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来,凌清安每一年都在关注着丹会,他每一年都在等,等父皇年迈,也等一个能够为他解毒的可靠的人。
当年他少年成名,那时正是弈风国朝中无武将的年代,顾家突如其来的通敌谋逆让皇帝再无法将兵权交予一个外人手里,所以他抓住了这个机会,请战边疆,以一点小手段,一战成名。
那是他最辉煌的时代,是他的时代,那时的他尚叫凌锋,他答应父亲,要做弈风国最锋利的剑,为弈风国拓土开疆。
尽管当时皇帝正是春秋鼎盛,并无立储之意,但朝中依然在盛传:陛下百年之后,那个位置必定是五皇子的。
后来,后来他便中了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阴谋,而下手的人,八成就是他那个四哥。但一个残疾的皇子已经失去了价值,更没人愿意为了这么个人去开罪于当时风头正盛的四皇子。
但凌清安毕竟是凌清安,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明白了枪打出头鸟,他开始隐忍,开始等待。
五十年来,年年都有人丹会夺魁,可凌清安总是不甚满意,这些人的师承、背景被一一记录在案,若说不满意的原因,只有一条,凌清安觉得无法掌控他们。
终于,丹会爆出一匹黑马,无门无派,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唯一的联系,是那枚扶风老祖的令牌。
扶风老祖的威名就算是在弈风国,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但他老人家传言闭关,已有两年多没见影儿了,凌清安只好派人去了扶风门,可扶风掌门对此一无所知,无功而返的同时也让凌清安安下了心。
扶风掌门不知道,证明这不过是那人与扶风老祖的私交,况且扶风老祖正在闭关,那这都算不得交情,又是女儿身,这大概是凌清安最满意的一点,女子心软又重情,很多时候,比那些谋功名的男子好控制得多。
可是那匹黑马消失了,丹会结束之后便凭空消失了,凌清安除了从丹阁那里问出了“尹云”这个名字外,再无任何线索。
直到暮沧国来报,称见到了丹会上面那颗龙玄丹。那个传说中出售龙玄丹的少年被带进了永安城,他那个同伙没有找到,据说是得了钱跑了,这都不重要,那个少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心那个少年的人,比如那个花了十万上品灵石只求一入醉芳楼的人。
凌清安从来没有相信过暮沧国的说辞,那个少年出来承认了卖家身份太像是被人推出来的替身,而且这替身必定无怨无悔。当这个替身至少能活着出现在永安城,但如若不做,他那一时意气招惹的人,可不会允许他再活着离开暮沧国。
无奈这些事情发生时,他正在永宁寺随驾,可艳姬没能将人留下来,他为此遗憾了许久。
好在国师提出为他引荐一位医师,其实他对那医师倒是兴趣不大,重要的是国师肯接受他的示好,这位永安城中出了名脾气不好却深得上心的国师,若是能拉到自己船上,不可说不是一件利器。
他万万没想到国师引荐来的这位医师,便是他求之以久而不得的那个人,暗一在见到云衣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天将助我,那日凌清安在密室里仰天大笑。
说实话,云衣从始至终拒绝的姿态某种程度上是让他安心的,因为这一系列的巧合实在过于巧了,尽管有国师的引荐,他还是想不明白云衣进入五皇子府的目的,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凌清安依旧窥不出什么端倪。
他不得不相信国师和云衣一直以来的说法——仅仅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凌清安自顾自地以为云衣和云浔大概同出一家,兄妹或是表兄妹之类,大概由于某些变故,二人落拓江湖,各有际遇,终于在这弈风国重逢,并且想就此安家。
这便是强者的自以为是了,在这句对弈中,凌清安手中握着的,终究是要多于云衣的,所以他能猜他所猜、信他所信,既然解药已有了眉目,下一步,便是慢慢收网了。
云衣也说不准现在这种局面究竟是对她有利还是不利,从好的一面想,凌清安至少相信她是中立的,而另一方面,她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向凌清安表明她仕途上的野心?难道非要将这种仕途上的野望转换成对那个皇后之位的野心,才能赢得凌清安在夺嫡之路上的依赖吗?
凌清安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云衣只是想想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更莫要说每天都要对着凌清安装成那副样子,云衣在心里对这条方案狠狠画了个叉,并暗自发誓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启用这条下下策。
“殿下......”云衣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笑得十分尴尬,凌清安安静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云衣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突然觉得无话可说,“我来为殿下祛毒吧。”
“那麻烦姑娘了。”凌清安没有好奇云衣的欲言又止,只是乖巧地坐在那里,满眼期待地看着云衣。
云衣将那颗丹药从玉瓶中倒出,递给凌清安,“殿下先将它服下,而后试着运气,以气息将其推到腿部。”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若是觉得难办,我可以以丹火相助。”
凌清安点点头,但对云衣主动提出帮助那句置若未闻,只是依言将丹药吞了下去,而后闭目运气。
虽说这丹药理论上便是解药了,但毕竟还不曾在人身上试过,何况这也不是她所熟知的领域,云衣坐在那里看着闭目的凌清安,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许久过去,凌清安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表情却越发痛苦,云衣不放心地起身,试图直接以丹火帮他催发药性,却在下一秒被凌清安双腿激发出的黑气所惊。
云衣从没干过解毒的事儿,也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只觉那浩瀚黑气实在壮观,但只消一秒,那黑气复又全部消散,仿佛刚刚只是云衣的错觉。
凌清安终于睁开了眼,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畅快和爽觉,“姑娘果然妙手丹心!”
看样子是解药生效了,云衣松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这句赞叹一定是真的,云衣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因为我真的很厉害,但尽管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云衣面上还是谦虚地摆摆手,“殿下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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