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大人的意思是...”众人吞吞吐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样说出这个决定。
“老夫的意思,和你们想的一样。”晏昂之左右环顾后又道“若要保全君上,保全缙朝,只能在并州城外埋伏。”
接下来的话,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埋伏圈不也就是交战点么,如此说来,并州在此战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思及此,脖颈上不禁沁出一层冷汗,以前征战只为保护缙朝的百姓,此次却是要将手中刀刃砍向自己保护的人,命运是多可笑的轮回啊。奈何人微言轻,只得一个个侧头看着胡耘锋,眼下,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胡耘锋了。
胡耘锋额上已有青筋凸显,余光里众人带着期盼一直盯着他,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前不久才得了孩子,不管是为了给孩子积德也好,又或是为了给妻子祈福也罢,都不该这样屠杀自己人。可是胡耘锋哪有什么办法,若是不舍弃并州,叛军进京才是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又会有谁能解决残局。“属下...明白了,定不会让国公大人失望。”
众人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他们自己心下也在打鼓,是进是退成了心中难以跨过的一道坎。进是忠君之事,可是要杀数以万计无辜之人。退是保护一方百姓,却身负背叛君主的骂名。
晏昂之很清楚他们的为难,他也不愿将刀锋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各位都是跟随老夫出生入死的,咱们武将是粗人,马革裹尸是宿命,虽然咱们不会写文绉绉的词句来诉说着家国情怀,可是咱们也从来不会杀害无辜百姓。可是眼下情形是何等危急,大家心里是清楚的,弃车保帅是咱们唯一可以做的,并州...不舍不行。”
良久的静默,门外狂风大作,嘶吼着,叫嚣着,似乎在笑话他们多年来练就一身武艺就是为了屠杀百姓的。
过了好久,适才提议派人打探消息的将领开口道“潜伏并州的那些轻骑,该做什么呢?”
“探子误事,老夫已将他处置了,可如今那么大的事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咱们朝堂中人还一概不知,这样传出去不行。叛将若进了并州烧杀掠夺倒还好,咱们将其拿下也是顺理成章。若叛将怕惊扰朝廷,就需要这些轻骑替他们做些事了。”
“何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却还是想听听有没有好的事情。
“若打探到叛军即将出城,那么他们就要伪装成敌军...屠杀并州百姓。”晏昂之垂头,看了看搭在膝上的手,他明明是想日后多行善事,为女儿谋福祉的啊,可是现下,他到底在做什么...“此次战事比以往每一次战事都艰难,不止杀人,还要诛心,诛自己的心。老夫家有妻女,虽位高权重,也会惧怕这些罪孽,可若咱们放弃这一战,整个天下都要遭殃,还请各位,睁只眼闭只眼罢。”
众人皆相视,又起身抱拳行礼“属下明白。”
晏昂之又道“此次出发并州,八万兵马就够,余下两万护卫京城,你们意下如何?”
胡耘锋蹙眉“国公大人,京中兵马与北境兵马本就实力悬殊,若北境此次进京超过十万人,咱们必败无疑啊。”
“所以要事先埋伏于并州,咱们只有这一个机会,也只能占得这一个先机,即便败了,也要将其绝大多数人马消灭,若叛将还有余下的人,京城兵马也好应对。”晏昂之想了好久,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若将京城人马全部带到并州,皇城孤立无援才是最可怕的。“胡耘锋,你镇守京城,若时间来得及,就向青州传信,请青州调集兵马相助。”
“可...青州能用的兵马寥寥无几啊。”胡耘锋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若真是缙朝兵败了,叛军进京,他若敌不过岂不白白牺牲了并州的所有将士。
“现下还有别的办法么?叛军何时到达并州无从知晓,万一明日便到,又该怎么办?届时都不用青州增援,可能消息传到时,新君已经既位。奋力一搏...是咱们为缙朝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屋里又再一次陷入沉寂,这场战,十有**是回不来了。
晏昂之道“咱们此生的命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么?大丈夫何惧生死,只要能为君上,为缙朝护卫一天,便是死得其所了。”遂起身端起茶盏道“老夫在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惟愿并州大捷,此生再无战事。”
众人闻言,亦端起茶盏回敬。
“军中需秘密部署,大家就莫在耽搁,先回军营吧。”
大战在即,时间是先机,众人忙行了礼便告辞了。
胡耘锋留了下来,看着一众散去,才道“国公大人,此次您是想亲自前往并州么?属下可以前往,国公大人镇守京城就好。”
晏昂之看看他,知道他心里想说的,他与他哥哥胡耘忠是一样衷心的,若是察觉危险,即便自己赴死也不会让晏昂之前去。可是晏昂之也明白,在京城的人才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他的孩子还小,妻子缠绵病榻不能起身,谁又狠得下心让他去下这一场凶多吉少的赌注“你这小子,还要与老夫抢功劳么?老夫的女儿在宫中跋扈,君上实在不喜,老夫年岁大了,又别无他法,只得多打些功劳,好让君上莫要冷落了她。这个时候,老夫定是要去擒下叛将的,若有幸荣升,定会多送你些金银,你可莫要起贪念啊。”说罢开怀大笑,拍了拍胡耘锋的肩膀。
胡耘锋深知这一番宽慰是眷顾他,还想张口辩驳些什么,晏昂之又道“待日后老夫卸甲归田,你大可肆意搏杀,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今日,老夫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手到擒来的功劳让与你。时间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胡耘锋忽觉眼眶有些热气,长舒一口气道“还望国公大人凯旋归来,届时属下定会带着妻儿来讨要金银财宝无数,还请国公说话算话。”
晏昂之大笑“你只管带人来,老夫决不食言。”
胡耘锋抱拳行了大礼,后转身离开。
晏昂之看了看烛火已燃过半,光亮也有些微弱,不禁感慨人死如灯灭,是不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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