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扬州知府公孙瑞为消夫人之症候,在好友张通判的提议之下,同时请来了神川城中颇具名声的两名郎中,前来府上为夫人瞧病。而他却不知那所谓的秦岭神医雄仁吉,乃是一个行走江湖,骗人钱财的假郎中。他名声虽在中原传得响亮,但却不谙医经,不通医道。又怎会为人诊断疾病呢?
此时那雄仁吉先行去到那屋子之中,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望着青纱罗帐中那公孙知府的妻子,她不停地折腾着,忽而侧卧,忽而起身,都无法安然躺在那里休养。并且,她的喉中传来粗重的喘息之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显得有些可怕。却不知这么严重的病情,这知府的夫人张氏,尚且能够活得多久。
目前实在是毫无办法,只得赶鸭子上架。雄仁吉坐在床边,将手掌装模作样的搭在了脉搏上,还未曾按到正确的三关所在之处的位置上方。捋着胡须,沉吟良久。方才走出了屋外,一脸的洋洋自得,对着公孙知府恭敬的说道:
“知府大人,适才老夫已经了解了她的病情如何。夫人此番可能是中了鬼魅邪气,病的不清。但老夫这里有定喘神丹,专制邪祟,投三副药下去,定然会令夫人的病症痊愈!”
“哦?雄神医说内人中了鬼魅邪气?却是何故?”公孙知府不懂医术,此时听雄仁吉说张氏是中了邪,不由得满面惊慌失措,扯住神医的袍袖,急忙问道。
“嘿嘿,老夫曾在秦岭跟随一位仙师学过堪舆风水之道。在治病之外,还善查风水,通鬼魅。依老夫所见,大人居住的宅邸不合八门遁甲进退游离之法,扰乱了幽冥世界的规矩。所以夫人方才中了鬼魅设下的邪气,从而病发如此之严重。老夫适才已经跟它沟通过了,那鬼魅畏惧老夫这种良善之人身上的正气,现如今已然退避三舍。”
“但是,家宅不吉,还要请知府命下人拆了这府邸,重新选址迁宅,以使夫人无虞啊!”雄仁吉眼珠转了一转,又接着忽悠公孙知府说道。但是他的一双手掌始终都笼在袍袖之中,没有让知府以及一旁的林远志看到,他掌心中由于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知府大人且慢,这位秦岭神医既然讲出了此地不合风水造化,方才导致夫人发病的。但是,知府大人以及这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没有中此邪气侵袭。岂不是荒谬之论?”林远志身为郎中,自是擅长察言观色。此时却看出来了这位秦岭神医面上的焦虑不安,方才开口说道。
“你这布衣,老夫在与知府大人讨论夫人的病情,什么时候能够轮到你这厮说话!”见一旁的林远志又跳出来讲理,那雄仁吉心头虽慌,但却依旧摆着一副高人异士的架子。大声的朝着林远志呵斥了一通。
那知府默然在侧旁听,他虽是向着雄仁吉,从而不喜林远志。但此刻听得林远志所言,也并无道理。他已经在这知府宅邸中陪伴夫人住了十六年之久。从来没有听到过宅邸之中闹出过鬼魅之说。所以,这大宅有问题,他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他上前去拉开了争执不停的两人,对着林远志一鞠躬,温和的说道:
“林郎中,本知府之所以把你请来,是因为对你的一份信任。如今雄神医已然看过了夫人的情况,现在,便劳烦林郎中前去屋中为夫人检查一番吧。”
林远志点了点头,命二童子在屋外相候。他提着药囊,自己走了进去。当他来到屋内之际,第一时间便听闻到了夫人急促的喘咳之声。遂不敢大意,走上前去,端坐床边,伸手扣住三关,详查深浅,细分表里。更兼舌苔舌象,额头有汗或是无汗,四诊合参,一番检查之下,心中已经有了权衡的程度。遂走出屋外,对焦急等候的公孙知府说道:
“知府莫急,夫人所患疾病,吾已知晓。如今,需得宗远志的治法来为夫人进行治疗,以汤药与针灸投将下去,则可将夫人逐渐治愈。”
“可是……夫人自小怕针。针灸的办法,我们也试过了。只不过银针乍一刺入腧穴之内,夫人便会转瞬昏阕过去。此法却是不通。不知林郎中还有无他法?”公孙知府听了林远志要为夫人施针,不禁连连摇头说道。
“哎,夫人既然严重晕针,那远志也只能以汤药治疗了。不过,不配合针灸治疗的话,夫人也会好的相对慢一些。不过,即便是只服汤药,远志还是有着令夫人痊愈的把握。”
听他如此说,公孙知府不由得叹息一声,沉吟良久。方才定下了决心,说道:“林郎中辛苦来此,但我做丈夫的,眼中实是看不得夫人继续受此病痛之苦。所以,林郎中请回吧。夫人的病,本知府还是想要用秦岭神医的方法,为夫人诊治。”
雄仁吉在一旁喝茶静候,听到了知府一口回绝了林远志,不由得眯眼笑了起来。看到林远志吃瘪,他就心头暗爽。虽是他根本不会治病,更不能治好夫人的疾病。但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天下皆知,扬州知府坐镇着金山银山。只要自己哄骗得当,那么自己这一辈子便不再用去辛苦的跑江湖,卖什么假丹药了。只要诸事顺利,他可以立即卷了钱财跑路,渡海跑到遥远的西国去。自此便富足的过完这一辈子!
他站起身来,手拂长须,豪迈的大笑道:“知府大人,有老夫这皇家御医传人在此,夫人的病,便包在老夫的身上。我只要三副定喘灵丹,夫人定会痊愈!”
“哎……庸医啊,庸医啊!为了钱财,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林远志一声长叹,不想再看这庸医在此坑蒙拐骗的丑陋模样。辞别了知府,带了二小童仰天出门而去。自回灵鹤司内照顾患者去了。而那雄仁吉此时正春风得意,对着知府一抱拳,笑道:“老夫的场子尚且需要照顾,恕不能多留。给夫人配制的丹药,待老夫回去之后,即刻便命徒弟们给知府大人送来。”
“那便多劳烦神医费心了……”公孙知府亲自送雄仁吉出了大门,眼见着弟子们抬起大轿,送了雄神医自街角而去。
……
当日晚间,雄仁吉果然命弟子送来了三颗圆滚滚的丹药。正是神医亲手为夫人所配制的定喘神丹,知府见到了丹药大喜过望,当即赐了那弟子一千两黄金,当做诊治的费用。那弟子欣喜而去。
知府拿了丹药,急忙便喂夫人合水服下。可是这丹药吃下了肚去,夫人的病势却丝毫未见缓解。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夫人但觉腹中绞痛不止,上吐下泻,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府中的下人见了夫人发作如此厉害,尽皆都傻了眼。
一开始,公孙知府认为这只不过是服下仙丹的正常反应。可是,伴随着夫人越演越烈,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忙令人去请雄神医前来。但是府中的下人来到东关古渡,却只发现那里冷冷清清,早已不见了一个弟子。那秦岭神医雄仁吉,在拿到丰厚的酬劳之后,已经跑了!
得知雄仁吉跑路的公孙知府跌脚大骂,忙派出士兵到处搜捕雄仁吉的下落。可是如今为时已晚,雄仁吉的丹药非但没有一点疗效,反而几乎令得夫人当场去世。亏得府中颇有上等的好药,方才勉强吊住了夫人的性命。可是夫人的病症却越发的恶化了起来……
公孙知府只恨当时没有看穿那雄仁吉的骗术与伎俩,悔不当初,这个时候,他方才想起了林远志白天所对他说的话语,忙命下人备轿,自己亲自出门前往灵鹤司,前去迎接林远志。而当他来到灵鹤司之时,却见了竹棚之中灯火尚明,林远志正在那里掌灯观书,旁边挤满了患者,他一面为患者们留针,一面为患者们讲解着医书之中的道理。
公孙知府亲自来到这里方才明白,为何林远志与那秦岭神医不同。因为,他的心中始终牵挂着苦难的百姓,大医精诚,怀仁济世,当为如此。所以,他亲自放下了一州知府的威严,为林远志致以诚挚的歉意。邀请他再临府邸,为夫人解除病痛。
林远志无论什么时候,都以患者为先。所以,他听闻夫人服了丹药,病情转恶。急忙随知府归还府中。观察了夫人的情况之后,说道:“白日里,远志见夫人呼吸急促,喘而不宁。更兼头痛不已,额头热甚。更兼观察舌脉之相,皆有明辨。夫人并非似那假郎中所言是中了邪祟恶气,而是感受外感风寒,壅滞于肺。而发此等症状。”
“肺为华盖,居于胸中,朝百脉,主气而司呼吸。又有娇脏之称,易受寒邪侵袭。如今欲解除夫人之病痛,需得以麻黄汤合华盖散而加减相用。以麻黄、紫苏、半夏、橘红、杏仁、紫苑、白前、甘草等诸药水煎服之,可见疗效。”
知府听了林远志的一番分析,虽是他听不明白医术中的辩证论治之法,却也大感言中有理。忙令下人去药库之中抓来草药,煎来了一碗浓浓的汤药,吹温了喂夫人服下。正如那老百姓所言‘对症一口汤’。如今林远志对病情的掌控清楚明白,下药精准无误。只是一碗汤药喝了下去,夫人便明显好转了许多,喘息之际,也不再似从前那等粗重而急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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