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打了一个踉跄,此时此刻最不应该的踉跄:他已经写好了符箓,只待祭出,结果却在这一刻头晕目眩,自保尚难,更不用施法压制一个正处于狂暴状态的喷火孩儿。
人人都知道慕冬儿要发生变化,可这变化还是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怪事前做出提醒的石亘,从道士、散修到符箓师,都以为这是一次被迫入魔,不只申继先准备好了驱魔之术,其他人也都做出相应防护,结果举起的是伞,到来的不是雨而是一阵狂风。
慕行秋是唯一不相信入魔之的人,却在看见火团的一刹那失去了行动能力。
幸运的是还有飞飞,旋一直处于左右为难的状态,相信慕行秋,又怕相信过头,因此从未放松警惕,慕行秋脸色微滞,他就看出事情不对,立刻抬起右臂,亮出宝珠,对准袭来的火团。
飞飞自来胆羞怯,长大之后就变成了极度谨慎,面对那团古怪的火,他疡防守,而不是针锋相对,没有灭世相助,他还真没有信心击败慕冬儿,他的谨慎救了自己,也救了慕行秋和秃子。
那火霸道至极,遇敌则勇、遇阻则暴,申继先的法术就是这么被击毁的,人也受了重伤。飞飞的宝珠发出一团雾状的柔和光芒,像一片滑不溜丢的冰面,令火团转变方向,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体内三田同时剧震,心中不由得大骇,原来慕冬儿的火焰只是表象,还有看不见的法术直击要害。
“心!”飞飞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他勉强接住了这一招,连退三步,撞在秃子的腿上。
秃子的身体是圣母骷髅造出来的,没有下丹田与绛宫,三田缺二,只有泥丸宫感到一阵剧痛。双手按头,跺脚大叫。
慕行秋昏昏沉沉,反而没有任何感觉,罗六儿三田未成。也没有感受到内在的攻击,只是被火焰吓了一跳,侧步躲在慕将军身后。
火团转向旁边的人。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飞飞喊出“心”两个字,申继先刚刚坠地。慕冬儿又吐出七团火,分别对准不同方向,若非如此,飞飞还真挡不住。
前后共有九团火,拐着弯乱飞,五团飞往无人地带,四团闯进人群。
飞飞的提醒没有用,谁也没明白“心”两字的真实含义,更不会将一只旋的话当回事,飞飞是让所有人不要硬抗。申继先的坠落却让大多数人得出相反的结论,那就是必须力以赴,就连山顶的符箓师们也不例外,他们跟罗六儿一样三田未成,却不自知,比道士更加紧张。
成百上千道法术同时发出。
杨阔和石亘离得近,境界也高,法术最先发出,接着是数百步以外的几十名道士,然后才是稍近一些的符箓师☆后是符皇城上空的散修,几拨法术连成一片,像是一道道海浪,这些人互不相识。也不属于同一门派,面对共同的威胁,却配合得颇为默契,发出的法术互不干扰,也没有失去准头。
起码所有人在施法的一刹那是这么想的,当这些法术撞上慕冬儿的火焰。事态就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轰——
法术一拨接一拨,发出的雷鸣巨响因此也是持续不绝,攻向人群的四团火不弱反强,连成一片变为火海,三田强固的道士最先遭殃,还没被火烧到,就已感到体内的震动,杨阔与石亘同时大叫一声,翻身仰倒,远处的道士只是稍晚一点,纷纷掉向地面,更远的散修们离火焰还有数里,就已被那无形的法术击中,也是接二连三地坠落,叫得更惨。
只事百余名符箓师目瞪口呆地站在山上,三田没事,却要面对山倾潮涌一般的火焰,有几个人还记得继续祭符,结果只是令火势更旺。
这同样是折之间的事情,申继先、杨阔和石亘三名道士的衣裳刚被点燃,火焰即将吞掉山顶的符箓师,飞飞施法要将慕行秋、秃子和罗六儿带离险境,就在这时,一切又都结束了。
所有的火焰突然调头,钻进了柳条筐,就像是一群误闯他人婚宴的无赖,闹闹攘攘而来,猛地发现新郎、新娘居然是陌生人,尴尬之余一哄而散,留下真正的亲友惊愕不已。
柳条筐和覆盖其上的粗布是凡物,吸火之后丝毫未损,反倒是盖子上的十三件九品以上的法器,仿佛沸水中的几片菜叶,上下翻滚,没一会,品级稍低的六件法器砰的爆裂,掉在地上,事的七件倒在一边。
慕行秋及时苏醒,祭出早已写好的符箓。
他的符箓与众不同,对“符纸”的依赖更多一些,所以要在法术或者法器上书写,那十三件法器都在九品以上,件件堪称宝物,居然一招之间就毁了六件,火焰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四周的惨叫声还没有停止,幸存者甚至不敢肯定自己还活着,飞飞又大叫道:“冬儿还要变化!”
吐过九团火的慕冬儿没有恢复正常,脸还是赤红一片,双腮鼓起,明显又在憋气,准备再度施法。
倒在地上的石亘纵身跳起,脸上笑容无,头发散乱,衣裳残破,冲着四周发出狼一样的嗥叫,也不知是在对谁发火,目光落在慕冬儿身上,停止嗥叫,一个字没,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众止睽睽之下施展了瞬移之术。
这次法术施展的不太成功,三田受损、心慌意乱、四周的法术混杂,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几名道士敢于瞬移,石亘逃命心切,顾不了那么多,片刻之后,出现在三四里之外的荒山上空,惨叫一声,又向地面掉下去。
杨阔也翻身爬起来,冲过去替申继先灭火,见他尚有呼吸,心中稍安,扭头看向慕冬儿,惊恐地:“他、他不是入魔,他就是魔!”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人。慕冬儿还在蕴势,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喷火,山顶上的符箓师们刚刚逃过一劫,不相信自己还会走运。不待首领下令,一哄而散,心急者甚至忘了祭符,顺着山坡向下滑行,毛不破倒是祭符飞走了〈将坐骑狮子扔在了原地,它还瘫在那儿不敢动弹。
符皇城乱成一团,里面的人看不到山这边的情况,只知道大难临头,恢复法力的散修们成群飞起,普通人夺门而逃,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即将倒塌的蚂蚁巢穴。
杨阔在迎战与逃跑之间权衡了一下,勇气到此为止,抱起昏迷的申继先‰数十名道士和几名散修一块飞走。
折间,山坡上下空空荡荡,只剩慕行秋、秃子、飞飞和罗六儿,四双眼睛盯着空中的慕冬儿。
“妖师,怎么办?”飞飞震惊之余忘了替慕行秋避,直接叫出妖师的称呼。
“我想起来了。”慕行秋激动地,叉开双腿蹲成马步,扶起七件法器,十指按在柳条筐上,继续书写符箓●是在轻轻击鼓。
“记忆找回来了?”飞飞感到高兴,但是真觉得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冬儿……”
“没有,我只想起一件事。”慕行秋一边话一边写符。速度丝毫不慢,“慕冬儿是我儿子,的确是我儿子!”
飞飞愕然,他早就过这件事,难道慕妖师之前不相信自己?
“‘知道’和‘想起’是两码事。”慕行秋语速飞快地解释道,“之前我‘知道’他是我儿子≈在我‘想起’了,我们、我们……”
慕行秋确信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次“想起”非常古怪,他记得自己与慕冬儿的几次见面,却想不起具体的场景,更不记得是否有其他人在场,父子二人的交谈与战斗好像都是在一片虚空中发生的。
秃子曳晃脑,不明白刚才的头痛是怎么回事,罗六儿不明所以,还是颤声恭喜慕将军找回儿子,飞飞却来急,“妖师,不需要阻止慕冬儿吗?”
“我还能再承受一次。”慕行秋终于露出战斗时的认真神情,这次战斗与以往不同,为的不是趣,而是唤醒某种东西,“你们三个后退,不用太远。”
飞飞已经无法理解妖师的状态了,他刚才相信过慕行秋,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这一次——犹豫片刻之后,飞飞还是拉着秃子的手退后几步,他没法怀疑妖师。
罗六儿早已退后十几步,就快要爬上山顶了。
慕冬儿蕴势已毕,慕行秋抢先祭符,为的是将所有火焰都吸引过来。
果然,受到挑衅的慕冬儿将九团火焰都吐向慕行秋。
这一次,慕行秋没有头晕,也没有新记忆产生,他心地控制着筐上的符箓,吸入一个又一个火团,枢的七件高品级法器陆续破裂,当筐盖上一无所有的时候,粗布和筐失去防护,瞬间就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没留下。
筐里的“元婴”显露出来,盘腿坐在地上,身都是火焰。
飞飞的信心又多了一些,因为他的三田很安,慕行秋的确能将慕冬儿的法术都吸进去。
假元婴的外形维持不了太久,很快露出原形,那是慕行秋在城里换上的祖师塔分身。
九团火都被吸了进去,祖师塔分身没有破裂,仍然燃烧不止。
慕冬儿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没道:“人都去哪了?”
慕行秋也松了口气,他的判断没错,发泄怒火比压制怒火对慕冬儿更有好处,他刚要开口,突然一阵寒意从脚底生起,他的能、直觉和奇怪的感受力都在发出同样的警告:祖师塔分身里有法术即将发出,目标很可能就是没无知的慕冬儿。
那法术如此强大,还没有成形就让慕行秋心惊肉跳,他突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不该在祖师塔分身上写符。
这件法器是祖师昆沌送给赵处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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