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便以为,在这一局巧计当中,在和长天的互弈之中,他是获胜的一方。
宁行忍不奏笑。这真是赤果果的阳谋,就算她知道阴九幽在这里,就算她知道这里布下了天罗地,可是南明离火剑的吸引力超过一切,她还得心甘情愿地往里头跳。从白玉京发卖会开始到现在,她自以为处处得计,哪知道身畔始终有一人将她的所作所为菊眼底,暗中谋划。
她明白了,他是要她和长天好好品味功亏一篑的滋味,在离成功最近,离幸福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重新将他们推入绝望的深渊里去。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处,阴九幽的非常之处,大概就是心理极其变|态吧?
结界外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生硬道:“撤了结界!无论你是谁,我有话要问她。”
这人自然就是金无患了。
阴九幽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居然当真撤了结界放他进来。
金无患也知道时间宝贵,当下对“吴管事”理也不理,只盯行道:“你既已难逃一死,何不在死前做一回好事,告诉我满意是谁人所害,怎么死的!”
宁行转动眼眸望向他,金无患立刻紧张得绷紧身体。
她看了他一会儿,才将目光放回阴九幽身上,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金无患微愕,神色很快变得狰狞。她这是指控面前的男子,乃是女儿惨死的罪魁祸首?
身后气息的变化。阴九幽自然知道。他阴沉地撇了撇嘴道:“这么老了,还被一个女娃娃在临死前当枪使么?——你以为是谁将宁行和汨罗的关系,还有包厢号告诉你的?”
原来是他。而不是娟娘!
金无患和宁行同时恍然。
还未等金无患再话,阴九幽已经重新在身边布好了结界。他这结界也甚奇特,修士一旦想要突进,就会被吸走灵力,金无患试了两次,都未能突入,反而损失了不少灵力。当下不敢再试。
他呆怔了一会儿,心中反而认定了:杀掉金满意的凶手,汨罗必在其中!
宁行至死都不肯将他供出来。而这世间能让女子如此死心塌地地护谆个人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对那人必已是爱到了情之深处、极处!
结界之中,阴九幽望着宁行幽幽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想不明白。当年,到底是谁从我手中盗走了神魔狱?长天,你可为我解惑否?作为交换嗯。我可以让眼前这个宠物死得干脆一点儿。否则。我便将她的神魂抽出来,炼作人傀,然后天天折磨她,让你每晚都听着她的惨呼入睡,你看可好?嘿嘿,你都将獠牙给了她,看来你是挺喜欢她的。”
他目光在宁行面上一扫而过,又优雅地轻轻咳了一声道:“时间不多了。我能等,她可等不了。她只能再活最多。嗯,我算一算五十息?”
他笑得很开怀。可是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宁行的嘴角居然也勾起了一抹微笑,在粉色血液的衬托下透着不出的讥诮之意。
她低声了几个字。
阴九幽将脑袋凑近了她道:“大声些,我没听清。”
“我”她咳了好几口血,才虚弱道,“你这几天的媚眼,都都抛给瞎子看了。”
“哦?愿闻其详。”他兴致勃勃地挑眉,完显不出半点怒气。
她哑着嗓子笑了几声:“你以为你赢了他?呵呵,长天,长天他根不在家。”
阴九幽面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滞』在家,这是什么意思?
她瞪大了眼,似是要欣赏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不懂么?就凭你,你这智商,也配当他的对手?他此刻,不不在神魔狱里。”
阴九幽终于不笑了。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这才死死盯着她,沉声道:“他已经出来了?他在哪!”这女人此刻太脆弱,怕是一碰就死,否则他一定会让她收回这句话。
若是长天已经挣脱出了神魔狱,以他高傲的性格,眼见自己的宠物被他阴九幽百般折磨,怎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退一步再,没有南明离火剑,他怎可能脱身而出?
可是这女人应该知道自己性命将尽。待她死后,神魔狱还是会重新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再拿这些无聊的谎言来骗他,有意义么?
宁行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从上古时期起就赫赫有名的魔人。也许是她此刻心地澄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从他的神色和话语中,看出了他对长天的深深忌惮。她的男人,哪怕时隔三万年之久,哪怕是被镣铐锁在深狱之中,时时忍受神力被汲取的痛苦,也被人这样害怕着、记挂着。
她是不是应该觉得很骄傲?
阴九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伸出两指钳的下巴捏紧,又问了一遍道:“长天到底在哪里?”他这话出来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像是和邻居闲聊句“今儿天气不错”,可是宁行决不会怀疑,自己反抗他的下场并不仅仅是痛快一死那么简单。
不过,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的身体已经损毁、血液已经流干,连燃起的元神都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在旁人看来,她的眼神早已慢慢涣散,不再灵动,神光也从她眼中逐渐褪去。妖修的生命力再顽强,毕竟也有一个限度,谁也无法超。
偏偏她还要呢喃一句:“你知道,像你这样的反派,为什么最后一定会输么?”
他对于“输”这个字异常敏感,所以居然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宁行笑了,话语中竟然有无限松畅开怀:“因为,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你早该杀了我的·天,长天已经来了。”
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回来了。
长天,回来了。
这是属于她和他之间的心血感应,万万不会出错。
她慢慢仰起了头,盯住了摘星楼宏伟的穹顶,就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已经倍感艰难。然而她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新轻盈了起来,气力不知从何而来,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四肢百寒中。
毕竟是她的长天呵,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回来了。
这辰斗还未终结,我还没死,我们也还没有输呢。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原她还在发愁,自己这副濒亡之躯如何有力气挥动南明离火剑,斩断他身上的缚龙索?如今这个问题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这真是极好,极好的。
看她面上突然重新焕出了神采,阴九幽沉下脸,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左右游移·天来了?在哪里?最后,他终于顺着宁行的目光往上看去。
第七层的天花板上,蓦地钻进来一道金光。这道光虽然还不到巴掌大,却是光芒四射、浓烈霸道,比夏天正午的骄阳还要耀眼,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它的到来。只有宁行心下好生欢喜:这道光的颜色,比她一年前所见还要精纯浓烈,显然这趟游历中,他的获益非凡。
它连停歇都不曾,就直直往宁行的方向扑了过来。
阴九幽也看到了它。他的目力自然是极好的,一眼看出了金光当中裹挟着的人正是长天的元神,当下微微一愕,看他的表情却是简直想要开怀大笑!
原来长天的肉身还不曾脱出神魔狱,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元神出窍而已。他阴九幽是谁?是操纵魂魄的大拿,这般裸着元神而来,无肉身保护,岂不是摆明了要任他拿捏?
时机拿捏得这般巧,自投罗得这般妙,他都忍不转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啊。若是长天的元神不在狱中,光折磨他的肉身又有何乐趣可言?
好极,好极了!
长天的元神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承的局势,看到了她的惨状,面上露出了惊怒之极的神色,不须天道催促已经加快了脚步。
阴九幽长笑一声,右手执戟,口中默念了两句,随后左手五指张开,形似散发淡淡紫光的龙爪,对准长天的元神抓了过去。这一下看起来就不再普通平常,而带着一种无可避让的阴谲诡秘,周身数丈之内的气温骤然降低,连结界外的修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是发自心底的阴寒和敬畏。
他擅驭魂,这一手追魂夺魄的秘术,比起地府无常的勾魂锁链还要凶狠恶毒,就是大活人的魂魄也会被他硬生生地抓出来,何况原就没有实体的元神?
元神飞速扑进,阴九幽的速度自然也不遑多让,看起来就像长天的元神要自寻死路一般。可是阴九幽才要放心大胆地抓握上去的时候,却分明地看到元神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属于长天独有的冷冽讥笑。
“到了这个境地,他居然还敢耻汹我!”阴九幽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更加用力地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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