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也爱那个和和气气,敦敏徇齐的太子弟弟容玉,但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他无法因为爱护弟弟而让出去。
六王爷在皇宫待得久了,渐渐发觉这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只要你能与它共存,有什么又是过不去的?
这么多人,一代又一代的,都这样过来了,难道他们都认为自己错了吗?
全琮带有遗憾,年少明媚张扬的伙伴如今一脸晦暗的心事,犹如长了火苗般,在他的脸上慢慢烧灼,那些骑马在皇城掀起一尾尘土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想起来来都不太真实。
他问道:“蕴蕴,时间是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谢怡蕴想了想,知道他是在寻求一个答案,让自己苦涩的正直有着力的地方,她认真地看着他,用从未对任何人使用过的谨慎神情道:“全琮,我不知道时间是否是最可怕的东西,但我知道时间会告诉人真相。”
全琮像十六岁那日父亲带他去后山,将整座皇城展现给他时,因所受的震撼发自内心地笑了,尘埃落定需要时间的推动,在这之前,他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全琮那张因情绪动荡而略显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道:“蕴蕴,我明白了。”
他一直都很擅长等待,只是有时会忽略心急的本性。
谢怡蕴比他更擅长,来到这个朝代的前七年里,她都在等待再回到之前的世界,后来当然也没找到回去的办法,倒是这个过程磨炼了她的心智,你为一件事准备了七年,最后换来一个徒劳无力,须得花费百倍的坚韧才能抵抗期待落空的悲愤。
从城郊回来后的半个月里,谢怡蕴和全琮都在等待。
鸡鸣时分全琮去上朝,亲亲她的嘴角,听那群大臣又在出瞎主意。上朝完后,嘉庆帝还恻恻地盯着他,不肯相信他就此罢休,说道:“全琮,你还真听话。”让他放弃打皇家的山头,他真放了,不是有诈,就是有招。
全琮在明明德般,朗朗大方地抖肩膀:“臣近来学会了一件事情,拿不到的东西不要愚妄。”
“呵!”嘉庆帝听笑了,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那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像他现在那个妻子,当初可是哭着求他,半威胁才娶到的。
“我求来那块地有什么用呢?”全琮无辜地笑笑,说出来的话让人反驳不了,“我求过来让什么主意也出不出来的大臣给我添堵?我求过来让怨愤冲天的百姓拿我当出气筒?”
全琮那样子仿佛真的是万事撇清,一身轻松。
嘉庆帝看着看着就有点生厌了,朝堂果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能干一点事的,都被污染得乌烟瘴气:“你滚!”他锉着牙齿,恨不得全琮永远消失。
全琮高高兴兴地滚了,回家和他的蕴蕴讲这件事,着手画草图的女子从笔墨间抬头,看着因出了一口恶气而眉飞色舞的男人,不经意地笑了笑:“少招他。”
嘉庆帝那凑脾气,你和他对着干,他想方设法要把你镇下去,你顺从他后,他又觉得无趣。
全琮不在意地摇摇头,凑过来看她画的图纸,也不知道蕴蕴师从哪里,设计的房屋、构造、布局,完全自出一派,又非常有道理,一看就知道省时省力,不由得发了神,凑得近了,把谢怡蕴执笔的空间都吞噬了。
“少招我!”谢怡蕴推开他,又埋首专注手里的事。
全琮不满,这段时日,因着城郊的事,谢怡蕴时常画图纸画到深夜,没回房,蜷在书房里睡了,有时候想到什么事情,还会招沈侪楚询问,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心里的醋都要打翻了。
有一次沈侪楚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一不小心动了情,来到谢怡蕴面前比划,身子挨得比较近,全琮从隔子窗上看见两道身影交加,一个咕噜从塌上起来,去他们商谈的桌上拿了一本诗集。
后来谢怡蕴商量完了事,来里间看他,没戳破他暗藏的小心思,只问道:“你看了几首诗了?”
全琮应答如流:“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谢怡蕴笑,扯过他手里的诗集翻开一看,方才他分明看到:“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全琮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窘迫,反倒一脸直白地背他刚才看到的诗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都说相思无用,我因相思添了惆怅,也算是清狂了吧?
明白了全琮言外之意的谢怡蕴哑然失笑,不过和旁人说了几句正经事,全琮就用相思错付埋怨她,顺便夸赞自己,虽然你这样,可我还是在思念你,我优秀吧?谢怡蕴无言以对,并默默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全琮,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
“我们可以干一点正经的事。”全琮急不可耐地脱掉自己的单衣。
还未走远的沈侪楚在走廊上听见一声来自女子娇俏的惊呼,与后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笑意,仿佛月光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身上,但他的步伐没停,他告诉自己,人生没有两全,你总要舍弃一样,才能被命运允许继续走下去。
在这样愉快的氛围里,白昼越变越长,变化终于来了。
先是来的南阳王府家的管事,在会客厅求见,等谢怡蕴出去看了,才发现唐则安身边的赵妈妈也来了,虽然表现得客客气气,但谢怡蕴还是发现了假象之下的怒气,她道:“二夫人,我们家王妃请您去府上一趟。”
全琮都把梁衡打成那样了,还丢了一个南阳王府不想要的女人进王府,梁家人对她有善意,谢怡蕴换个脑袋都不信:“诚心来请,自会奉上拜匣名帖,派你来说两句,我就去了?”
谢怡蕴嘲讽地笑笑,南阳王府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奸即盗。
果不其然,赵妈妈气焰落了下去,放软语气道:“二夫人,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是个软性子,争也争不过房里的‘莺莺燕燕’,眼瞅着着急,这不,打算给世子物色一个清白乖巧的良妾,可您家大姑娘不准,特来请您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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