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忘了,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姓邹;而且也忘了,“咸鱼翻身”的深刻内涵。等因熟悉了这具身体并且明白过来之时,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
因此,目前,我只能像死鱼一样瘫在床上修养。
静卧中,只觉得浑身燥热,喉中干渴得冒烟,等醒转时已经过了两天了。
真是羞愤交加!前世我是身体尚可,在这里才活了没几天竟就因为这种事情生病。想起在那人身下发出少年稚嫩的喘吟,更是对自己厌恶无比。根就是想堵,想怄。
身旁唯有冉。他一直伴在旁边,见我醒转,立刻出去倒了一碗半温的药汁进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虽不是那种一**就哭爹叫娘呼天抢地的无聊烈女,却也是一直洁身自好,只求保得内心的安宁,但是这安宁现在已经不在了。
对自己的行动怄得咬牙切齿,好半天才喝下了药。的确,这具身体原是一个叫做梅若影的少年的。可是现在梅若影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是邹敬阳在用着。如果我不爱惜它,还有谁会爱惜它?
“冉。”
“公子,有什么事吗?”
他叫我公子,我还是有些不习惯,想想便又失笑。
不习惯,只是因为还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这具身体的主人罢了。可事实上,我已经是“梅若影”这个武生学徒出身的少年男宠了。
“明天帮我去跟邓大夫借几医书来看,老这么病来病去,自己学着点儿也好。”邓大夫就是那天来给我看病的老头,他是青阳宫山脚武场的专聘的郎中。
冉看我的眼神虽然奇怪,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的嗜好不多,最大的就是医药。眼下难得这么个机会来到别的社会,不定能接触到奇异深奥的医学理论体系,立时心痒难挠起来。
第二天,冉怀中抱着十来线装书回到院内。
他笑笑,道:“公子忘得倒干净,我不认字,邓大夫又吩咐我随便拿。只好一堆抱过来,总也会有几医书的吧。”
我随意翻翻……的确有一两医药书,却还夹着几诗集史册,甚至还有神怪故事。
“公子,”冉又道,“要不您把不看的书给我,我再送回去?”
我摇摇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补充缺失的背景知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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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躺在床上看书,看得眼乏,于是叫冉帮我把窗户打开,然后就让他自去武场习武。他毕竟少年心性,来就喜欢跑外面玩耍,现在看我身体渐好,一声欢呼就冲出去了。
远方山峦高耸处,正里是青阳宫最中心的三塔十六阁。今日晴空无云,没有挡住视线,看得很是清楚。
他……那个变态,正在最高那处楼阁里里吧。
在死死纠缠之下,冉才大着胆子出了宫主的名讳,他叫陈更。
郁闷之至!何止郁闷?名字来就是用来叫的,不叫名字而叫别人“公主”、“公子”、“公公”……莫非有病?
不过算了,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这个世界既然有自己既定的规则,我也只能接受,而不是发牢骚。
更郁闷的是,那个变态面具男的名字,冒犯了鄙人对一位伟大开国将领的崇拜之情。他凭什么叫陈更!我就偏要把那个“更”,读成第四调的——虽然很难听。
的确,我很想走。
但是却没有办法走得那么轻易。
那远远近近走来走去的护院武师京都身怀技艺。即使在这个上山的第一个关隘,青阳宫也有自己的练武场。山下的百姓多是宫中产业的佃农,青壮年男子也会定时到山上习武帮佣。
且不梅若影的身体修行日浅,和他们不是对手。单看那些肌肉隆隆的男人的数量,怎也得把我压死。
陈更虽对我做了那事,我却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可原谅。毕竟他以为我仍是原来的梅若影,只是和以往一样对待这具身体罢了。
至于三宫六院十六室,原来也真的并非我所想象的由居于宫苑中的公子女子发号施令。其实只是登上泰山顶峰的三大关六大隘十八卡,一共二十五处隘口。
也许陈更只是奉行行乐须及时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才会让娇妻爱妾娈宠在各个关隘处住下,以便随时雨露恩泽。
一干武师也只听命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阳宫主,以及具有宫主令牌的三宫。
所以二十五个关隘里,真正有权的只有三宫。
至于其他那些公子娘子什么的,其实也并非世俗意义上的禁脔,只要行动不超过一定限度,武师护院是不会出手管制的。
要我在仔细研究最为痴迷的医药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余力想到要注意这些细节,还要到我这身体原来所修行的内功心法。
第一次触动内力时,因为梅若影已有成,所以并没有注意;后来慢慢磨合收归己用,才发觉梅若影所修习的只是一种颇为粗糙浅显的内功。只是因为梅若影很有天分,才进境颇快而已。
但他的真气并不精纯,流速也不畅快。量是已有成,质却低劣的很。如果真有心要栽培他,青阳宫会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内功心法?
于是就想到要了解青阳宫对三宫六院十八室的态度。
只不过六院十八室里也有特例。比如那天那个艳丽的妒妇,其实是慕陈更之名已久,才屈就于妾室的地位。其实她叫周妍,原来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不弱的名声了。
她想进来,我却想出去。这状况正像《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可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但是要想出去,要想和这些人对抗,以今日之梅若影绝不可能。
逃脱的计划可以慢慢完善,身上被埋下的异种真气却刻不容缓。如果放任下去,即使后来治好了,也会留下几个病灶祸根。
我现在手中没有金针银针,只能搜集来十数根绣花针,再让冉折来竹枝,制成柔韧合用的竹针。
前生的我,大学读的是西医。除了某门涉及鸟的语言课程,其余一直位居三甲。老师同学常同我开玩笑,我是生来就应学医的。他们却不知道,真是对了。某家在高考前,就已精通了中医。
我姓邹,是邹姓宗家第七十四代长女。据这个家族可以上溯到战国末期,创建五德终始的邹衍。自邹衍而后的子孙,世世代代研习医术八卦五行。家学渊源中,我对医术最有兴趣,也学得最好。
只是族人烦心世俗的干扰,厌恶无孔不入的传媒,所以一直隐藏家学。就算出去看诊,也不能打着绍兴邹家的旗号。所以我自毕业后,便再没回过家乡。
至于我的医术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因恐有自吹自擂之嫌,不敢擅自评价。独有一样却十分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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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世的时代,有手机BBS商务通,有飞机汽车三轮车,许多人喜欢看言情看**看奇幻看武侠。电视里的武功绝学令人眼花缭乱,大家都道部是作者胡编乱造的。可实际上,还真有几家古老的门第,家学武功流传至今。
他们一直潜心武学,皆道任督二脉最是难通。却不知如果将邹家千年来总结发展而成的针灸之术尽数领会贯通,打通任督二脉再不需要数十年的功力。只是能够做到的邹家人,仅有三名。其中两个已是耄耋,另外一个就是我。
缓缓地将竹针插入任督二脉周边的辅穴。竹针柔韧,虽是最难操纵,却因易于弯折而能做到许多难以完成的动作。
执起沸水滚过的绣针,在尾端拈了艾绒,便毫不犹豫地插入足少阴肾经自足心涌泉起到足踝太溪的要穴。再燃起针尾艾绒,逐渐入肤的药气激起潜藏的阴气,直冲后膝的阴谷。
难受的阴冷立刻席卷了下肢,我忍耐着恶寒,开始调动气海穴中不甚精纯却也算略有成的真气,缠上向上侵袭的寒流。
好在这个时候,冉已经在武场和其他村庄少年们练武,不能回来。到我行功完毕,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汗湿。
展开内视之术,发觉足底的阴气少了一些,而气海上到神阙穴间的经脉已经扩展了几分,其中填满了温和的真气。
还需要慢慢地努力。
待打通了任督二脉后,即使有人妄图探知我的功力,也只能探到气海穴的动静。其他任脉穴道和督脉穴道在观测下都是阻塞的。实际上这只是因为我的真气会贮藏在其中,静而不动,因而造成的假象。
这样的行功方法,大概也只有我和那名远房表姐杨捷知道。杨捷与我要好,把自己所学教与了我,我也不喜欢在学问方面藏私,当然这些都是年少轻狂时,背着长辈做的。杨门内功的行功法配合我的施针才能达到成效。
可惜后来她叛出家门去参加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工作,我也被逐出家,最后还客死异乡。这样生养修为的功夫,也许从此再也没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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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自己不是完人,也不是聪明绝顶的人,所以常常会做错事。只是很少会再错第二次。
因此再艰难,还是了打定主意一定要摆脱今日之处境。
但是近来鄙人四处行走,常常往下走几步,就跳出来一个络腮大胡男,恭敬地劝我:“梅公子,这处不能去……”
向上走几步,又跳出来一个袒胸露乳男,心翼翼地赔笑:“梅公子,这里可难行得紧……”
“梅公子,这里已经十八室范围外……”
“梅公子,那已经到了沈室的地盘……”
……
有点愤,真的有点愤。
想在前世时,我虽然不爱走动,却也是爱去哪处去哪处,怎料到如今却处处制肘。
好在平日里事情也不少,冉不时从邓大夫处搬来的书籍中,除了医书还有志怪。我也不急着把书退回,随意翻翻,也好补充一下空白的文化知识。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当我借助行针冲击任脉,正扩张完膻中穴时,中秋已是到了。
听下人闲聊里的意思,青阳宫每逢春节、清明节、乞巧节、鬼节和中秋节,都是要一起过的。有时宫主会不在,但是留守的三宫六院十八室也要例行地聚一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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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我是被四人扛的竹抬子抬上泰山顶端的。
在青阳宫,即使是挑夫,也十分了得,几个壮汉扛着我加一顶竹抬,竟能轻易攀上几近垂直的十八盘险梯。
其时有云雾,这在北方的中秋十分少见,但也没能碍着赏月。过了碑林,已经超出云线,浓浓的云雾似被踩于脚下。
被人抬在十八盘上,山风猎猎,转头看去,自己简直如凌空飞舞。而仰望明空,一轮皓月当头,几点稀星依旧,漫天光华耀人,直似李白所写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可惜这个破烂溜丢一社会里,连王勃(唐初四杰,《滕王阁序》作者)都没出现过,何况李白。
恍惚间,已然来到左右两峰间的望月台下。
竹抬被停在地上,我抚平了衣角,走下地来。
抬眼看去,台上灯火阑珊,并不纷扰。可是月华明亮,让云海生辉,山峰寂静,好像入了云上的天宫。
我深吸一口气,悠然走上楼梯。
听冉,每逢春节和中秋,宫主会让妻室们许愿。但至于能不能实现,还要凭妻室们各展所长取悦众人。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愿。
上到台来,其他人都已经坐得差不多,就差陈更和三宫未到。
梅若影只是半年前才来的,并不知道中秋的规矩,来前我也就得以此为借口,大问特问了许多。
环视一周,自己就差点被满台美色淹没了过去。
青阳宫主,果然是艳福不浅。环肥燕瘦都被搜罗于此,就连几名男子,也生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
那天所见的妒妇周妍也在,坐在位于右首的席位,她是六院之首。因为我住得最远,来的时候也是最晚,此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后来的我身上,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周妍脸上也没有那天的妒嫉和愤恨,只有轻蔑和不屑。我自然知道她不屑什么。
梅若影就生得平凡普通,虽然筋骨清健俊秀,面目却是一般且偏黑。冉怕我今日失了体面,临行前还特地给我挑来最华美的袍服。
我只用“丑人多做怪”为由,没穿那套孔雀开屏似的衣服,倒是换上了最为不起眼的浅灰长袍。
刻下在场众人都似是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开屏孔雀,我倒像迷路闯入的灰鸡。哪里是十六室的梅公子,根就是兢兢业业干粗活的“没工资”。
我也不理他们和她们交杂着诧异、不屑、冷漠、厌恶的目光,径自走到右方下首的末尾坐下。
不知究竟哪里扯上关系了,我突然想起前世的一段旧事。
那时有个大学同学,长得很是难看。五短身材,头骨巨大,学校里的同学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E。T”(电影《E。T》,意指外星人)。可是我却向往像那样的人。因为他并不在意周遭的评,不在意好奇的、恶意的目光。
十分向往他在校园中匆匆而过,走路生风,昂首挺胸。
也向往他辩论会上高谈阔论,足球场上围追堵截。
甚至是坐在草坪树影的角落,捧书细读。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上自然流泄的自信、谨慎,深思熟虑、我行我素。
不管他长得如何,矮得如何,我就是向往。
十分纯粹的,与外貌无关。
是的。
我的确会因别人的美貌而觉得赏心悦目,却不等于我会被层层的外表皮相所惑。
然而在这世上,能看清我表象之下的人会存在吗,能看清我又愿意包容我的人存在吗?
如果有,或许我会稍加停留;如果没有,我也只能心若浮阳,飘荡四海。
而至凝神,扫视场。
眼下既无人懂我,我又何必兢兢业业,讨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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