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是湘西南通往贵州和广西的交通要道,城西有一座飞山,以其“险、峻、奇、秀”而被誉为“楚南第一峰”,与之隔城对立的,又有一处“五老峰”,五峰并列,犹如五老。
靖州不但风华秀丽,景致宜人,而且地处要道,商贾众多,极其繁华。当地人因为时常接触外乡人,大明官话也大都会,看起来颇有大城阜的味道。
只是叶天来自京城,天子脚下的人不但眼界高,心气儿也高,一路所见不管多大的城池在他眼中都是乡下,住在这城里的人自然也是乡下人,大概只有苏杭或金陵那等所在他才会正视。
因为这种心态,进了靖州城叶天也是坦然自然,毫不怯生。迎面看见一位白发老翁,牵着发梳双角丫的孙女蹒跚而行,叶天马上唱个肥喏,开口问道:“老人家可知靖州杨府所在?呵呵,杨家主人杨霖在京为官的,想必老人家定然知道他的府邸。”
老人:“@#%¥%≈ap;≈ap;*≈ap;≈ap;…………”
叶天道:“呃……老人家可会官话?”
老人摇摇头,显然是个会听不会的,叶天苦笑败退,又拦住一位书生,拱手道:“啊!这位先生,请教靖州杨府在什么地方?杨家主人是在京为官的,姓杨名霖……”
“呸!”
来笑吟吟还礼的书生陡然变色,无比厌弃地呸了口唾沫,扬长而去。叶天摇头叹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靖州的父老乡亲太不友好了!”
叶天硬着头皮四处打听半晌,总算问清杨府所在,渐渐寻到一条僻静的长巷。杨府占地甚广,足足有半条巷子,一进巷口就是一座牌坊,行至杨府门前时,但见朱漆大门,红铜吞口,青砖漫地,白石为阶,甚是气派。
在那大门左右还有一对雄狮守门,石狮左右又各立拴马桩六根,每根拴马桩都是用浑然一体的汉白玉雕成的,顶端上刻着石猴,取其吉意“马上封侯”。
此刻,那十二根拴马桩上都拴着马匹,墙根下还停着许多车辆,似乎有许多人造访杨府。
叶天看着恢宏气派的杨府大门,站住脚步,一时心潮澎湃:历尽千辛万险,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啊不,杨府了啊。
叶天在京城时曾听书先生讲过《西游释厄传》,他此刻的心情就恰如那故事里头去西天取经的唐三藏,有种终于求得真经、苦尽甘来的喜悦!
叶天兴致勃勃地正要上前叩门,杨府大门便轰隆一声打开了,一个鸟人张开双臂腾云驾雾地从里边飞了出来,砰地一声落在他的脚前,吓得叶天急忙抬脚,免得被那人嘴里喷来的血脏了他的鞋子。
一个青衣帽的削瘦家丁从杨府里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双手一叉那细豆芽似的腰杆儿,在石阶上站定,后边随即跟出四个膀大腰圆的家奴,人人手提哨棒。
那削瘦的家丁晃了晃头上歪歪斜斜的帽子,喝骂道:“你子打秋风也不看看地方,我们杨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从门里飞下石阶的是个中年人,这一下摔得狠了,他捂着肚子,虾子似的蜷缩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吐掉一口血沫子,**地道:“我……我真的是杨大人的故旧啊,途经宝地,盘缠用尽,求一份程仪而已。”
那青衣家丁把眼一瞪,喝道:“啊呸!我们家老爷什么时候交了你这样不成器的故旧,居然混到上门要饭的地步?你这刁民还敢狡辩,来啊,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改口为止!”
马上就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家奴从石阶上飞奔下来,一把脱下鞋子,揪住那人衣领,用鞋底子扇得那人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不止,如同风浪之中的一叶舟,看得叶天目瞪口呆。
那青衣家丁站在石阶上得意洋洋地道:“知道这靖州百姓称我杨大管家什么绰号吗?‘铁公鸡!’你打歪主意居然打到我杨三瘦头上,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这时天空中恰有一行大雁飞过,雁鸣声传来,杨三瘦往空中一指,傲然道:“我杨三瘦不去雁过拔毛就不错了,居然还有那不开眼的东西想占我们杨家的便宜,你你该不该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我跟杨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中年人逃不掉,两颊高高肿起,已经看不出来面目,只好哭嚎着求饶。杨三瘦嘿嘿地笑起来,洋洋自得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种人就是犯贱!”
“叫他滚蛋!”杨三瘦吩咐一声,扭着屁股进了杨府的大门。
扇那中年人脸面的家奴将鞋子穿好,在那中年人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喝道:“还不快滚!再叫我们看见,见一次打一次!”完,他瞪起一双牛眼,对近在咫尺的叶天凶巴巴地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叶天唬了一跳,赶紧退后两步,与他拉开安距离,挤出一副亲切的笑容:“路人!在下纯属路人!”
那杨府家奴听他口音确实不是地人,便挥挥手道:“走远些,心把你当贼拿了!”
“砰!”地一声,杨府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叶天听着那关门声哆嗦了一下,再看看地上那位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中年人,心有余悸地暗抽了一口冷气,暗想:“杨霖这死鬼,可害苦我了!”
眼见这中年人如此凄惨,叶天哪里还敢登门。他忽然想起杨霖过,他与夫人一向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再联想到杨霖入狱后家人不管不顾的情形,叶天的心登时就凉了:“杨夫人与丈夫感情不合,又嗜财如命,我这封信……”
那中年人爬起来,扭头向杨府狠狠唾了一口血沫子,蹒跚离去,叶天想了想,灰溜溜地跟在那人后面,愁眉紧锁:“如果就这么登门,叫那杨夫人分家产给她那看不上眼的妾生女,再给自己五百两银子的酬劳,只怕自己会比前边这人更惨吧。
杨霖啊杨霖,你做官失败,做人更是失败啊。可你失败不要坑我呀,我千里迢迢来到靖州我容易么我,我比唐三藏西天取经还惨呢,如今五百两银子还没到手,我就这么离开?”
叶天想不甘心。他走着走着,忽然看见牌楼下有个卖梨的汉子,一筐黄澄澄的梨子摆在面前,卖梨汉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看着路上走过的人。
叶天眼珠一转,走到那人面前蹲下,伸手从筐中拿出一颗梨子,咔嚓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梨子怎么卖的?”
卖梨汉子见生意上门,这才坐正了些,道:“一文钱三个。”
叶天摸出一文钱丢给他,又挑了两个大些的梨子揣进怀里,顺势倚着牌坊石基座坐下来,向杨府方向腼了腼下巴,道:“杨府门前怎么这么多车马呀?”
卖梨汉子道:“听是杨家老爷死了,四方宾朋友都来吊唁呢。”
叶天心道:“嗯,我走这一路,终究不及官驿迅速,想必杨霖被正法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叶天顺口又问:“杨家这么快就把杨老爷的灵柩运回来了?”
卖梨汉子撇撇嘴,嘲讽地道:“听杨夫人根不着急去京里运灵柩呢,嗜财如命的一个女人,嘿!比她男人还贪!可丧事还要办的,要不怎好收礼。”
这话他原不敢的,但是听叶天一副外地口音,而且对杨府也不大恭敬的样子,这才了实话。
叶天顺着他的口风道:“是啊,听方才那人是杨老大人的故旧,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杨家人真是下得去手啊。”
那卖梨的叹了口气道:“谁不是呢,这杨府偌大一个人家,连自己家的姐都要刻薄虐待,何况外人。”
叶天正想把话题引到杨家姐身上,却不想这卖梨的主动谈起了这个话题,马上接口问道:“杨家姐怎么了?”
卖梨的扬了扬下巴,道:“喏,看见那条胡同了么?那是死胡同,杨家院子里砌出来的,尽头有个院儿,杨家大姐如今就住在那儿呢,她被赶出杨府两年多了,每月杨府仅支一点糙米的用度,唉!最毒妇人心呐……”
叶天大喜过望,这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想要知道的消息知道了,得来不费功夫啊。叶天和这卖梨的又闲扯了几句,便借故走开,在附近徘徊片刻,窥个没人注意的间隙,便闪进了那条死胡同。
叶天历尽艰辛才来到靖州,这一路上支撑着他不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那五百两银子,这一路走来,得到五百两银子之后怎么花、做些什么营生,他都已经盘算好了,岂会轻言放弃。
眼见那杨夫人不是善类,叶天就想到了杨家姐,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的利益是一致的,找到杨家姐,他在地就有了最坚定的盟友。到时与杨家姐持了杨霖的遗书一同上公堂请官老爷公断便是。
这件事一旦闹上公堂,杨氏夫人便是再跋扈也无计可施了,毕竟杨霖才是家主,到时只能按照杨霖的遗嘱分割财产,他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酬劳后马上就离开靖州,杨夫人这条地头蛇再如何恼他又能怎样。
这些就是叶天的打算,他脑筋转的快,行动起来更是毫不迟疑。叶天进了死胡同,快步行至尽头,就见一个破落院子,石头垒成一人高的院墙,院子里一片荒芜,收拾的虽然干净,却没什么生气。
叶天把刚啃完的梨核顺手一扔,抹抹嘴巴,扬声唤道:“请问,家里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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