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芋道:“确实厉害。你二师伯就这样走了几年,他再也没有骑过马驴,真正是双脚走遍天下了。途中也遇过无数盗匪,却再也不曾入伙。走了几年之后,果然找到了那名逃走的同伙!”韩一鸣叹道:“天下何其之大?师伯真是,真是……”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是直心硬汉,决心要做的事,便要做到。可你猜一猜他是在何处找到那同伙的?”
韩一鸣哪里猜得到?两眼望着师叔,一个字也不出来。陈蔚芋道:“乃是在一家寺院之中!”韩一鸣“啊”了一声,陈蔚芋道:“岂不闻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法么?那逃走的同伙,自那日逃走之后,便夜夜恶梦,日间也是惊怖异常,然没了当日的厉害与凶残。且他从那之后,再不沾腥。见了生肉、熟肉都恶心呕吐。入夜便会恶梦连连,胡话不断。早已对过往追悔不已,后来遇见寺庙,顿觉得寻到了苦海慈航,便举身投入空门。倒也谨遵三戒五行,并无逾之处,也算是洗心革面了。只不过他不料你二师伯并非放过他,仍旧一路追寻而来。”
“他是在一所山间庙,深居简出,也不去招惹世人。但你二师伯每到一处,都无遗漏,均要打听一遍,处处看过,这才离去。到了这庙附近村镇,听山中有庙,自不会放过。”韩一鸣不由得叹道:“二师伯真是……”不下去。陈蔚芋道:“这是有个缘故的,天下之大,但对有不堪过往之人来,却是无处容身。因而从前盗伙之中都有这样的传闻,若是真有一日混不下去了,便投入空门去。这样官府免于追究,自己也宛如重生。因而你二师伯一路寻访,遇上寺庙道观,那更是非去不可。也因此寻到了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韩一鸣默然,陈蔚芋道:“那是座庙,就有几名僧众,房舍也极少,因而你二师伯一进门便与他的切齿仇人撞在了一起。你二师伯一见仇人,立时认了出来,那人一见他,也认了出来。你二师伯拔出刀来,就要杀他。那人先是惊怕,但极快也就镇定下来,一语不发,也不走开,便站在原地。”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要杀人,庙内自然是大乱,那庙里最年长的老僧倒也不走避,问起因由。你二师伯道:‘我要杀人有什么因由?再罗嗦连你也杀!’”
韩一鸣叹了口气,陈蔚芋道:“那老僧还要话,你二师伯便要杀他。那昔日仇人便劝住老僧,请众人都回避,独自坐下来对你二师伯。你二师伯也不问他,提起刀来,便要杀他。他也只:‘我死了,也换不回你的乌云盖雪,不过你要杀就杀罢!我也活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你杀了我,我就还清我所欠的孽债了。’你二师伯一刀就刺进他的心口,眼皮都没有眨。”
韩一鸣已有些不忍了,却不料还是这般结果,听到后来,他已觉二师伯过于执著了。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杀人还有一点,从来不怕正视对方的眼睛。他杀了仇人,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牵挂了。他走到院中,最年长老僧抖抖索索站在墙边,你二师伯便对他:‘我杀了他了,他不用再在这里胡混了。’那老僧道:‘他是在这里固步自封了几年,他……’你二师伯:‘那是他赎罪,到了如今,算是我助他赎完了。你再罗嗦,连你也一起……’那老僧也害怕,叹了口气:‘是,他的完了。只可惜我的还没完!’二师伯一听,便愣住了。”
陈蔚芋叹息一声:“你二师伯便是因此幡然醒悟,站在院里,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透澈。想来想去,才觉过往实在是不堪回首,要挥刀自我了断。那老僧吓了一跳,这庙之内连死二人,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你二师伯的所为,也让他不敢接近。不过他也有些智慧,死不过是完了,并不是一了百了之类的话语。他自言自语,你二师伯听了之后便颇觉有理,也动了循入空门的念头。但那老僧却要你二师伯将自己的过往一一出来,来立地成佛,并非从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而是真要洗心革面的。你二师伯虽凶残,却并不狡诈。只是有的事情自己当时做着,不觉过逾,这时来看,却是十分无语。便挑些轻微的了。但所谓轻微,只是相较他的作为而言,并非真的轻微。既便如此,也足以将老僧吓得魂不附体,原来从前那仇人是哄骗了老僧,才留在这里的。你二师伯了实话,事关这许多人命,老僧哪里敢收留他,也不敢惹他动怒,骗他去山崖上面壁。若是他罪孽太重,不能就此入门。佛祖原谅了他,必会有异相显现。到时再来庙里。你二师伯是个实心之人,便出门来向着最高的山崖而去!”
“在山崖之上呆了几日,忽然天边有一道白光闪耀,你二师伯认为这便是异相了,佛祖已原宥了他,便前来寻老僧。走庙外,却察觉庙之中有些异样。原来老僧害怕,悄悄去报告官府,因而官府早已派人来此等候你二师伯前来。百密一疏,那老僧害怕别人满山搜寻之时,你二师伯却又摸了来,对庙中众人不利,因而只你二师伯还会来,兵马就在庙里等候就可。人多庙,难免便有形迹透露出来,你二师伯当了那许多年盗匪,十分机警,看出不对来,便没进去。叹了口气,才觉天下大而无容身之处,独自回到崖边,要在那里自寻了断。”
韩一鸣摒声静气,陈蔚芋道:“你二师伯欲挥刀自尽,便是这时被你师祖看到。你二师伯看到了你大师伯飞过天边,因而你师祖也看到了大师伯。便赶过来,问他为何要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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