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请牢记M
“倚香苑”是做什么的?没听过的人也许不知道,但听名字也可以猜个大概。若是处在蓟州城中,人们多半便心知肚明了,那乃是蓟州城中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青楼卖笑之地。那花街柳巷之中,整夜里笙歌乐舞,灯红酒绿,男欢女爱,自是那王孙粉墨、公子浪荡、商贾好色之人出没之处,正经人家便是提起这几个字都觉得有失体统,心中更是十分鄙夷的。可是如今,这世道竟变了,“倚香苑”三字几月间在蓟州府竟然遍然传开,男女老幼无不争相谈论,就好似那谁家男儿中了当今皇上钦点的状元,邻里街坊便是嘴上谈谈都觉得脸上有光似的。更奇的是,从来只有那父母妻族劝着人勿要拈花惹草,行走烟花之地的,在蓟州这里却倒了过来,尽多些望子成龙的父母,盼夫成名的贤妻,催着劝着家里喜好吃喝玩乐的懒儿、赌钱喝酒的劣夫,拿了银钱给他们,让他们成天介往那倚香苑跑,这真真成了蓟州一大奇景了,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十一月的蓟州,自与那南方州县不同。
大雪漫漫洒洒,便如天宫里打破了细鹅绒的垫子,都化作一团一团绒花,悠悠地自天上落下,直把整座城都罩住,好像盖了一条银毯。无论那宫宇城楼,还是坊市街道,都裹了银狐披肩一般,团团绒绒,不出的可爱。孩子们贪图那雪大好耍,不出的高兴,老人们也都道今年雪大,心里少不得想个“瑞雪兆丰年”的话语,思想着明年的年景定然不错,虽是飘雪,满城却都是一团和气。
城里长平街上,顶是热闹。这街为城中主街,城中重要的处所在街上大都能找的到,商铺酒肆更是林立,天上虽飘着大雪,却是无风,故此街上行人众多,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不时有各色异族服饰的人物路过,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街上道边的一家酒楼,门上高悬着“太白居”的牌匾,内里众食客偎着炭火盆,尝着菜,饮着烧酒,聊着家长里短,气氛是热火朝天,与那外面的大雪正是两个世界。忽地,店门上的厚帘撩起,两人迈步走进店内,带进一股风雪来。满堂的客人一看到那两人,竟无有不吃惊的。原来那是两名年轻公子,这死冷寒天的,他们身上却都只着了单衣,周身却一片雪花也无,神情自若,竟似是一点不怕冷的。更吸引人的是两人的容貌,这两位公子真是俊!前面那人体态高挑,玉面朱唇,秀眉朗目,脸上自含有一股微笑,若有姑娘在旁见得,怕不早羞红了脸去;后面那公子个头矮了些,面上比前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清丽有如少女。他柔柔顺顺,见堂内所有人目光刷地射来,禁不住玉面飞红,竟有些腼腆了起来,只看得好些人差点眼睛都拔不回来了。众人又见那两位公子竟是手牵着手,登时有些回过味来,有人便想:“哦,原来这两个是做那件事的。”心中顿时恶心起来,转过头去仍是和别人高谈阔论起来,却也有人吞了口口水,恨不能立刻走上前去,递上名帖认个朋友才好。那边二一见,愣了一下赶忙过来哈腰跟二人道:“二位客官!您瞧这外面已经没座了,不如请上楼上雅间,您看如何?”
前面公子一笑,点了点头,便牵着后面公子的手,大摇大摆,随着二步上了楼梯去。楼下众人一看人上了楼去,也不再多看,仍自顾自地吃喝谈论起来。那两位公子到了楼上雅间坐下,跟二随便叫了几个菜,便叫二出去了,没了旁人,那稍矮的人轻轻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开了条缝,面露喜色瞧起雪景来。那高个的见状一笑,轻声道:“好妹妹,真是南方生的,一辈子没见过雪,这一路还没看够,如今还要再看?”却原来那矮个的是个女扮男装。
那女子仍瞧着外面的飞雪,喜滋滋道:“人家没看过嘛,这雪好漂亮,只不知道此时在天上御剑飞翔,是个什么景致?”
“哈哈,这有何难?”耳中听得那高个的话语,腰上有感,一条胳膊已经围了上来,女子面上飞红,禁不住把头低下,一手轻轻去推,怎奈那胳膊就如长了一万年的老树根,怎么也拨拉不下来了。请牢记M女子轻推两下推不下去,红着脸道:“人家手也给你牵了,你怎地还不知足。”
眼看着如花美颜近在怀中,娇声滴滴,那公子骨头都酥了半边,不自禁道:“雅儿妹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你肯不顾两派嫌隙跟我出来,这份情谊我沈开玉怎能不知?这满腔感激之情只有皇天可鉴!也因此拼着回去受家父和诸位师伯责罚,也要带你到这世间繁华有趣之地开心一下,以补慰你在那山上十几年孤高清淡之苦。”一边紧紧搂住蛮腰,死不撒手。却原来,这一男一女竟是碧落剑派沈从龙之子沈开玉,与那秋水剑派武寒秋之徒粱雅儿!只不知两人因为什么竟来到这修仙中人甚少涉足的凡尘俗世,而且还来到了蓟州城。
粱雅儿推不掉那臂膀,又听得沈开玉一番哄话,心中早软了下来,也就由了他,将身子靠在沈开玉怀里,略带悲戚道:“师父养我教我十几年,这番却因了你,叫我身受叛门之名,叫我如何对得起恩师她老人家?想起来心中便是难受。”
沈开玉见美人不再抗拒自己,心中大乐,嘴上却道:“唉,累你为我受这委屈,我又怎能不难受?怪就怪姓宁的那个淫贼,不光害了章师伯,还离间了我几派感情,也不知你师父怎地就相信了他,现如今弄得和我们势成水火,却苦了你我。”低眉看见粱雅儿娇颜近在咫尺,粉面桃花,压在自己肩头上,心头火腾的炽起,一低头便往那嘴上亲去。粱雅儿一惊,方不知该如何是好,耳中“腾腾”登楼之声响起,慌地一个纵身退了开来,满面通红地坐在了椅子之上。沈开玉也听得,心中一阵懊悔,暗恨没有早点下手。
门帘一掀,原来是二拿了白酒菜上来,往桌上摆过,陪着笑道:“二位客官,您们先用着,要的菜马上就上来。”罢就要退出去,沈开玉一皱眉,却把手一招,叫住了二。
“客官还有何吩咐?”
沈开玉回身坐在椅中,冲二道:“我这兄弟觉得气闷,故此我带他出来散散心,听这蓟州府最近出了件奇事,特地要来见识见识,你可跟我们详细?”
二嘿嘿笑道:“奇事倒是有两件,不知客官的却是哪一件?”
“哦?还有两件?那都来听听。”
“来嘛,倒是只有一件,就是那倚香苑的事了。这事蹊跷,几个月过去恐怕也传遍了大江南北,客官要散心,想便是的这件事吧?”到这个,二面上颇有得色,见两位公子俱是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这件事起来真是咱蓟州的福气,想必是咱这风水好,竟出了个千古难见的奇人!那奇人也不知是倚香苑的老鸨子打哪请来的,每月逢十作一琴会,那琴声就像是天上仙人作的,有好像圣人劝人向善一般的神力。您想那倚香苑来不就是个妓寨么,能是甚好地方?有甚正经好人?可打从那琴会一起,凡听了琴的,无论是那无行浪子,还是甚败家纨绔,都一个个耷拉了脑袋,尽悔些往日做过的坏事来。便有城中一名惯偷,听了两场琴会,回家拿了菜刀便将右手指跺了去,发誓从此再也不做偷鸡摸狗之事;又有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他自己锦衣玉食,老父却连碗稀粥都喝不上,整日靠着邻里帮扶周济,都快活不下去了,那儿子连听了三场琴会,回到家中嚎啕大哭,背了板子跪行到他爹那里,非要他爹打死他不可,从此对老父恭恭顺顺,照顾入微,反而成了有名的大孝子了!您,有这等奇人奇琴,可不是咱蓟州的福气么?您二位来得巧,今儿正好是初十,整是琴会的日子。可是却是晚了些,这日子倚香苑的位子早都订光了,这琴恐怕二位是听不到了。”
沈开玉笑了笑,并不在意,却道:“难道听琴的人都受了他的教,没有一个人例外不成?”
“那自是不能。那仙曲也得是尚有些良心的,还能开窍的,有缘的人听了才能知道悔改,便也有那实在坏到家的,也听不出个所以然的,听了等于白听。这不前几天刚官家刚捉了个地恶霸,也是听过琴的,却又犯下事来,如今判了个大辟,押在牢里等着杀头呢。”
沈开玉撇了撇嘴,又道:“那倚香苑既然是青楼,这弹琴的奇人难不成便是个女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人也是个娼妓?
二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敢得罪客人,只是皱眉道:“这是哪里话,那奇人并没人见过,谁也不知男女,可大家伙都传那是不知何处的仙人驾到,可不能因为那地方曾是青楼便此话,冲撞了仙驾可不是笑!”
“哈哈哈……”沈开玉大笑,粱雅儿也不禁微微一笑,他二人都自恃是堂堂道家修真大派弟子,哪里将这市井之内,愚民口中的“仙人”放在眼里?只不过听着新奇,来看着玩玩罢了,沈开玉也不多,继续问道:“那另外一件奇事又是如何?你便来听听。”
二一听这个只觉得喉头有些发苦,不禁咽了口唾沫,将手攥了又攥道:“这件事起来可是邪了!二位若是为了散心那是定然不会去理的。我只来当个奇闻,二位公子也就听了就算了。”两人一听更是好奇,沈开玉忙催促他快。
“这事也就是这两天才传开的。咱蓟州城外不远有个老爷岭,从前这片打仗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死人都给埋在那里了,顶上多的是乱葬岗子……”到这,那二不禁打了个哆嗦,沈开玉看着一笑,出言道:“这大白天的,怎么你提到乱葬岗就怕,胆子也忒了点吧。”
二道:“客官有所不知,那老爷岭里有个村子,也有那么百十来户人家,三天前却有十几口子人从那村里跑了出来,逃到咱这城里了,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据他们,”二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前一天也不知抽了什么邪风,大半夜里突然从山上跑来十来个白毛僵尸,闯进村子里,把睡梦中的村民是杀的杀,吃的吃,别提多惨了!只剩下他们这十几个人逃了出来,还吓疯了几个。当时整个城里都震动了,如今官府已经不许再谈,生怕惹起什么祸端来。您二位也就随便听听,可别到处瞎,再吃了官司可就不好了。”
两人听完这话,齐齐心头一惊,可沈开玉一惊之后又是一喜,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打发了那二走掉,回头跟粱雅儿道:“雅儿妹妹,不如我们今夜听完琴会,便去探探那什么老爷岭如何?”
粱雅儿点头道:“这事没听到也就罢了,既然听到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只不过我们私自出来,又不知道深浅,要不要先回去禀报师长?”
沈开玉呵呵一笑,傲然道:“些许几个僵尸,又有什么大不了?你自是不能再回师门,我也是私自出来的,回去还不是要被责罚?况且诸位师伯都在忙着门派大事,哪有闲心管这事?我们便除了这几个妖魔鬼怪,也当给自家门派长长脸面好了,有我在,雅儿莫怕!”粱雅儿见他这么,想想也对,便也不反对,点了点头径自推开窗户,赏起雪来。沈开玉往桌上倒了杯茶,递给粱雅儿道:“倒是那个什么奇人蛮有意思,来以为有什么,听他一倒像是不定哪来的骗子,仗着两手三脚猫的法术骗人,不妨我们便揭穿了他,也是一桩快事不是?”
粱雅儿没有言语,接过茶来却没有喝,以手支颐,呆呆地望着满天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花纷纷飘落,有好些顺着窗子进了屋来,老天爷才不管这世上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奇事,该下雪仍是下雪,该刮风还是刮风,日头仍然一点一点地挪着,任你有天大的法术也阻止不了。整座蓟州城也随着日头渐远,慢慢迎来了它的黄昏。
终于,日落月升,入夜。
雪仍在下着,也略略起了些风,寒意比白天又强了几分。可是任天多寒却也驱不去人,东城倚香苑处,明灯高挂,人语阵阵。大门紧闭,可门口却也聚集了不的人群,宁肯冻着,也不散去。苑内,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却是半个吃酒调笑的也没有,也不见从前的娼妓坐陪,大伙只是闲聊着,静静期待着什么。屋里人自看不到外面,外面人却也只关注着屋里,谁也没发现,离这边楼不远的一处楼顶上,坐了两个人影。
粱雅儿偎了沈开玉坐着,浑不在意风雪,眼望着下方的人群,好奇地道:“场面可是不,不知道呆会到底是什么琴,我倒是愈发想要见识一下了。”
“你着什么急?”沈开玉笑道,“今天是琴会,还怕听不到么?只不过呆会若弹得不好,我就要下去教训那人一顿,让他趁早滚蛋,少在这装神弄鬼的骗人。”正间,头不经意的一抬,却不知为何陡然一愣,停住了话。粱雅儿有所感觉,奇怪中也抬头一看,只见东北方一道飞虹、一道黄光齐齐掠来,虽是风雪之中,却也是清晰可见。只听沈开玉喃喃道:“这虹光是谁?怎么看着却有些眼熟?”
两人正奇怪间,耳中嗡一声琴鸣响起,直震得两人心中大跳,才晓得原来琴会开始了,却都有些惊讶,那琴明明在远远的楼中弹起,人听着却如同就在耳边一样,果然有些门道。琴声继续,汩汩而来,开始中正平和,古韵朗朗,虽然曲调上和平时曲子没甚么不同,可听在耳内却似是响在心中,就好像一把木拍在一下下敲打灵魂一样,每一弦都让人心中一震。转后,弦声陡地凝重起来,一股正气凛凛崛起,好似人们面对的不是一把琴、一座楼、一座城,在他们面前屹立、心中升腾的却变成了那万年不易的巍峨高山、天地间垣古不变的浩然正气。沈开玉禁不住觉得胸中压抑,后背冷汗直冒,竟不自觉地开始觉得此身渺,想起以往作为,更是有些羞愧起来,可他冷不丁一个摇头,暗道声:“好险,险些着了道去!”再抬头一看,只见下方人群都是如痴如醉,听傻了一般,再一看天上那抹飞虹,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不见。琴声仍然如大江大河般用来,迫不得已他只好又紧喘着粗气,紧守心神,和那琴声对抗起来……
阁楼之内,一张几上古琴横摆,宁羽白坐于其前,闭着双目,正在琴上拨划着。烦恼丝在灯下耀起淡淡金光,随着宁羽白双手上下弹动不已。在那室外,琴声宛如钟敲出来的一般洪亮,这阁楼之内却只是细微,甚至比普通古琴声音还要细一点。宁羽白心神沉浸其中,面含微笑,指下乐音不断滔滔奔出。他这一曲并不是灵霄五境中哪一境的曲子,只不过是自己随心弹奏而来的。两个月前,来到这倚香苑的第一夜,他便被那楼下的花天酒地扰得眉头紧皱,不耐之下随心奏起一曲,严正庄严,发人深省,内含警戒世人之意,只把整苑的男男女女听得汗流浃背,无地自容,一曲之后悔的悔哭的哭,散了个干净。此后十天,宁羽白日日一曲,也不知惊醒了多少浑人,却也令倚香苑的名声大涨,一下子奇了起来,引得无数人来要求听琴。他这才改作十日一次琴会,弹一次与众人听,如今已经过了两月。
琴声渐弱,最后归于虚无,一声长音之后,再无一丝声息,一曲终了。宁羽白停了手,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道:“外面风寒,两位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阁楼外轻叹一声,阁门轻轻推开,一只纤足迈入,宁羽白一抬头,目光便撞入了一双黑若夜空般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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