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使并不知道徐兄与上皇的关系,只知道他被曹吉祥抓进宫里给个宦官看病。对于这样嚣张跋扈的恶行,作为太医院的掌门人,沈院使理所当然疡了隐忍——只要翻翻史书就知道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文化人还是退让一步罢了。
徐兄道:“只要殿下降长大,以后的事谁得准?不过我这回把楚姐姐得罪了,颇有些可惜。”
沈院使有些意外,他都不知道楚姐姐是谁,好不容易才联想到公主身边那位年轻女官。他道:“可惜什么?”
徐兄喟然叹道:“天下还有比跟美人反目更叫人遗憾的事吗?”
沈院使拿出老年人的智慧,道:“花开花败,缘起缘落,有什么好遗憾的?”
徐兄道:“那是因为花明年还会开,但是美人一旦跟你反目,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沈院使突然沉默下来。
徐兄心中一颤:咦,我不会是中了这老头什么伤心事吧?
沈院使自己默默发了会呆,方才道:“你为什么不事前跟她清楚呢?”
徐兄这回就谨慎多了,他还指望沈院使给他进藏书室的特许呢{就解释道:“我是真的想了一整夜,才决定连她一起骗——就是为了借她的怨气去带公主殿下。殿下到底只有五岁,今天的事明天就忘,后劲不足。有个成年人带着她,她就好走多了。”
沈院使朝前坐了坐,双手一叉,道:“你倒是叫我有些纠结了,到底把你放在哪儿。”
徐兄道:“有哪些可以选的?”
沈院使重又靠了回去,交叉的双手就按在肚子上,轻轻揉着,道:“曲御医些天向我打听你,似乎有收你为徒的意思。”
徐兄想了想才想起来曲御医是谁,道:“我见过那位老先生,他是哪一科的?”
沈院使道:“金镞。他对你的缝针术十分感兴趣,对你调配的创口清洗汤也有些好奇。你若是去了金镞科,有他带你,五年内补为御医是可期的。曲老先生在军中卫所的名望甚高,你来就是军户吧?若是能得他的荫庇,子孙都能得到照顾。”
徐兄知道曲御医为陈同知诊治,很受陈家人的信任。
金镞是个衅,等闲见不到皇帝。皇家出现刀枪剑戟伤害的可能性实在太。许多皇子、世子恐怕一辈子连剪刀都见不到。然而换个角度来,大明从太祖开国至今,打仗就没停过。擅长金镞的医生在军中可是极受欢迎的,医术高明的医生,一场大战下来就能收获不知凡几“过命的交情”。
徐兄是军户,他儿子肯定也是军户⊥比如这回他救了陈同知的命,陈同知已经得很清楚了:日后但有需要,只管开口。这就意味着,徐兄想给儿子讨个天津卫下属的百户官职是没问题的。
一个陈同知是这样,若是许多个同知、指挥≥事,结成一张,那得是多大的面子!
徐兄终于还是摇了曳:“我之前倒是挺喜欢的缝针术的,也已经算是上手了』过这种裁缝的活计,玩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呀。”
沈院使咧了咧嘴:“那骨科你肯定是更不会去的了,那是木匠的活计。”
徐兄嘿嘿一笑:“看您老胸有成竹,肯定是有安排了,您呢?”
沈院使曳道:“强扭的瓜不甜。我觉得跟着曲御医挺好的,人家都已经致仕了,回来就是想带你』过你既然不喜欢,我终究不能逼你。大方脉和伤寒科来都是不错的,但是你不肯拜师,在这两科也就玩不转了。”
徐兄又是嘿嘿一笑。
沈院使道:“我看你才是胸有成竹,有话快!”
徐兄道:“之前我还真没想好该去哪一科』过这回我接了个病人,是经年劳损导致的腿疾。照书上的,按摩和导引应该是可以恢复的。我就教了她八段锦』过到了按摩上面,我却有些不得要领,照着书学也没学出个所以然。若是沈院使能给我在按摩科找个好先生,我倒是很乐意去。”
沈院使颇为讶异:“按摩?你知道你这话我有多尴尬么?”
徐兄乐了:“沈公,你有什么好尴尬的?莫非太医院十三科不,根没有按摩科的御医?”
沈院使觉得这次聊天有意思了,屁股又朝前挪了挪,胸口靠在书案上,叉着手道:“在国朝之前,按摩根不是**一科。在宋时是归于折伤科里的一种手法;元时也没有专门按摩科。直到国朝,按摩才**成科。然而它到底是不是医术,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如今太医院也在商讨,是否应该消去按摩科。”
徐兄只觉得好玩,大笑道:“按摩科怎么得罪太医院了?”
沈院使道:“御医们好歹都要点脸面,叫剪头发的都做了御医,岂不是叫人笑话。”
按摩是国朝才列入十三科的,然而并非一门新手艺。
若是较真起来,这门手艺应该比汤药、针砭更加古老。甚至可以推到先民之初。那时候先民狩猎、采摘为生,难免有磕磕碰碰,用手去揉疼痛的地方,就可以看做是按漠祖形了。
在司马公的史记之中,有一段虢国中庶子与扁鹊的对话。
其中那位爱好医学的中庶子:“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拔见伯应,因五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脏,练精易形。”
这就是,上古的俞跗不用汤药酒剂,单纯靠石针导引,按摩热敷,指压抓拿,就能治病。文出史记,可见早在司马公之前,按摩就已经成为了医生的一门技艺。
沈院使道:“如今只有走街串巷的理发待诏给客人按摩,自然就成了待诏们的招牌。医生们非但耻于学、耻于用,更耻于与待诏为伍。”
徐兄听了沈院使的解,脸色也严肃起来,决然道:“只要能治病,裁缝的手艺我都学了,何况做待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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