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不停的在改变,偶尔回顾从前的时候,才发觉早就远离了目标。
楚欢刚从西北入关的时候,悲怒之余,只能隐忍,再求自保,那时候他只是孤身一人,无依托,想要找寻杀害风寒笑的真凶,并不容易,只能够竭力先保自己,再图复仇。
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那个时候,楚欢绝没有志在天下,甚至镇据一方的念头也丝毫没有,就如同一个商人最大的目标是求得富甲一方,一个读书人希望高中大考,而一个普通农夫的目标,却只求一年的收成能够好一些,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
普天之下,并没有多少人一生下来便有着争霸天下的念头,许多开国的帝王将相,在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求得生存下去。
楚欢一开始的志向,实在是普通的很,他只是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找出真凶,然后给死去的风寒笑和十三太保一个交代,那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找到真凶,查出幕后的真相。
那时候他实在不知道,除了为自己的弟兄复仇,自己还能做什么。
凭心而论,在酒坊遇到罗多,或许就开始了自己的命运转折点,而遇上齐王,真正地改变了自己来计划好的道路。
事实上,天意无常,人的计划,往往比不上变化。
无论是后来罗多传授他武功,还是借着齐王进了京城,他的人生发生了质的不同,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加上所见诸多,在这帝国动荡的时代,渐渐出现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他从一个普通的武京卫做到如今的西关总督,这一条路走过来,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都已经不是当初所能够相比。
哪怕是初到西北的时候,他倒也想过能做一个忠臣,效忠于朝廷,为一方百姓谋福祉,只是等他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权力斗争的一颗棋子,而自己是皇帝送到西北的一颗死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颗死棋,竟然走活了。
天意弄人,楚欢有时候固然觉得人的命运在冥冥之中似乎由上天注定,可是他当然不愿意成为任人**控的棋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初在刘家村隐匿踪迹之时,他便有了责任,此后每走一步,肩上的担子不是来轻,而是来重,到如今身为西北名副其实的西北之王,双肩上承载的东西已经不是他能够放就放。
以其为中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其中不但包含着他的家眷,还有以西关七姓为首的西北士绅,以及众多由他提拔任用的大批官员,这些人已经成为他利益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他的荣辱休戚相关。
正如媚娘所言,如今的天下,群狼夺食,进则未必生,但是退则必定死。
而且他深知,从齐王瀛仁抵达西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特别是在太子眼中,自己已经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楚欢知道,无论命运如何改变,对自己而言,最好的掌控命运方法,就是壮大自己,只有自己的实力壮大,才能够进攻退守,游刃有余。
如果他依然只是隐居在刘家村,他也就不必想太多,可是如今既然身居高位,拥有权力之时,也同样承担着与之相应的责任,在这乱世之中,自己没有退路,因为一旦退却,便是毁灭,而毁灭的也并非他孤身一人,而是一个庞大的集团,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儿女家人。
朝阳已经从天边的地平线升起,旭日东升,霞光四射。
其实天宫真正需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在天亮之前,兵将官员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可往武平府城出发。
武平府城不过几十里地,而且太子也已经派人事先过去准备,至若纳言周庭,则是早早与北勇侯冯破虏出发前往武州。
广场上的河西官员士绅以及各家艺团,也都已经准备妥当,谁都知道天宫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可是偏偏又无人清楚详情。
人们时不时地向居仙殿方向张望,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居仙殿内,太子脸色异常凝重,轩辕绍此刻就站在太子面前,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薛怀安等人却都是皱着眉头,大殿之内的气氛颇为凝重。
“殿下,天已经亮了,可以出发启程。”薛怀安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这时候正是移宫的吉时,若是再晚一些,吉时一过……!”
太子眼角微微跳动,一只手竟是握起拳头来。
林元芳心翼翼道:“殿下,楚欢狼子野心,既然挟持皇后而去,未必就能放回皇后,依臣之见,各条要道关口,都要加派人手封锁,此外要即刻颁下通缉令,重金悬赏,只要有人能抓到楚欢,无论死活……!”
他话声未落,薛怀安已经气愤道:“林大人,这种时候,这些话合适吗?”
“薛部堂,楚欢既然敢挟持皇后,那就是反心已定。”林元芳冷冷道:“如今非常之时,在殿下面前,当然都要以实相告,难不成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用花言巧语蒙蔽殿下?”
“花言巧语?”薛怀安怒极反笑:“林大人,我倒要问你,现如今究竟是什么事情最重要?我已经派人到了武平府城,准备妥当,那边都已经知道殿下即将驾临,而且软禁在城中的夷蛮酋长,也都准备迎候,殿下此时应该尽快启程到得武平府城,召见官员以及夷蛮酋长,抚慰其心……如今河西局势尚未稳定,殿下应该**心的,乃是国事……!”
“薛怀安,你这话便是大逆不道。”林元芳厉声道:“殿下担心皇后安危,难道这便不是国事?皇后母仪天下,如今生死未必……!”
“都不要了。”太子沉声道。
林元芳顿时住口,太子盯着轩辕绍,问道:“就没有他们一点线索?”
“回禀殿下,楚欢十分狡猾,声东击西,中途弃马,等我们追上那两匹马的时候,他们已经无踪迹。”轩辕绍拱手道:“臣下上了他的当,罪该万死。不过臣下已经做了安排,他们既然是中途弃马,那么无人骑乘的马匹其马蹄印必然浅上许多,我们按照路上的马蹄印寻摸,只要发现马蹄印有变化的地方,便是他们弃马之处,然后再从那处开始找寻,应该能够找到线索。”
太子道:“那是否已经安排人找寻?”
“已经派人搜找。”轩辕绍道:“殿下,林大人所言,不无道路,楚欢既然弃马而逃,接下来必然是想办法回到西北,他只要乔装打扮,未必不能脱身。如果即刻颁布通缉令,通缉楚欢,或许能够得到消息。楚欢身边那几人,特征都是十分明显,将他们的形貌张贴榜文,重金悬赏,但有消息,立刻派人追拿,未必能出得了河西。”
林元芳毛遂自荐道:“殿下,臣愿意亲自画下他们的形貌。”
林元芳的书法远比不上薛怀安,但是画技却是十分了得。
“殿下,如此大动干戈,会不会牵累皇后。”薛怀安皱眉道:“颁布通缉令,悬赏楚欢,以楚欢的性情,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束手就擒……!”
林元芳冷哼一声,道:“原来薛大人对楚欢的性情如此了解……唔,那倒也是,当年出使西梁,不正是楚欢作为副使跟随薛大人前往西梁,听薛部堂的夫人与楚欢的老婆关系也是不错……!”
薛怀安骤然变色,厉声道:“林元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有什么意思。”林元芳淡淡道:“我只是劝薛部堂公私分明,我们知道你与楚欢有些私交,可如今楚欢挟持皇后,公然造反,你若再维护他,那便是公私不分了。”
薛怀安心惊胆战,已经跪倒在地,“殿下,臣对大秦忠心耿耿,如今楚欢谋反,臣与他势不两立,绝无维护之心,还望殿下明察!”
太子皱眉道:“薛大人先起来。”瞥了林元芳一样,道:“如今正是国难之时,你们同朝为臣,便该同心同德,以后这些擅自猜测之言,就不要再了。”向薛怀安道:“薛大人,你继续。”
“殿下,楚欢不会束手就擒,一旦颁下通缉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时候都在找寻楚欢,一旦遇见,必然是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薛怀安正色道:“皇后如今就在楚欢身边,一旦厮杀起来,斩了楚欢,那倒罢了,可是不定便要牵累皇后……!”
太子点头道:“薛大人所言极是,这通缉令,暂时还是不要颁布下去。”顿了顿,道:“这样吧,加派要道关口人手,立刻派人前往西山道,传令乔明堂严守西山道各处关口,可以将通缉令颁布到各关口,让他们竭力活捉楚欢。西山道是前往西北的必经之路,楚欢要返回西北,必然要从西山道经过,令乔明堂务必在西山道截住楚欢。”
“臣等遵令!”
“既然时辰已到,就不要耽搁了。”太子抬起头,向前远视,“传令下去,启程前往武平府城……!”忽然想到什么,向轩辕绍道:“轩辕统领,义国公就在居仙殿,你是否去看一看?”
轩辕绍一怔,他先前带人追拿楚欢,尚不知轩辕平章就在天宫。
“来人,带轩辕将军去看看义国公。”太子吩咐道:“义国公受了伤,暂且就留在天宫诊治,交由玄真道宗看护。”
轩辕绍听轩辕平章受伤,更是一惊,此刻已经有人过来,领着轩辕绍要去见轩辕平章,只是走了几步,便见得一人匆匆而来,到得太子边上,拱手轻声道:“启禀殿下,义国公……!”
太子心下一沉,立刻问道:“怎么了?”
轩辕绍并未走出几步,听得清楚,立时回头,那人已经心翼翼道:“义国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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