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慈,哀家知道。但心慈者难为君。陛下首先是位好国君,其次才是好夫君,好父亲。在国事面前,不应有任何个人情分,陛下应该清楚。”
“既然如此,母后何不将朕的子嗣赶尽杀绝?从此无牵无挂,母后再也不用为后宫任何事烦恼,岂不称心?”
齐知让此番话一出,自己也觉得心惊。阶下的朝臣,不少都是盛家羽翼。公然顶撞母后,无异于当众树敌,将自己置于困境。
不等齐知让出言解释,丞相盛昌平先从众臣中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年轻气盛,阅历尚浅,不理解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也是情理之中。还望娘娘和陛下静心消气,以和为贵。”
盛太后沉沉舒了口气,一副宽宏大量的释然模样,缓缓退到珠帘后的座塌上,朝盛昌平又问,“那么依丞相看,哀家与皇帝,孰对孰错?”
“回太后娘娘,臣以为此事不应局限于眼下局势,还应纵观古今,着眼大局。”盛昌平自若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丞相将古今之事,条分理析地说给诸位听一听,也好让陛下明白。”盛太后不顾齐知让拦阻,兀自命令道。
齐知让眼见盛太后与盛昌平一唱一和,不用问便知是预设之局。而盛昌平口中的那些陈年往事,齐知让也早一清二楚。
二十年前,南山之役,先皇亲自率兵攻入琉璃,战必胜,攻必取,军队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可正值意气风发之时,琉璃突然来了一位高人,无名无姓,相貌平平,却有盖世奇功。
一人一剑,横扫千军,气势如虹。不出半日,万人精兵竟溃不成军,分崩离散。
自那以后,海宫和琉璃以北水为界,南北并立,独自为政,多年来相安无事。
而战后才知,这位力挽狂澜的琉璃恩人,不是别人,正是海宫皇后的生父简随。
盛昌平见齐知让掩面出神,已将他的心思猜出一二,急忙又作提醒,“陛下不要忘了,皇后乃叛臣之女,家族本性,最是难除,如今再加上这谶语,小公主日后必将做出背君叛国之事……”
“背君叛国?你们倒是一个个口口声声忠君效国,可朕的话,又有谁听从?”齐知让声音清冷,神色黯然,怔怔自嘲道。
朝臣皆怕,跪地齐呼恕罪。只有盛太后一人仍神态如常,低头轻叹,又道,“也罢,既然陛下执意留下公主,多争无益。哀家倒是有一法,不知陛下可愿答应?”
齐知让背后霎时泛起一片薄凉,隐隐觉得不安。
盛太后端坐于塌,雅致异常,轻启朱唇,娓娓道来,“南山一役,海宫败了。败不在人,而在功法。简家是武学世家,其祖先曾创立绝世武功朝暮字诀,从此威震武林,名声渐起。因其威力过猛,其后百年,这武功便遵从简家家训,朝字传男,暮字传女。朝暮合璧,共同击敌,优势方显。”
齐知让仔细回想起南山决战之观,时隔多年,犹觉得惊心动魄。那时自己年纪尚小,随母亲躲在屋内,月下远山,笛声轻灵,其间隐约可见一人幽影,潇洒自得,绝世凌尘,似踏歌而舞。而这似柔实刚的清奇武功,正是朝暮字诀。
“哎呀,娘娘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心直口快的护国将军鲁一听完盛太后所说,立时心急如焚,一拍脑门便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是简狗贼的女儿,小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如此说来,不都是简家血脉?不算近亲,也有远缘吧!要是暮字诀传给了小公主,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功,她……她……”鲁一将军一时语塞,说不清楚。
“将军所想也正是哀家所想,”盛太后怜怜叹了口气,继续说,“若小公主真做了暮字诀主人,势力就难以控制了。所以哀家才想,请陛下出面,让皇后交出暮字诀,存于皇宫,从此不再由简家保管。没有了暮字诀,皇后母女对朝廷的威胁便小了不少,陛下愿留下这孩子也无妨。”
“简直荒唐!皇后自小和父母离散,一直陪在朕身边,从未习武,更不曾接触简家人,哪儿来的暮字诀?”齐知让心急辩驳,语速也不自觉加快了。
“哀家当然相信皇后不会暮字诀,可不会不等于不知。陛下细想,南山一役后,简随将朝字诀带去琉璃,简家众弟子也随之而去。可暮字诀却从此匿迹。简家竟然放任如此神功消亡,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盛太后所言不假,这二十年间,不论朝廷还是坊间,不知有多少人试图寻过暮字诀,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可惜,莫说习得功法,就连这高深武功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思考下来,齐知让自己也忍不住怀疑。要说海宫有什么地方,既能避开江湖侠客,又能远离军府官兵……不就是皇宫吗?
而宫里最有可能掌握暮字诀之人的确就是皇后。
可皇后刚刚生产,身体虚弱,昨夜又心神不宁,几欲自戕。齐知让实在不忍此时去宛心宫,再向她提什么暮字诀。
良久,齐知冷笑一声,岔言道,“既然母后早就有此推断,为何还要等到今日?如果想知道皇后是否留有暮字诀,母后自己去问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拿朕的孩子作为要挟?”
“陛下与皇后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皇后对陛下也最是信任。同样的话,哀家问不出,皇帝便问的出。”盛太后舒雅一笑,淡定又道:“小公主之命,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满朝文武也随声附和,跪地请命,望陛下早做决断。
齐知让环顾四周,这万人之上的偌大宫殿,寥寥算下,竟无一处可以容身。他是皇帝,却早已没有选择的权利。
“钟和!”齐知让不得不下令,“现在带人去宛心宫,告诉皇后,暮字诀和小公主,二者择一。”
“这……”俯身领命的护卫钟和不禁为难,“事关重大,若皇后娘娘执意不从,又该如何?”
“抗旨不遵,依律当斩!”盛太后厉声命道。
“臣遵旨。”
宛心宫前。
小太监急急慌慌边跑边喊,“娘娘,娘娘……”
“你要做什么?皇后娘娘还睡着!”净伊叉腰把着门,一扫帚挥下去吓得小太监一激灵。
净伊定睛一看,这小太监竟是皇帝身边的慎公公,语气立刻恭敬了三分,心里也觉得忐忑。
慎公公丝毫没有责怪净伊的无礼,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赶时间,喘着粗气奔进了屋。
“慎公公,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皇上今日上朝出事了?你说话啊?”皇后暗觉不妙,挣扎起身问道。
慎公公倒是想说,可一路从正阳殿奔到宛心宫,早就没力气开口了。
净伊看了皇后眼色,连忙从旁端了盏温水。慎公公才喝了半口,稍适润了润喉咙,又急着说道,“皇上刚下了旨,要您暮字诀和小公主二者择一。”
“二者择一?”皇后忽觉眼前一亮,“难道朝臣没有为难皇上?我的伶儿……也不是非死不可?”
“的确不是非死不可。”慎公公安慰道,“可您拿的出这暮字诀吗?”
慎公公又强调了一遍,皇后才刚回过味来。自相识以来,皇上虽知道她是简随之女,却从未问过暮字诀半句。如今落井下石,拿幼女性命威逼之人,也定不会是皇上。
慎公公见皇后不答,心中已有了答案,又说,“奴才不跟您卖关子了,实话告诉您,就是皇上派奴才过来的。”
慎公公说完,从怀里掏出本旧书,书封上题着“暮字诀”三字。
“皇上让奴才告诉您,一会钟和将军来宣旨,您把这书递出去便是。”
皇后接过这书,双手不自觉颤抖起来,眸中泛起泪光,转而丢下书,掩面而泣。
“娘娘,奴才知道您虽然自小离开简家,但血肉相连,您还是简家人。祖宗家训到您这儿毁了,您肯定难受。可是现在,真不是哭的时候!”慎公公搀起皇后,又劝道。
皇后不言,回眸望着刚被吵醒,呜呜啼哭的伶儿,心下一沉,恨恨地说,“叫皇上放心,本宫定会交出暮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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