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却依林成所说将伶儿抱至他屋内床上,自己则谨慎守在一旁,自始至终精神紧绷。
要说他有多关心伶儿的伤势,那倒不见得。
只是这丫头既想出女扮男装的法子,此时若被人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
莫时却坐在床边,将背挺得笔直,一脸微笑看向林成,心里却不住盘算着接下来的鬼主意。
林成则将配剑取下放在桌上,转手倒了杯茶,边喝边瞧着他。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像是结了冰。
若是没有莫时却怀中婴儿不时传来的哭声,简直叫人以为时间静止。
而这样寒气逼人的态势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那孩子终于被哄睡了。屋内重归寂静。
林成的茶喝完了,只得专心致志看着莫时却。
他平素不是个喜欢随意说话的人,特别是和陌生人。
只是这六年间,来国公府的陌生人越来越多,他倒也没那样忌讳了。
“你……渴不渴?”林成朝莫时却问。
莫时却面上不做表示,心里却实在吃了一惊。这小公子也真能沉得住气,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气定神闲在这儿喝茶,还要请他喝茶……
莫时却皱眉道:“公子难道不该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俩是谁,怎么遇上通州二盗,又怎么中的毒?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在国公府?”
莫时却话没说完,先被林成一个微笑打断了。
只听他缓缓道:“你想说便说吧,你若不想说我也绝不强求。”
“啊?”莫时却惊得整张嘴张成了圆形。
林成笑了笑,开口仍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只道:“孟子有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我知道不管你们来国公府做什么,定有你们的苦衷。现在看来,你们没做成什么坏事,我又何必和你们过不去呢?”
“照你这样说,那通州二盗在你府上下蛊,你也不打算惩治了?”莫时却又问。
林成点头,又道:“他们中了李鱼的麻箭,已是惩治了。”
莫时却登时急了,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床上的伶儿道:“可那麻箭也伤了我们,这又算什么?”
林成知他着急,神情有些窘迫,认真看向莫时却,好言好语道:“所以我才特意留在这里,想等这位小兄弟醒过来,朝他赔个不是。”
莫时却这下才明白,这个林无退可真是天下第一的菩萨心肠。
早知他如此好说话,伶儿还何必女扮男装,把一切搞得这么麻烦?倒不如直接朝他说出来。
“哈!你以为赔个不是就完了?”莫时却背过身,插着手,将头昂得高高的,似乎就是要给林成难堪。
林成已被他说得羞愧难耐,面颊透红了,双手攥了攥拳,问道:“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好?”
莫时却见他上套,嬉皮笑脸转过身来,机灵道:“要是你真的觉得愧对我们,就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只要我能帮到一定会帮。”林成立刻答应。
这远比莫时却预想的爽快得多。
莫时却眨眨眼,跳到桌边,坐到林成对面,乐道:“我听说,公子与太子殿下交好,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府?”
“你为何要进太子府?是寻亲,还是办事?”林成进一步问道。
太子妻妾成群,太子府几乎每个月都能迎来几个不知名的远房亲戚,起初太子信以为真一一救济,可后来,百姓们觉得有利可图,不论真假便都找上门来。再之后,想凭“亲戚”二字进太子府便难了。
林成知道此情,又看莫时却衣衫破旧,并不像宦官子弟,因而才这样问。
莫时却没有半点犹豫,直截了当道:“寻亲!”
话间激动,像要把林成生吞下去一般。
林成朝后欠了欠身,瞧见他这副模样,倒也不像是到太子府碰瓷,莫非真是寻亲的?
想罢便朝莫时却细细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莫时却有个姐姐,叫莫秋妍,幼时迫于生计,到阑珊阁习武,莫时却也跟随她身边。
虽说莫时却自小看姐姐练武,可他每每想学却总被姐姐阻拦,只听她说“杀人不如救人”的道理。待他再大些,莫秋妍便将他送去了清音观。
而三年前,莫时却在清音观突然收到姐姐消息,说她要离开昌池阑珊阁,远嫁奉阳。所嫁之人也并非常人,而是海宫太子。
直到现在莫时却想起来,仍觉得有些仓促,有些忐忑,更有些难以置信。
他说完,盯着林成,期待地眨眨眼。
谁知林成像在有意躲他一般偏过头去。
要说太子府那么多莺莺燕燕,林成绝不可能都记得住,可莫秋妍这个人他却知道。
其实早在三年前,莫秋妍一来奉阳,便没有留在太子府。
即便她相貌出众,文武双全,又身怀有孕,太子殿下也绝无可能收留她。
只因同时看中她的人还有陛下。
林成深知陛下所思。自简皇后离世,陛下便一直郁郁寡欢。后宫粉黛三千,不乏被手腕圆滑之人引介的形似简如之人。
可形似神似,哪怕与她分毫不差又如何,她们终究不是简如,也自然不得圣心。
这些年齐知让身边的人屡屡猜测,陛下用情至深究竟为何?细细想来,有人想出了些眉目。
简如是何人?简家之后。
她的父亲,是朝字诀主人简随。就算她终身未习武,可有些东西,是渗入骨血割舍不掉的。
因而要像找到一个真正像她的人,一定要在武林中找。
这一找便是许多年,一直无果。直到那些人寻到莫秋妍。
莫秋妍样貌出众,可谓百里挑一;阑珊阁向来文武兼修,内外并举,她的才华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她久居阑珊阁,早已练就一副与世无争的温和脾性。天底下,大概不会有比她再像简如的人了。
众人朝齐知让提议的次日,齐知让便下旨派人前去昌池阑珊阁寻找这位奇女子。
可谁知圣旨还未出奉阳,莫秋妍便已到了太子府。太子虽有留她之心,却没这胆子,只好狠心送她入了宫。
至于入宫之后……林成想到此处不禁为难。后宫之事却远不如市井消息好知晓。
况且今日之前,他也不过是知道莫秋妍这个人,并未过多关注过。因而她在宫中如何,她腹中的孩子又如何了?林成一概不清楚。
莫时却见林成迟迟不说话,感到不妙,忙问:“你该不会想抵赖吧?”
林成这下实在是笑不出了,温和摇摇头,只道:“若你决意要找你的姐姐,去太子府是没用的,要入宫才行!”
“入宫?为何要入宫呢?”莫时却疑惑道。
林成抿抿嘴,不觉犹豫了。这真相若是说出,只怕对他太残酷了些。而这般伤人的话,林成绝不会说。
“哦,没什么。”林成只道,“只是现在殿下不在太子府,府内都是妃嫔娘娘们,由我引你入府实在不方便。不过,三月初便是桃宴了,到时太子府所有妃嫔都要入宫参宴,我自然也会去。人来人往,说话也方便些,那时我带你入宫,帮你向殿下说上几句,应该能让你见到姐姐。”
莫时却听完,眉头皱得更狠了,又问:“难道桃宴前,殿下都不回奉阳?”
眼见就快编不下去,林成紧张地低下头,不确定地道:“是的。”
莫时却叹了口气,想想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又道:“公子肯定比我更清楚宫中之道。我信你就是了。不过这段时间,我总不能在这奉阳城闲逛吧!”
“这个小兄弟不必担心,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就住在国公府。”林成笑道。
莫时却听他这样说,又神气起来,仰着头,舒适道:“这地方嘛……住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吃的怎么样。”
话音未落,屋门忽然开了。李鱼自后进来,身后又跟了两个家仆。
家仆手里端了两碗面和一碗米汤,面是林成特意嘱咐厨房为伶儿和莫时却下的,米汤则留给小孩子。家仆将这些放在桌上,转身退了下去。
倒是李鱼,一屁股坐在桌旁,单脚踩在凳脚上,斜眼瞟了眼莫时却,吼道:“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
转而再看向林成时,自怀中掏出一只小陶瓶,方身窄口,“砰”地一声立在桌上。
“解药!”李鱼道。
林成拿起瓶子,摩挲片刻,又打开闻了闻。
“放心,真货!其他弟兄们服了药,已经好多了。”李鱼道。
林成叹了口气,总算放心了些,转而又疑惑道:“可刚刚这位小兄弟说通州二盗所用的是蛊不是毒,要解蛊,总要把蛊虫驱出体外。怎么会只是吃药这么简单呢?”
“唉,你还真是个书呆子!”李鱼挠挠头,已觉得不耐烦,便粗粗解释道:“这药是催吐的!这种蛊虫很贼,专喜欢钻到胃里,待他将虫吐出来就好了!”
林成低着头,闷想了片刻,狐疑盯着李鱼,问:“你该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样吧!”
李鱼耸耸肩,仰头看着天花板,不悦地道:“我哪敢啊!你林无退要救的人,我怎会耍花样?”
林成这才放心下来,将解药拿到床边,朝莫时却道:“小兄弟,请给他服下吧!”
莫时却接过解药,道了句多谢,自那瓶中取出颗药丸,放入伶儿口中,又用手捋了捋她的喉咙帮她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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