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北进铁手昼夜赶路在七天后抵达青龙山直上龙虎塔。
山东神枪会的总坛坐落在千佛崖但训练新锐高手。秘密杀手的“一言堂”却盘踞在龙虎塔。
“山君”孙疆就在这儿坐镇。
铁手不熟关东地形。
可是刘猛禽却熟。
他就像回到自己的家。
铁手意是要撇开这个人因为他不止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想有朱月明的心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
因为他要刘猛禽带路。
他一到山东就先去“一言堂”。
他要先见到“挫骨扬灰”孙疆。
他想先了解最新的情况。
可是他只见到了一个咬牙切齿。恨得入心入肺入骨入髓的人。
——见到了这么一个痛恨得连几乎身上每一条头也在恨的人他只奇怪恨的力量那么强大那么剧烈可是这样一个老人却没有因而暴毙恨死?
或许就是恨的力量使他活下去的吧?
总之见到这个老人之后他更加迷惑了。
——为什么他会那么恨?
不只恨拐走了他女儿的徒弟铁手觉他恨的包括了他的女儿甚至还是老人自己。
“你来的正好你替我杀了他!”
这是老人的命令。
“他?”铁手道“我是捕快只抓人不到必要关头。决不杀人。”
“捉住他也好”孙疆厉笑道“活抓回来我整死他。一寸一寸地整死他。”
铁手忍不住问:“他毕竟是你亲信弟子又替你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你就这么恨他不给他一点活命的机会?”
“我岂止传艺于他他来是个海兽我还把他像狗一样一手养大可是他却反咬一口……”老人气得山摇地动也似的“我只有一个女儿他也敢——”
铁手忙道:“也许他只是挟持令爱以自保并没有伤害她……”
“胡!”
老人气得一掌拍在摇椅龙头扶手上出一声断喝:
“——给他掳劫了多日你以为摇红还嫁得出去!?”
他恨得牙齿咬得格登山响“她若已作出羞家无耻的事我——我刚才下的命令是杀了他不管他还是她这两个人我都要他们死!”
铁手拂然色变“我过我是捕头来这儿是办事。个是手手更不是你养的杀手——不该杀的人我绝不杀!”
孙疆怒吼了一声身都抖动了起来他庞大的身躯像在山腹里炸起了一场地震。
他双手按在椅把子上。
躬背。
俯身。
这一霎间铁手都以为这怒豹一般的老人是要向自己出袭、
可是孙疆并没有出手。
因为一人出现了。
这人不高不大短精悍剑眉星目冷静沉着十分年轻一脸严正但一出现就有一股邪味儿。
——那甚至下是“杀气”而是“邪气”。
他跟一直带有一股“死味儿”的猛禽似是“天生一对”。问偏偏又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同以致刘猛禽一见着他身都逼出了浸浸然的煞气来。
不过这人却没理他。
他是缓缓的走过来缓缓的走到“灰飞烟灭”孙山君与铁手之间缓缓的向孙疆一揖缓缓的:
“禀山君三伯来了。”
看得出来孙疆的态度马上收敛了。
跟翰林的读书人一祥武林中的人物也多分成三类:
一是挟技从政的。他们可能以一身惊人艺业当上大官。将军总之是以武问路一展抱负所长。
二是就在武林上以过人技艺称雄称霸变成纯粹的武林人士像少林、武七、昆仑、崆峒、峨嵋、华山各派甚至七帮八会九联盟皆如是。
三是行侠济世之士他们以个人艺业除强扶弱、替天行道是谓侠士之流。
四是以武逞一己之欲的盗寇好恶。
五是将势力结集自组成帮派会社以扩大自己的权力和声望者例如权力帮、金风细雨楼迷天盟、六分半堂诡丽八尺门等皆如是。
六是清流之士豹隐江湖不到必要关头决不轻易出手平时只注重自身的修炼既不愿同流更无意合污。
其实这样的分类在读书人亦如是异曲同工也并路同途。
其实都一样不管文坛武林、翰林、侠坛都是为名为利为权而结党联手求晋身也都在翻云覆雨后时不利之际悄然引退或在党同伐异中成了事又遭众叛亲离时求身到底都是一样团结为了斗争得到胜利到头来也为了斗争的最后胜利而分裂重新组合重头再斗。
“山东神枪会”也大约分成六个派系:
“一贯堂”是最重要的派系他们负责“山东神枪会”孙家一切决策与行政事务。
“正法堂”是负责“大口孙家”的赏罚。
“得戚堂”管理“神枪会”一切外务和人事关系。“安乐堂”则负责孙氏一族的经济资源。
至于“一言堂”便是“山东孙家”的武力部队;“拿威堂”负责研创训练出“神枪会”更进一步更独步武林。称霸江湖的武功绝技来。
这六大分堂中最有实力的当然是拥有“武力”最强大的人:也就是谁拥有最多高手子弟谁的话就最有份量那一堂便最有号召力最有势力。
尽管谁都不能缺少了“安乐堂”所提供的“资源”而“山东神枪会孙家”的对外关系也不能没有了“得戚堂”的经营可是真正拥有“兵力”。“绝技”的还是“一言”。“拿威”两大分堂。不过再怎么一言堂和拿威堂仍得受“神枪会”负责决策的”一贯堂”层峰领袖所操纵而也得听命于“正法堂”的奖励。惩罚。
这是“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的内部结构而这种内部结构也是一般势力庞大的江湖帮会的组合模式。
——”老字号”温家是如此“蜀中唐门”如是连“六分半堂”、“大连盟”。“金风细雨楼”“象鼻塔”。“迷天盟”的组织方式也多如斯。
——孙家的人虽紧紧联结成为”神枪会”但也难免各自营谋拉拢壮大自己的实力。
孙疆在“一言堂”里就是大权守握的人物因而他在东北神枪会孙家里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是他一听“孙三伯”来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甚至连脸色都变了。
只听他哑声道:“他在哪里?”
那很“邪”但很好看的青年沉声道:“他们刚离‘不值岛’现到了‘老街’。”
孙疆这才轻吁了一口气:“那还好他可能是去‘拿威堂’孙拔牙拔河这对‘活宝儿’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邪气青年冷冷地道“我看他是来这儿的。”
“你看?”孙疆刷地涨红了脸几乎一手把这邪气青年揪到他自己的面前来且一口把他吞下去而他的血盆大口一张也确能一口就啃掉任何人的半颗头颅。
“你凭什么看出来的?”
邪气青年却连眼也不眨甚至不口答他这个问题。
他只看他。
冷冷地。
平静的望着孙疆。
孙疆揪着他僵持了半晌终于将自己揪住他衣襟的手指一只只的放开叹了口气居然还用粗大的手替这青年抚平了折皱的衣袄嘿嘿笑道:
“好他来这儿他应该是来这里的你看的好那就**不离十了。”
然后他向邪气青年吩咐道:“那你带这位铁手名捕和刘捕爷到处走一下他们问什么你答;他们要去哪儿你负责。”
邪气青年点点头这才向铁手这儿望了一眼。
但他却没看铁手。
只望向刘猛禽。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仿佛都打了个冷颤。
他嗅出了对方的死味儿。
他也闻到了对方的邪气。
然后那邪气青年冷冷静静下热情也毫不热诚的将手一引.道。
“铁捕头请。”却没向猛禽招呼。
然后临去之前又向孙疆附加了一句:“禀山君孙三伯是带同屠狗一起来的。”
世上没几个“孙三伯”也没几个人能今“山君”一听他名字就“神容大变”。
就算在是姓“孙”(就算外姓子弟、一旦加入“神枪会”也得在姓氏上多加一“孙”字或干脆改姓为“孙”)的”一会六堂”里“孙三伯”也只有一位。
那是负责“正法堂”的孙忠三。此人处事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是以“神枪会”里对他无人不心悦诚服。
他是“正法堂”堂主、副堂主便是孙屠狗。
铣手和猛禽是从“一言堂”大堂“九鼎厅”的内院退走的由于孙疆显然有些情急所以那邪气青年也急急带引两人迅离开。
不过“一言堂”的建构十分特别许是为了方便只要孙疆在大堂“九鼎厅”内一坐便能雄视四方、峻视八面、一览无遗吧所以就算避过院子走出围墙绕道而行但大堂里坐镇的人仍可以在围墙的石台间看到院落外、花园里的一举一动
当然如果眼尖留神花圃和院子里的人也一样可以隐约看到“一言堂”大堂内的动静。
铁手早就想到“一言堂”四周看看。
他要实地勘察一下。
何况他出关北上除了为救孙家姐抓拿铁锈之外。他也正想来这儿找一个人。
——一个“老朋友”。
可能刘猛禽也是同样想法吧他也急急离开了大堂但跟铁手一样不时在院墙的石窗孔上留意大堂“九鼎厅”里的变化。
来的果然是一老一少。
远远看去老的也不如何高大可是威严:但这威严又不是肃杀的反而十分慈和。
——可能那是因为那人的眼神十分有感情之故吧?
就算距离那么远的铁手也感受到这双眼睛有一种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得出来的:慑服人的力量。
那年轻人却像一把剑。
——还是一把年轻的剑。
他一见孙疆就:“你以为我们是到‘拿威堂’那儿去了吧?所以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赶了过来让十一叔您意外意外。”
——像这样的话一定是个很年轻、极年轻、年轻得过份年轻的年轻人口里出来的。
这种人一定没有吃过什么专至少是还没吃过什么亏才会出这样子的话来。
——虽然他的话是真的对的、他仍也真的来得很快。
这人年轻得锋芒毕露。
像一把出了鞘的剑连锋也不藏。
铁手隐约间还听到了他接下去的一句话:“听你女儿出事了失踪了我们要查明(接下去的话就听不清楚了)……摇红姑娘貌美如花我心仪己久没想会出了这事实在太可惜了要个然我倒想跟她结识结识——”
铁手摇心忖:这是什么时候了这孙屠狗居然还这样对孙疆这种话!
他心中不禁有这样一声叹息。
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敢转视那一老一少。
——因为这是一对很奇特也很了不起的组合:
孙忠三和孙屠狗两人年纪至少相去四十五岁但同在“正法堂”任事性味相投而且同样赏罚森明合作无间无私心彼此之间也互相器重。相互掖重。
更惊人的是:孙忠三曾因查获孙屠狗之父“天杀”孙破瓜有意策动其他五大分堂背叛“神枪会”是以亲自下手格杀他的这个胞弟。孙屠狗长大之后却是孙忠三一手引荐他进入“正法堂”出任高职的孙屠狗第一件亲手严办的案子:便是把孙拾处死因为此人奸污了他自己的四婶——而孙拾却正是孙忠三的独生子!
可是这一老一少两人却似没因这“杀父”“害子”之仇而有任何芥蒂反而守望相助成了莫逆同时也是忘年之父。
“正法堂”有这样的正直人物坐镇“神枪会”中自然无人不服而“正法堂”之势力也愈来愈大孙忠三和孙屠狗也极得负责决策的孙氏三大元老识重信重。
只不过现在铁手看来。听来孙屠狗好像还大“嫩”了一点“嚣”了一些。
——不过也因为如此年轻人办事也会比较“直”一些“勇”一些也许这正是比较年迈的孙忠三所缺乏的。
而孙忠三的沉着、练达正好补孙屠狗之轻浮、意躁之不足。
尽管孙疆对他打躬作揖阿谀奉迎、满脸陪笑看来也像正要馈赠送礼但孙忠三始终不卑不亢泰然自若既无一点恃位咄咄逼人之气也有意思要与人沉噬一气的意思。
这样随便望了几眼铁手心里最“佩服”的当然不是横冲直撞、率直无忌的孙屠狗。
也不是从容镇静。外柔内刚的孙忠三。
而是人称“灰飞烟灭。挫骨扬灰”神枪会里一言堂的席天王“山君”孙疆!
他佩服这个人因为“山君”此际能做到的事他绝对做不到。
明明在前一刻孙疆还在咆哮着甚至正恐吓着他和刘猛禽简直要把他们生吞撕裂但才不过片刻间他已满脸堆欢笑态可掬完换了个人似的像走三步路也会踩着五个金元宝的好心情来招待、接待这来自“正法堂”的两名大员:——“神枪会”的人见到“正法堂”的大员就像一般平民百姓遇着衙门。刑部的公差一样只有陪笑求饶的份儿。
也许武林中人自持武功高强没必要卖刑部、衙门、六扇门的帐可是作为“山东神枪会”的一员孙疆却不敢蔑视“正法堂”来使。
除非他不要命——而且连权名、位都不要了不在乎了。
——连这些都不在意的世上有几人?
要办到像孙忠三那么清廉严明铁手自度可以效仿;要做到如孙屠狗那么刚直激烈铁手自忖早已度过这浮躁阶段但要像孙疆那样半边脸阴半边脸阳回头择人而噬眼前却开心得像要抱着你来亲——这点铁手自问做不到。
而且也不愿做到。
所以他忍下住了一句:“山君真了不起。”
那邪气青年一美道“他了不起的地方很多却不知你指哪一样?”
铁手道:“背面杀人转身笑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邪气青年只淡淡的道:“溢词美语中刺刺带骨。也不是人人可以得那么动听的。”
死气凌人的刘猛禽这时却忽然了一句:”那叫虚伪有什么了不起!”
铁手笑道:“虚伪得俘孙山君那么彻底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一个如此火躁的人可以把自己那样委屈求法简直是可歌可泣了!”
邪气青年边走边“不定山君向来都慈和待人、是你误以为他暴躁而已。”
铁手微笑道:“不是误会。”
邪气青年道:“世上所有的误会都出自于以为自己没有误会、不是误会所以才会理直气壮误会了人。”
铁手听了点头道:“得有理。可是就只在三天前‘一言堂’里一位歌女汪未云的因为不心弹断了他一尾古琴的弦他就把她四只手指砍了;两天前这儿有位仆役叫双东的因为不心在进入‘红馆’时撞破他和‘姑婆庄’庄主之妹太孙一花私通且日日宣淫所以给他挖了一双眼睛;就在昨天吧他又为一件得针眼儿般的事大雷霆把龙虎塔上的古佛雕像足足毁碎了六十三尊……这些若还不是脾气火躁那谁称得上火躁?若这些都是误会那这世上就没真相可言了。”
邪气青年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但也不过是微微一变而已而随即喷喷赞道:“铁手神捕名震天下果尔不凡原来在来‘一言堂”之前已把青龙山一带捕风捉影的流言采听个一清二楚了……”
他日里闲闲道来表面是赞但对事件却以“捕风捉影的流言”数字轻轻带过铁手听了又一笑道:
“是打听了至于是不是流言你我心里分晓。你也不必禀报山君省得他将还活着的人杀人灭口了——我已问过汪未云汪姑娘和双东哥儿他们都矢口不认抵死不肯指证为‘山君’所伤仿佛还伤得心甘情愿哩。所以你还是省事了吧。要是我能拿出他犯事的罪怔今天我来‘一言堂’。是缉捕孙疆而不是拜会山君了!”
邪气青年一听嘿嘿笑道:”双东和汪未云身受山君恩厚自然实话实、不致诬陷害人。”
铁手也嘿嘿笑道:“端的好个‘不敢’二字!汪姑娘和双东哥在山君淫威之下想直话直都得先为家人亲友性命青想先在肠肚里打几个弯转才自牙齿里进出几个不相干的字了。”
邪气青年一耸肩道:“铁捕头一切辛苦了好好。”
铁手忙道:“大总管我没把案办好惭愧惭愧。”
那刘猛禽浓眉一沉又展冷笑道:“虚伪虚伪!”
“句不虚伪的话”铁手忽尔正色道“大总管我更佩服的是你阁下。”
那邪气青年歪了嘴笑了笑:“我只是无名卒有啥值得铁捕爷及的!”
铁手哈哈笑道:“名震神枪会、独待一言堂、山君身边第一号人物‘山鬼’袭邪现了身露了相还既无架子。又不炫扬、从容应变、得体谦逊把我这浪得虚名的转得晕陀陀的真正锋芒毕露的人反而是锋藏己露足见高明!”
只见猛禽一震失声道:“他——他就是袭邪!?”
邪气青年淡淡笑道:“我很邪但我没有敌意。我只是个鬼而已那有啥可自恃之处!”
铁手叹道:“若你是山鬼那孙疆倒不像个山君而似是个阎王了。”
袭邪脸色一紧、随即用手一引道:“这里已进入‘绊红轩’了——这株就是摇红姑娘八年前亲手种栽的槭树……”
就从这儿开始袭邪就一路走一路介绍孙摇红的住处甚至那一处是摇包:私人花园哪一棵树是摇红手植的那一种花是孙摇红最钟意的哪一个地方还养着摇红姑娘的猫、狗、兔子、甚至还有龟和鱼以及一条大蜥蜴。
铁手慢慢走。
两人都仔细的听。
听得仔细。
走到孙摇红寝室“邀红居”前铁手个禁叹道:
“看来孙摇红实是一位爱花爱草爱木爱动物的好姑娘。”
看来孙摇红真的是一位惜花惜草惜木惜护动物的好姑娘。
她种了不少树。
听她把每棵树都命了名有棵莲雾树叫“水嗡”、有株芭蕉就叫“月妖”有的唤作“森林之火”有的唤作“留连之中”有的叫“想念”有的叫”忘记”刚才就种在”啡彩轩”口的槭树就叫做“却上心头”。
她养的兔子、龟、穿山甲乃至鸡狗、猫都有名字有的名字还跟人一样:
“敏儿”、“华女”、“老古”、”阿吉”、“长尾”、“亚漩”、“情”、“猪头炳”、“威哥”、“鱼头”、“亚酸”、“荷包”、“人和”、“地利”、“天时”……诸如此类。
那些动物都很温驯可爱可以看得出来曾长期受到主人的爱护调训浸淫教化才能如此驯服听话的。
猛禽看了只问了一句话:
“摇红走了至少有九天了吧?”
——尽管他们一收到消息就出推算出来离“劫持事件”至少也有多日了。
袭邪回答:“十一天。”
——朱月明收到消息是来自东北的飞鸽传书至于蔡京和诸葛先生下达的命令和意见则不需一个时辰就已送到刑部。
刘猛禽凡到过的地方只要他的眼神一凝不管猫。鸡乃到大蜥蜴都会吓得瞄瞄咯咯乱叫到处找地方窜连蜥蜴也不住吐舌翻眼——
就像遇上了森林里的大禽兽。
而今这森冷的“禽兽”就作了以下的推断:
“这些东西还没饿死还活得好好的——到底是谁在养着它们的?”
孙摇红走了谁在养它们?断断不会是孙疆谁都看得出他只会吃掉这些东西而绝不会去奉养它们——谁可以不必通过孙疆便可把这些生命部养了起来?
——在此时此境这必定是“一言堂”里得了话的人!
铁手不禁在心里暗喊一声:佩服。
——难怪是朱刑总的好帮手这刘捕头的确看得细、看得锐、看得留心!
袭邪的回答很简单。
是一个字。
“我。”
然后他又介绍孙摇红在院子里所种的花他的记忆力想必很好尽管园圃里的花名四十八种但他仍一一深记很有感情的去那花的名字:“这是‘落寇花’这是‘醉伴月’、这是一无敌、两心知、三韵、四大名捕……”
铁手笑了起来“四大名捕?”
袭邪淡淡地道:“也许摇红姑娘是听过你们四位的事迹所以才特别取这名字为念。可这些花也真的也只开一朵、两朵。三朵、或四朵并开。”
然后他又介绍其他花种:“……五桃花、六人帮、七大寇八大刀王、九大鬼、十大补……还有‘一视同仁’
铁手为之大开眼界:“……这……这都是花名?”
袭邪嘴角有一丝难能可贵的微笑:“当然也有普遍些的例如王兰花月桂花天竺兰、两瘦菊东肥菊、靖蜒芍药、鸡冠花风车花……”
铁手却站定了脚步认真的问:“那么这一大丛一大丛的却叫什么花?怎么给脚踏到这个地步?”
那的确是一大丛的花花几已落尽叶也落了不少露出光秃的枝桠干花枯叶满地都是。然而只剩下的儿朵盛开的花尤自艳红娇丽着风一吹来花摇颤红虽为牧甚少但也美得教人不可逼视。
袭邪的脸肌略搐了搐道:“许是一场风雨吧……这叫‘满山红’是摇红姑娘心爱的花她亲手自岭南移植过来的品种。”
铁手道:”如果是狂风暴雨那只会拥花落叶一视同仁但而今只靠走道的那一片‘满山红’是花调叶尽余皆无盖——”
他边边俯身拾起一朵落花这种花可能因生命极强之故居然犹未枯尽未枯干的那几瓣经寒风一吹在铁手指间兀自颤红不已像一只欲残未殆的蝶。
铁手我见犹怜的:“若是风雨摧打也不致拔断桠削吧你看这当风口的几株反而得保完整而且花还开着呢。”
他抬起一片叶子递至眼前不但让自己看个清楚也示予袭邪一个“证据”:
“这叶子切口齐整利落想必是利器削落的。”
袭邪道:“这儿是什么地方铁捕头不会忘了吧?”
铁手一笑萧萧数数的放下叶子拍拍手中的泥尘笑道:“山东神枪会的‘一言堂’你是袭邪袭大总管。”
袭邪道“既是‘一言堂’那么昔有人在这儿练枪习剑、动武磋切也不是件什么不寻常的事吧。既是要练武习技那么削断推落了一些自己院子里的花木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当然不稀奇还正常得很”铁手陪笑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练功演武难免削花切叶可是这儿的一棵树……”
他笑着但眼里却无笑意“这大概是棵榕树吧?
大概有几十年的树龄了吧?应该不是摇红姐手植的了肥?……怎么它的树身剑痕交错纵横是谁刻得那么深刻碍那么用力还刀刀见血……”
他用手指试从那些一道道如的沟痕摸下去再细看指上的苔痕又凑近脸去凝视刻痕道“哦这是刀痕不是剑砍的。这些痕印倒是近几年才斩上去的而且时日都不相同……大概是每几个月就砍上一、两刀吧——却不知是谁砍的?”
袭邪脸色有点青但回答却很定:“我也不知道。我不常来这儿。”
猛禽立即问了一句:“为什么?”
袭邪笑了一笑淡淡地道:“摇红姐的闺阁如无必要我们这等下人还是不常来的好。”
铁手悠然道:“这儿是摇红姑娘的住处自然应该有婢仆服侍吧?”
袭邪道:“有。”
铁手道:“我想见见他们。”
袭邪斩钉截铁的道:“好。”
但在铁手以为他正要召唤婢仆下人前来之际突然反问:
“铁捕头却不知你是在追查我们一言堂的可疑之处?还是追救摇红姐?抑或是追杀铁锈呢?”
铁手好暇以整的道:“袭总管何有此问?”
袭邪斜斜的掀了掀唇算是一笑:“我要召大家前来供铁捕头刘都头问话那是无妨但我总得要向山君报个原由。现在看来二位对在一言堂里的人要比已逃离一言堂的杀人者或受害人更感兴趣——这做法倒引起的好奇:到底二位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查我们的呢?”
铁手哈哈笑道:”袭兄误会了。我们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方便着手营救。——这儿不是摇红姑娘的住处吗”
袭邪道:“是。”
铁手平和的道:“不是听摇红姑娘就在‘绊红轩’遭挟持的吗?”
袭邪道:“是。”
铁手道:“所以我们要先来这儿了解环境而且还得要请教当时在场的人才可以有个了然的案情可以掌握——我们知道得愈详细就是准备功夫愈足救人就愈有把握。”
“……来那‘山枭’铁锈可是在这儿胁掳摇红姑娘的?”
袭邪答:“不是。是在‘飞红居’内那是摇红姑娘的闺房。”
铁手问:“你们可有跟他动手。”
袭邪答:“他挟持了姐我们都不敢动手反而给他杀了几人。”
铁手再问:“几人?”
袭邪:“十五人。”
铁手咋色道:“山袅杀性确也真烈——你是:他们没在花园、院子里动手?”
袭邪忽然完明白铁手拐了个大弯子到底问的是什么了;他这次没作答只沉着脸沉着气沉着声点了点头反问: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语音十分之冷。
“对了”铁手带笑着指向那棵伤痕累累的榕树随意的问“这棵千疮百孔的树摇红姐又称它做什么?”
“紫微。”
这个名字令铁手和猛禽都很意外)
已微微吃惊。
(哦原来这棵树叫做“紫微。”)
(到底在这株“紫微树”下生过什么事使得孙摇红这姑娘不时要对它狠狠的砍上一刀甚至七刀八刀?还是有什么伤心恨事与这名为“紫微”的老树有关?)
(唉。)
(——这么深的刀痕。)
(——这么深心的恨!)
铁手心里掠过了这些思疑与感慨但嘴里只淡淡应了一声:“哦?这树叫‘紫微’么?”
然后他忽然问了袭邪一件看来毫不相千的问题:
“据我所知袭兄在‘神枪会’崭露头角还是近七八年间的事吧?”
袭邪不置可否:“我起步得晚相长得老出道却迟。”
铁手笑道:“客气了。你初是潜龙待飞后已见龙在田今是龙飞于天可见来日定必龙飞九天。”
袭邪道“我一早已亢龙有悔了。”
猛禽在旁忽冷哼一声用左手拿住右手臂骨道:“肉好酸。”
但铁手仍把话了下去:“既然袭兄在七八年前已出类拔萃而在三四年前终于成为‘一言堂’除‘山君’孙疆之外的第一号人物那么一定听过公孙扬眉这个人吧?”
袭邪脸色一变眼珠一转正待话铁手已然截道:“四五年前公孙扬眉是‘一言堂’里第二把交椅人物在东北一带名震退还就算在‘神枪会’里也给视为日后必晋升为决策大局‘一贯堂’中的接班精英。”
然后他望定袭邪问:“——可是公孙扬眉在三年前却突然完销声匿迹没了影踪却不知他仍在一言堂里?还是神枪会中?活着?还是死了?人在关东还是入关去了?”
袭邪似给问得有点哑口无言忽然反问:”你是来追救摇红姐的?还是来追查公孙扬眉的下落的?”
铁手一字一句的道:“公孙扬眉是一位人才。由于他是人才所以当年‘神枪会’常派他入关赴京我因而会过三次面还交过一次手。所以他也算是我的朋友。”
袭邪道:”神枪会里有的是人才。”
铁手道:“但神枪会里我的朋友不多。”
袭邪道“铁二爷名重天下眼里当是朋友的当然没几个了。”
铁手道:“我不晓得袭兄当不当在下是朋友但袭阁下在关东的确是个人物在神枪会里也绝对是个大人才——”
他语音一落正色道“所以假若有一天袭兄也像公孙扬眉一样的失了影踪我也一定会设法追查你的下落。”
袭邪沉默了一阵才深思熟虑的道:“承蒙瞧得起亦足感盛情。不过三四年前在下只是‘一言堂’里的一名卒公孙扬眉当时是个大人物他的事我不清楚——就算想清楚也清楚不了。清不了楚。”
铁手对他的回答似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他:
“也许是不过袭兄一定记得当年公孙扬眉的外号吧?”
袭邪这一下脸色可阵红阵白眼黑也绽出一种狠色来。
那是狼一般的眼狼一样的狠。
刘猛禽偏在这时候问:“叫什么外号?”
铁手一笑:
“公孙扬眉”他负手看着那棵伤痕累累的树——假如树干是树的脸容那么这刀印到底算是皱纹呢还是泪痕?
“武林人叫他‘紫微星君’江湖人称‘紫微变神枪’‘神枪会’弟子号称他作‘紫微煞星’……”
他看着那棵树又看那一丛丛剩下在春风里兀自艳红轻颤的花簇悠悠的也不知予谁听:
“——却不知这棵紫微树跟公孙紫微可有无牵连?有没关系?”
他是很悠闲。
显得有些狼狈的是一向镇定沉稳的袭邪居然主动的:
“铁二爷是不是还要见在这‘绯红轩’里服侍姐的下人?”
铁手笑道:“不只下人凡跟摇红姑娘有密切关系的人我都想见见。我还想跟他们谈谈是私下的谈谈——我也想去原来铁锈住的地方瞧瞧。”
看看袭邪似给药汁煎溶了的脸色还有像正游山玩水般惬意的铁手那张脸刘猛禽便知道袭邪到头来是拒绝不了铁手的要求了。
——难怪朱刑总要我此趟任命一定要记住两件事的第一件就是要好好学一学四大名捕是怎么办案的了!
——看来姓铁的可真有两下子!
——只不过朱总吩咐的另一件事也决不是这铁脸无私铁了心办案的铁某人可以意想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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