你眼下让步,死后焉得心安?”
他缓缓睁开双眼,将冬之际,残阳映照,山下娄江鳞光闪亮,宛如婉蜒金带,远处白云飘来,好似置身世外桃源。
霎时之间,他已然开悟。
今日放过强梁,明朝如何心安?
“杀人者死,天经地义”,他只懂这么多。权谋霸术,躯虎吞狼,这些他一点也不懂,或是,他也不想懂。
凌昭见他兀自发呆,催促道:“你再不下崖,我可要先走一步了。”着便要跃下山巅,离崖而去。伍定远叹道:“掌门,别忙着走。”凌昭一愣,奇道:“阁下有何指教?”
伍定远双掌穿插运劲,一招“披金紫”使出,已在身前布下气罩,他纵声长笑,道:“掌门!你还活着,我也没死,这场打斗怎能了结呢?”
凌昭见他犹不死心,森然道:“伍定远!我不是打你不过,你可别一味寻死!”伍定远豁了出去,笑道:“死得其所,胜于苟活百年。”
凌昭哼了一声,道:“当年你我见面,倒不知阁下有这般硬气。”仇定远微微-笑,道:“掌门笑话了,这番舍生取义的道理,我也是方才才想通的。”凌昭冷冷地道:“照啊,看你真有真龙之志了?”伍定远眺望大千世界,眼前虽离鬼门关不远,他却觉得心中一片宁静祥和,微笑道:“不这许多了,你我分个生死吧!”
凌昭摇头道:“冥顽不灵,休怪刀剑无眼。”神剑闪动,千百条剑刃又激射而出。他内力灌下,绝技“霞光千道”已然使出,只见千百只剑刃微微发亮,竟是隐隐生出青光,神剑剑芒,双招合并,威力何上大了十倍?
伍定远双掌发劲,只想凭毒气凝聚的气罩,一举挡下成百上千的擒龙剑刃。凌昭冷笑道:“你这气罩何足道哉?”我这剑上真力浑厚,凭你的气功是挡不住的!”
话间,剑芒如同火树银花,猛然撞向伍定远身前的气罩,只听嗤嗤连响,青紫双色交撞,剑气掌风僵持不下,只激起一股向上气流,猛向崖顶冲去。
凌昭微微一奇,他这剑芒无坚不催,不论是铜墙铁壁,无不一穿就破,从未被人阻挡下来,谁知此时却给伍定远的奇妙内劲消去,凌昭哼了一声,提起真气,力行功,浑厚至极的内力压了过去,剑芒登时大盛,两人内力相互激荡,双雄头上都已生出阵阵白气。
岸上众人见双方又打斗起来,都是为之一惊。杨肃观皱眉道:“怎么搞得?又杀起来了?”眼看凌昭大占上风,伍定远若要拼命一搏,那是行死无生的局面,卢云双手握拳,大声叫道:“伍制使!你不要打了!”话声有若雷震,远远传了出去。
崖上两人决一死战,谁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凌昭内力深厚,世昕罕有,那日之所以败在宁不凡剑下,只因剑法体悟不到,并非内力不及。他聪明妙悟,又加上剑神古谱的密法传授,内功已算当世顶尖的大高手,数十载功力运来,只怕当世难寻对手。
剑芒源源不绝地撞上气罩,伍定远身子微微一颤,面色已成淡紫,额头冷汗更是涔涔而下,饶是如此,他脚下却不曾稍移,所谓“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伍定远已抱毋宁死的决志,天山真传的内力发挥得更是淋漓尽致。凌昭见他居然挡得了自己毕生功力,心下也是暗自称许,对天山武学更是艳羡。
两人功力相持,凌昭比伍定远大了十五六岁,功力自也深了许多,但伍定远体质已非常人,身上蕴有的潜力更非可,一时力行功,丝毫不落下风。
两大高手各自运气硬拼,已到立判生死的地步,伍定远力支撑,只是凌昭内力直似无止无尽,冲击一波接着一波,然不见放松,伍定远撑过一个又一个浪头,只想熬过这狂风暴雨,但这场暴风雨却似永无止歇,仅无情的击打着。伍定远脚下渐渐发软,已有支撑不住的迹象。他双掌缩回数寸,气罩内缩,防守圈子登,更见顽看。
凌昭见剑芒逐渐往气罩透入,但每进一寸,阻力便大了数倍?凌昭心道:“好子,我今日若不使出新悟剑法,恐怕还奈你不得。”
伍定远见他嘴角微微牵动,不知他有何阴谋,当下只有加紧行功,不敢稍动,却见凌昭剑上青芒逐步收拢,慢慢汇聚成一道雄浑厚实的青光。
伍定远心下一惊,心想:“这…这又是什么招式?怎地不曾见过?”
伍定远却不知晓,凌昭数月以来只是潜心剑法,终于悟出这剑芒最后一式,称为“剑华皈一”,这招精奇之处,在于并千道剑芒于一式,可谓毕其功于一役,此招意境古朴,比诸“霞光千道”的繁多驳杂,却是更胜一筹。
剑芒汇聚,转瞬间便已令气罩变形,劲力连连到来,更逼得伍定远晃动不休,凌昭猛吸一口真气,霎时断喝一声,剑芒激射而出!
只见雄浑的剑芒撞上气罩,伍定远脸泛青紫,已是力施为,剑芒内力冲撞不停,霎时嗤地一声大响,一股气流向上卷起,剑芒气罩尽归无形。
却在此时,擒龙剑刃猛力戳人,已然透体而入。
鲜血洒落,伍定远挨了致命一剑。
双雄激战,剑芒与气罩同归于尽,伍定远能化解对方无质无形的剑芒,却消不去最后那有形的一剑。在双方劲力耗尽,内息荡然无存的一刻:“神剑擒龙”的剑刃趁势而下,任他伍定远内功再深,身手再快,当此筋疲力竭的刹那,也是难以抵御,只有任凭剑刃透体穿胸。
伍定远习练天山内力不过年余,若非他一心求战,置死乍于度外,只怕一柱香时分便倒。最终他能与凌昭拼到这一步,只是不忘苦主的付托而已。
神剑入体,慢慢往脏腑深处钻去。杨肃观运起内力,纵声人叫:“掌门!看在柳侯爷的面上,请你手下留情!”卢云见伍定远命在旦夕,更是惶急无比,他抢过手下人的弓箭,便往平台射去,只是两边相隔极远,箭到半途,便已力尽落下。只是凌昭并无相饶之意,他哼了一声,道:“伍定远,我敬你是个忠义汉子,今日留你一个尸。”
伍定远听了这话,忽尔哈哈大笑,引动胸口伤处,霎时呛咳不止。凌昭森然道:“你笑什么?”伍定远冷笑道:“凌昭!凭你也配“忠义”二字吗?”他虽在性命垂危,仍是一字下让。凌昭闻言大怒,喝道:“你想死为千段细片,又有什么难的?”着手掌一送,更将剑刃插入,只等斜切而过,便要将伍定远腰斩两截。
伍定远奋起生平余勇,右手抬起,已然握住擒龙剑刃,猛听他仰天暴暍:“凌昭!你中计了!且看我的“藤萝紫”!”话声甫毕,只见他手上生出一股紫气,有如藤蔓般地缠住剑刃,那紫气生得好快,猛朝凌昭手腕爬去,凌昭吃了一惊,手上急忙用力,便要抽回兵刃,但伍定远右手死命硬抓,已牢牢将之握住,一时却抽之不回,眼看毒气蔓延而上,直往手腕而来,伍定远大喝一声:“撤剑!”
凌昭面色铁青,此刻毒气盘来,无计可施,当下右手一松,已将神剑抛却。
伍定远狂吼一声,猛往凌昭扑来,凌昭大吃一惊,没料到此人重伤之下,还能生出这等气
力,眼见他右爪如同毒龙张口,硬生生地朝自己咬来,凌昭手无寸铁,实难招架此人的绝招,他惊恐万状,刹那间想起一生往事,心道:“我凌昭今日毕命此处!”
堪堪得手之际,伍定远口中吐血,只觉身气力已然用尽,天旋地转中,脚下一个踉跄,手指不过在凌昭喉前一摸,偌大的身子便往崖下坠去,只听哗啦声响,已然坠入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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