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桥。吴雨重新踏上了街道两侧的人行道。
太阳落下的速度很快。天色晚了。微弱的阳光被各种各样的建筑挡着。再也不能直接照射到行色匆匆路人身上。
尽管如此。吴雨微微垂着的脸庞。仍然笼着一层“很淡”、“很浓”的光泽。
“很淡”的意思是。对普通人而言。这种光泽非常难以察觉；“很浓”的意思是。对吴雨而言。这种光泽。是最近几天来。他身体上最容易暴腾的异常之处。
除了光泽之外。最近几天。吴雨的皮肤、大脑、内脏、头发、指甲、其他器官等等等等。都正在发生着非比寻常的奇特变化。
或者。非常可怕的奇特变化。
同样是最近几天。湘成电脑学校中。几乎所有学生。所有的老师。都可以看出。吴老师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忧虑。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同时给数百人上课。太辛苦了吗？
他们这么想着。
吴雨不这么想。
现在。不被了解的人微微抬起了头。阴暗的天色对34级寄生体的眼睛。自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吴雨的目光。一下子就过了车来车往的、相当宽敞的八车道。将处于街道另一侧防洪大道上。数百米外“烧烤银河系”的招牌。看的清清楚楚。
随后。吴雨抬起脚。走上了斑马线。
这是一条最普通最简陋的斑马线。它设立在距离桥面大约四五十米的笔直的马路上。由于附近既没有十字路口也没有重要机构。所以。它的两侧。也就没有设置红绿灯之类的公共设施。
和吴雨一起。同时趁着车辆来往的间隙走上斑马线的。还有一位驻着拐杖的老太太、一位提着箱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牵着孩的丰腴少妇。
大约是互不相识。众人默然无语。再。这种的方。也就不适合交谈。
他们的关注更加重要的事情。
斑马线上。几人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时朝着左右两侧扫视。
光线已经很昏暗。两旁的路灯却还没亮起。大约是临近傍晚的缘故。步行的行人和驾车的司机。是同样归心似箭的心情。
不过。心意虽然一致。具体的情形却很有差别。
车辆们在笔直的马路上风驰电掣。行人们在笔直的马路上战战兢兢。
过马路的速度非常慢。因为。他们必须先等待十余辆接连不断的汽车驶过后。才能赶紧走上几步穿过其中一个车道。然后。他们马上又会看到几米或是几十米外。一连串更长的车流。在新的车道上接二连三的冲了过来。
于是。包括吴雨在内。几人又的呆在原的等上好几十秒。
其实谁都知道。一条车道只有短短的三四米宽。就算是个瘸子。穿这一点点距离。也根就只需要四五秒钟。而这四五秒钟的时间。远在几十米外的车辆。根就驶不到近前。
但谁都没有动。
老人、男子、少妇、孩、寄生体。通通都乖乖的站在原的。老老实实的等着身前身后的车辆们先行驶过。
这是很无奈的选择。
司机们个个理由充分。既然没有红绿灯。那他们就仿佛根看不见斑马线上的行人；仿佛只要稍微放慢车速。缓上几秒。他们就会错过生意上的金山银海、水床上的二奶蜜、饭桌上的美味佳肴一般。
司机们这种争分夺秒的奋勇精神。让汽车们具备了勇往直前的凶猛气势。在这种**裸的威慑下。就连1A7489。也没有兴趣逼着吴雨尝试着笔直穿一番。
这种马路上的情形。倒也并非星城特有。众人早已习惯。除了吴雨之外。其他人的脸上。倒是很平静自然。没有半分烦闷急噪之态。
这种的平静自然。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这个时候。几人已走完了马路的一半。正经过它中央涂着的两道窄窄黄线。趁着又一截车流的间隙。几人好不容易又抬起脚步。走向马路另一侧。
才走出一两步。忽然间。所有人猛然以一种几乎要扭断自己脖子的方式。转过头去。
因为。他们耳中。同时听到了一阵猛烈的、轮胎急剧摩擦的表所特有的刺耳声音。
“吱吱吱吱……”
几人刚回头。离大脑神经距离最近的脸庞。立即根据它紧急发出的指令。表现出各种丰富多彩的颜色与表情。
站在最左侧的老太太。满脸的皱纹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高高的耸了起来；
中年男子的反映最为迅速。他双眼圆瞪。两颗黑黑的珠子凸到了眼眶之外；
少妇神情呆滞木然。嘴巴张开了一半。手上青筋绽出。于是。被她牵住的男孩。立刻微微扁起了嘴巴。眯起了眼睛。号哭的前期准备工作。圆满的完成了绝大部分。
谁也不应该嘲笑他们的反应。
当不到五米的位置上。有一辆失控的面包车正在视野中急剧变大。迎面撞来时。凡是没有直接昏迷的人类。无论其他反应如何。都称的上坚强勇敢。
干！
吴雨也很坚强。
他正站在几个人的中间。或许是目前仍好歹算是一只人类。他的脸上。也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急剧加深的惊惧之情。
零点一秒之后。这份不够浓郁的惊惧。直接固定到了吴雨的脸上。不再继续变化。
而且。当男子的惊呼、女子的尖叫、孩的号哭同时发出时。吴雨的双眼中。射出了与脸上表情极不匹配的目光。
一瞬。他的双手。也像其余几个惊慌失措的行人一样。徒劳般的举起拦在了身前；不过。他的位置。在其他人迅速后退或侧移时。瞬间朝前冲上了半米。
这几个不到一秒间作出的动作。是直接来自1A7489的身体操纵。
早在面包车还在4。3米之外。发出第一声异常的响动之时。1A7489的波动深处。便在人类难以计量的时间内。对后续情景进行了仔细的分析、模拟、推演、测试、计算……。
初步计算的结果相当美妙：
面包车成功刹车的几率不超过1%；
五只猴子移动闪避的成功几率不超过3%；
结合其他因素。五只猴子的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是的。1A7489很平等的将吴雨视为了猴子们的一员。
进一步计算的结果同样相当美妙：
寄生体直接承受冲撞。安性1%。暴腾几率1%。四只猴子直接死亡。几率免除计算。记者访问、好奇围观、医院检查、暴腾逃亡……浪费时间需要再次计算；
寄生体激发式移动。闪避成功率99%。暴腾几率3%。四只猴子直接死亡。几率免除计算。交警询问、法庭作证、善后慰问……浪费时间约合9时；
寄生体抵抗车辆。成功率99%。暴腾几率15%。四只猴子死亡几率%。善后灭口、浪费时间约1秒或1时；作出的动作。证明他选择了当前的最优解决方案。
一秒不到。在尖叫、呆滞、恐慌、奔逃都仅仅完成了一部分动作时。面包车拖着刺耳的刹车声。狠狠的冲到了几人面前。
然后。在1A7489那双仿佛自我保护般撑起的双手前。停了下来。
司机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根据1A7489瞬间进行的扫描分析。它上面大约由刚产生的“拜谢漫天神佛”、“感谢奇迹”以及还没来的及消失的“紧张失措”“绝望彷徨”组成。
1A7489双手微微的动了动。控制手指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将面包车前端的掌印伪装成其他不易分辨的撞痕。
然后。他收回了双手。
这个时候。老太太、中年男子、丰腴少妇才继续由着身体的惯性。做完了他们剩下的尖叫、呆滞、恐慌、奔逃。
然后。同时楞了一两秒后。三人瞬间扑到了驾驶座旁。揪住了司机的头发。拽住了面包车的方向盘。敲中了摇摇欲坠的、司机的妻子心翼翼挂上去的车内吉祥物。
唯有被妈妈松开了手臂的男孩。才用他仍挂着盈盈水珠的大眼睛。直直的盯住了吴雨趁着其他车辆减速。悄然离去的身影。
过了一会。男孩低下头。轻轻的伸出粉嫩的左手。指着斑马线上。奶声奶气的吐出几个音节。连成一个轻轻的声音：
“血。”
是的。血。
斑马线上。连着一长串间距极其规律、痕迹相当轻微的红色足印。
这几个足印。很快便被稍稍放缓了速度的车流。用它们滚滚转动的轮胎。抹的无影无踪。
只有几十米外。如果使用高度精密的刑侦仪器。才或许可以找出几个肉眼绝对无法看见的、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变淡的血色足印。
吴雨的血色足印。
刚才在抵挡住面包车的一瞬间。吴雨不但在面包车的前部按出了掌印。还在脚下的水泥的表上。踏出了一个几厘米长的裂痕。
代价。是吴雨喷出的血、撕烂的肉、磨伤的骨头。
以及。1A7489最在意的鞋子和袜子。
它们价值多圆。可以买到几斤鲜肉。将刚才那种微弱的伤口修复十遍。
离“烧烤银河系”只有几十米了。吴雨昂起头。朝着笑靥如花。正在收银台内狭窄空间中蹦跳的池蕾挥了挥手。
随后。他的脑袋重新垂下。指甲狠狠的刺进了掌心。脸上的颜色。几乎和烧焦的木炭找不出什么差别。
33级。
33级。
33级！
波浪轻轻拍打岸堤。灌木树枝随风摇曳。吴雨被刺穿的掌心。没有流下一滴血迹。
可是。的面上。却多了点淡淡的湿痕。
我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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