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还有些微的红霞,遥倚在房门前等我,
那是在暴风雨前,最宁静的夜晚。
同样也在这一天,自我回来以后,清涣第一次彻夜未归。
翌日,所有的一切依然是平静无比。但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任何一点的异常都足以成为致命的创伤。清涣没有预先打过任何招呼就不回府,也许就因为他的确太忙,毕竟对手是沈墨翎,可是,还有其他更糟糕的可能。
最先开口的是遥,他的神色依然如常,只不过目光凝重,“玥儿,我担心会有突发状况,我们必须准备随时离开这里,我出去一下,先把事情都整理妥当。”
“嗯。”我点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而我的预感通常都很准,只怕是祸非福。真是讨厌,抬头仰望,才是中午天色就已经这么差了,看来真的会有暴风雨来袭。
我倚在自己的门前,呆呆站着,心绪满天乱飞。直到听见展翼翔的咳嗽声才突然醒悟,他拄着一根拐杖,向我徐徐走来,“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有发呆的时候?”
面容蜡黄,骨瘦如柴。我上下打量,“照你这样子看来,病情似乎来严重,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呵呵。”展翼翔自嘲地笑了两声,“可能真的活不久了。”
“大夫也无能为力吗?”我淡淡道。
“不是大夫的问题,是我个人的问题。”展翼翔仿佛突然陷入回忆中,眉目间添上一份温柔,“现在这种样子,我又何必继续活下去呢?在这个世界上也了无牵挂了,想见的人都在地底下……那我也没有接受治疗的需要了。”倏而一笑,“想来,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我冷冷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自杀?”
“作为一名武将,最光荣的死亡莫过于在战场上,可是,现在是不可能了。”展翼翔正色道,“自杀,是我最不齿的行为。”
我嘲讽地勾起嘴角,可他现在身染重病却不治疗,这又与自杀何异?懒得辩解,我又目光转回天空之中。
“沈墨翎的举动,还真让我大吃一惊。一直都知道他隐约对你有些好感。却不知道,眨眼间已对你疯狂和执着到这个地步。你和他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了?”展翼翔又开口道,“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种重要关头囚禁你,呵呵,第一次看到他做这么不知轻重的事情。”
我斜瞥他,“怎么?问这种事做什么?难道想和于路一样学做媒?”
“……只是突然觉得,原来再冷静再深沉的人,也会有疯狂的时候。”展翼翔敛起笑容,盯住我,“为感情而疯狂的人,是很可怕的。”
我眉一挑,双手环抱胸,“你不会是想到自己了吧?我可没看出来你有为娘而疯狂过。”
“如果我真的够冷静,当时就不会娶琦瑾;如果我真的够冷静,恐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我真的够冷静,当年就不应该……”展翼翔突然止住声音,他半垂着脑袋,只看到他嘴角那抹心酸的弧度,不再话。
他不话,我也不话。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润如丝线,薄如蝉翼。
“玥儿,听我一句,如果不想把自己仅存的幸福给破坏,还是快点跟展遥离开。现在基上是沈墨翎的势力,一旦他得到了皇权,你们到时候想走也难了。”
我转头,意外地望着他。
“沈墨翎不会放任你离开的。”展翼翔难得认真,“你是为了清涣而留下冒险,可展遥呢?你要他跟着你一起冒险?仅仅只为了一个他所爱的女人关心的男人,你这样是不是太过自私?展遥已经够大度,你却得寸进尺。就当我多管闲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你落到沈墨翎手上还有退路,可展遥,他届时要送上的,可是自己的命!”
我一怔,恍惚之中缓缓扯出一抹笑,“想不到,你会这么关心遥。”
“我是为了你,我怕你会后悔。毕竟,琦瑾只替我留下了你,在我死前,稍稍尽一下父亲的职责。”展翼翔的脸颊上溅到几滴雨水,顺流而下,“而且,身为一个男人,我很佩服他可以为你做到这地步。”
“我知道了。”低声叹气,我第一次同意展翼翔的法,“一旦确定清涣平安无事,我就会和遥一起离开孜祁。”或许,我真的太自私。可脑海里总会觉得清涣是我的责任,是我害他走到这一步。可我在京城无权无财,该做的也已经都做了,清涣我劝过了,于路我求过了……其他的一切,已经不是我所能干涉的。
一个时辰后,遥赶了回来。他出门的时候并未带伞,身上已经湿漉漉的。不过,也算幸运,他才刚跨进屋门,雨就一下子下大了,还伴随阵阵狂风,树枝剧烈地摇晃。地上的水坑溅起大大的雨珠,天空浓云堆积。
遥看到展翼翔站我身边,仅是诧异地扬眉,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便向我走来,“玥儿,情况不怎么好,我们应该尽快离开。”
我将他接进房,递给他一块毛巾,“出事了?”
“皇宫中的消息已经完封闭,我当初为了把你带出来,在里面的暗探也曝光,打听不到什么了。仅剩下的一些,也只在民坊间有些作用,外层的消息还能探到,可具体在那堵高墙里发生什么却是不清楚……”遥拿起毛巾在脸上擦抹,顿了一顿,他放慢语速,“但是,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测,最有可能的,就是沈墨翎应该对沈畅烙下手了。”
我怔住,慢慢垂下脑袋。
“玥儿,我希望现在就能离开,再继续拖延情况会多变。”遥走近我面前,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轻柔地询问,“你同意吗?”
房屋并不狭,可空气却格外凝重。我沉默许久,轻声道,“那么,清涣现在是在宫里吗?他是一个人在宫里吗?”
“……是的。”遥答道,“他是不是孤身一人我不知道,可是,他现在应该在宫里。”
我抿唇站着,耳中听到展翼翔的一声低叹,惋惜无奈。
遥依旧直直站立,耐心等待我的答案。
心脏在颤抖,我闭上眼,气息不稳,“遥,以你看来,清涣能从那里面出来吗?”我睁开眼,急切地望着遥,“他能活着出来吗?”
遥的目光有一丝不忍,“那就要取决于沈墨翎了。”
眼前一道白光乍闪,脑中是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敢想。
“我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势,可是,我却知道,清涣的人马几乎在宫外。”遥的每一句话都像巨雷轰鸣,“依据这种情况,结果并不难推测。”
耳朵在嗡嗡发响,目光找不到自己的焦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只不过是一个晚上,一夜之间,什么都颠覆了。世界在一瞬间倒塌,面目非。
天旋地转,茫茫然之中,双脚都无法在地面上站稳。
我嘴唇不住颤动,紧咬下唇,“遥,你先离开吧。”
“你什么?”遥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目光如炬。
我慢慢抬高脑袋,双眼又热又痛,“遥,即使真的被抓了,我也不会有事的。可是,你不一样,我不想你出事,你先离开好不好?”
先是不可置信的眸光,然后缓缓转冷,冰寒冷洌,一字一顿,他俯下身子,紧紧盯住我,“玥儿,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清楚!”
我回视他,身子还隐隐颤抖,“我知道的,你肯定听懂了。遥,你还是先……”
话到一半,却见遥目光中的寒冰瞬间融化,透出心疼和怜爱,他的手温柔拭过我的眼角,声音低哑,“玥儿,你怎么哭了?”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水,遥的嘴唇炽热柔和,“不要哭。”
我,哭了?
将手伸到自己的眼角,湿润的泪珠。手一颤,我真的哭了,身体比思想反应更快,比我的头脑更快判了清涣的“死刑”。
“唉!”展翼翔又是一声叹息,重重的叹息。望着我们两个,无奈道,“玥儿,不单因为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即使是看在琦瑾的面子上,我也劝一声,还是跟展遥走吧。至于清涣,放弃他吧,不会有希望了,他也不会有生机了。”
什么意思?我一把抹去自己的泪水,毫无转圜地直直盯住展翼翔。
展翼翔不再话,就那样站着。“我言尽于此。”
“刚才我还知道了一件事,清涣驻守在京城的那些兵力,他曾下过令,要他们在日中的时候就候在皇城外,然后与门卫接应,随时准备进入。”遥的声调极其平淡,却包含淡淡的危险意味,“可是,那些士兵至今无所行动,我去探听一番,终于知道,其中有几人,似乎曾在展翼翔的帐下工作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暗示出惊雷般的事实。
我一怔,慢慢眯起明眸,“只是在帐下工作过,并非是亲信吧?”
从遥话的时候就已经愣住,待听到我的声音后,展翼翔突然微微一笑,“果然还是被知道了。”顿了一顿,“那几个士兵,我曾经救过他们一命。所以,很听我的话。”
“为什么?”我的反应异常平静,与之前相比,几乎称得上是不正常,毫无感情地重复一遍,“为什么?”
“清涣不能留,先不论他和我的私人恩怨,即使对于整个孜祁,他也是不能留的。玥儿,倘若你不能接受,你就想想吧,琦瑾死前的愿望是沈家皇朝可以持续,但是,若让清涣活下来了,那么,事情只会变得糟糕。既然我自己的愿望已经不可能达成,至少要达成琦瑾的愿望。”展翼翔慢条斯理地解释,“你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就当我在为自己报仇,你也知道,我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砰!”他话一完,我就拿起身边的一只茶杯砸了过去,险险擦过他的脸,划出一道血痕。展翼翔面色不改,我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杀了你,展翼翔!”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做了想做的。”展翼翔若无其事地擦去脸上血痕,慢吞吞地转身,一步一瘸地走出屋子,“最后再劝一遍,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孜祁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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