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师,种桃人……”坐在半山腰的精舍中,孟一苇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虽然书院夫子的身份,足够他淌过大半座江湖。但是对于一位能够种活仙树的道门大真人,却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威慑力,特别是自己还是个声名不显的新晋小夫子。但是这位种桃真人,对自己倒是有些过分殷勤了。
刚才,自己一再推辞,才没有直接被请到山顶的斗悬宫。即使这样,也被安排在山腰最清幽的一间精舍。
他需要我做什么呢?
推开窗子,孟一苇看向紧邻他的另一座精舍。
剪云山是道门祖庭,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香客前来拜山,其中不乏身份尊贵之人,怎么也不能让其在山上餐风饮露。所以道门就在剪云山的半山腰修建了许多精舍,作为贵人下榻之地。除此之外,还有干净的二层木楼,虽然没有精舍宽敞,但是也能提供床铺和热水。只要是来剪云山上香的信徒,都可以暂时入住。
明天是剪云山新晋小天师的祭天大典,来观礼的人更是比平时多了几倍。精舍和木楼早已住满,后面再来的人只能在山脚搭帐篷对付一夜。
孟一苇的精舍在最高处,后面就是终年不谢的桃花林,下面转过一道小溪,就是另外一座。
这座精舍虽然不如孟一苇所住的环境清幽,但是规模却大上几倍。倚靠一处山坳所建,高墙灰瓦,藏风纳水,倒像是一座别院。
此时,以孟一苇的眼力看去,庄园的门口居然站着两位披甲执枪的大煜军士,而大门上插着一杆旌旗。旗上是两个漆黑如墨的大字,“镇北”。
孟一苇看了一眼与剪云山格格不入的“镇北”军旗,突然明白了种道人的难处,自己似乎又卷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合衣躺下,感受着元气正不断的进入身体,孟一苇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剪云山,群鸟争鸣。
剪云山分阴阳。阴面是后山,元气逆流奔涌。鸟兽鱼虫,轻易不敢涉足。阳面则是前山,与山下一般无二。
拂晓时分,天色尚未大亮。来观礼的香客已经络绎不绝的登山。
而孟一苇此时已经站在了山上,身后就是道门祖庭斗悬宫,身边则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小道童。
“你叫什么名字?”百无聊赖的孟一苇问问道。
“回小夫子,我叫余裕。”小道童恭谨的回道。
“玉玉?羽羽?鱼鱼?”孟一苇觉得小道童的名字有些拗口。
“是吉庆有余的余,富贵宽裕的裕。”小道士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这样来说倒是个好名字,比其他道人的称号都有烟火气!”孟一苇真心夸赞道。
小道童则看着空无一人的露天大殿,不有些尴尬!昨天晚上,三师祖把他叫来,让他明早去半山腰的天字号精舍,去接眼盲的书院夫子!
那可是书院的夫子啊!余裕小道士上山不久,用的还是俗家的名字。虽然上了山,成了道童,但还是知道山下人间的书院,是个多高的存在!如今那座高高书院中最高的夫子,来到了剪云山,还要他去引路,小道童紧张的一夜没睡好。
今早天还没亮,余裕小道士就来到了孟一苇的精舍。孟一苇一夜纳气,睡得极浅。感觉到门外来人,就打开了门。
于是就被小道士请上了山。
可小道童余裕没想到,这位极高的书院夫子,虽然目盲,却行的不慢。等两人来到山顶大殿,大殿上还空空如也。
孟一苇倒是无所谓,反正山顶视野极好。从山脚直达山顶的石阶,像一条长龙,络绎不绝的香客正在向山顶赶着,更远处是摩天触地的北方崖壁,往南看,却能越过所有的山峰,望到泗水平原。
“小……夫子,要不然我去禀报三师祖?”小道童觉得,让书院夫子在空空的大殿上干等着,好像有些不好。
“不必麻烦了!下面的香客也快爬上来了!”
果然,腿脚快的人已经要马上登顶,最显眼的就是前头那杆随风张狂的大旗,和走在旗下的背刀少年。
这个荒人少年居然是镇北军的人?镇北军当年可是屠戮荒人的尖刀啊!
剪云山顶的天空罩着一块圆圆的云朵,像是一只盖子罩在道山上,以至于此时天已经大亮,孟一苇却不知道太阳有没有升起来。
“这是从山脚流上来的元气,形成了云朵。”种道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孟一苇的身旁,顺着孟一苇的眼睛抬头看到。
“你不知道我是盲人?”孟一苇问道
“小夫子是盲人吗?”种道人反而了一句,随后笑笑说道,“就算是盲人,可是心眼却是通的!”
孟一苇看着即将上山的黑色大旗,“大真人,剪云山准备让我做什么?”
种道人收起了笑容,不过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 “小夫子,可知道剪云山姓什么?”
“剪云山应该姓张吧!”
“是啊!道宗出世之前,历代天师皆姓张。不过,道宗羽化之前,第一次将天师之位传给了外姓之人。”种道人说道
这些孟一苇倒是知道,道宗张纸坛的关门弟子,陈山榆,就是剪云山的第一位异姓天师。
种道人继续说道,“可是,这八百年来,却只有这一位异姓天师,剩下的都是出自张氏。”
“我记得即将祭天的小天师,好像也不是姓张吧!”孟一苇问道
“如拙是掌门师兄从山下领回来的孤儿,上山第二天,就被内定是下一届的天师。”
“哦,看来本代的张天师,是想效仿道宗,将天师之位传给异姓人!”
“正是”种道人看着孟一苇点点头,“可师兄不是道宗,张氏一族还有其他的声音。”
“所以,那些不愿意看到异姓登上天师之位的人,就请来了镇北军?”孟一苇问道
“唉!”种道人叹了一口气,“剪云山,毕竟还是大煜境内的剪云山!”
两人说话间,镇北旗已经立在了大殿之上,旗下除了背刀的少年,还有一个披甲配刀的将领。看到那漆黑的铁甲上,趴着一只火眼竣倪,孟一苇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居然是镇北候亲自来了!
镇北侯,虞潜陆,麾下四十五万镇北军,辖区从极天涯至铁环山,横跨衮、凉、朔三州,兵马之盛位列六镇兵马之冠。
镇北侯也看到站在一起的种道人和孟一苇,脸色立刻变得奇妙起来。
他从大旗下面走过来,轻轻抱拳,“可是书院小夫子?”
孟一苇无奈的点点头。
“我家小鹿就在方夫子座下修习,本侯可是经常听说小夫子的传奇啊!”镇北侯和煦的笑着,可是眼角的皱纹,却像北地的山风一样坚硬。
“虞擘鹿,方夫子的得意门生,现在可是神宇府的当家大师兄了!”孟一苇也知道这位方夫子的亲传弟子,只是年纪好像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
镇北侯是大煜朝六位实权军候之一,面对书院小夫子还带有几分敬意,对剪云山上的道士则语气凛冽。
“种道人!”镇北侯看了一眼孟一苇身边,兜手而立的种桃,“小夫子和本侯都已经到了斗悬宫,张天师怎么还不见人影?”
种道人谦卑一笑,“掌教天师闭关未出,此次祭天大典由贫道主持,还请侯爷静待片刻。”
说话间,后殿已经鱼贯而出十几位道士,十几个人虽然站在那一起,但是每个人都似乎独成天地。特别是有五位腰缠黄带的道士,身上流转着特殊的气韵。
孟一苇也暗自心惊,剪云山果然是道门祖庭。十位真人,六位大真人,这种底蕴何其深厚!
种道人告了声罪,回到本门队列。
斗悬宫前殿是间露天大殿,与外面的广场连在一起,此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观礼的香客。平时上香的信徒,最多只能走到山腰的斗仓宫。此时借着小天师祭天大典,才能来到剪云山最高处。
不说别的,此时能看到头顶巨大的云盖,和剪云山十几位老神仙,也就不枉爬了几万级的石阶了!
正在这时,一阵宏大的钟鸣响起。钟鸣四十九响,浑厚却不振耳,传遍了整座剪云山,有一种令万物宁静的力量。
广场上的观礼人群都随着钟声安静下来,看着一位老神仙站上了高台。
种道人今天也穿上了崭新的道服,只见他一甩佛尘,嘴唇微动,声音就传遍山顶。
“天师果位,道门之首。奉第六十七代天师敕令,今日吉时,开云祭天。”
听到老神仙的话,观礼的信徒都翘首以待,想看看剪云山新晋小天师的神仙手段。
可此时,一个声音却突兀的响起。
“天色还早,就不要忙着开始祭典。不如先叫小天师出来亮个相!本侯听说,新晋小天师,之前一剑斩落三亩桃花,这可是堪比道宗张纸坛的天资啊!”镇北侯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聚集的山顶的信徒不知道斩落三亩桃花意味着什么,可是听说小天师堪比道宗大人,不禁一片沸腾。道宗大人,那可是八百年前,真正羽化登仙的神人啊!
孟一苇看向对面的镇北侯,后者摸索着腰间的刀柄,继续说道, “再说,本侯座下有一少年,一直仰慕剪云山玄宗道法,想来讨教。本侯对他说,道门大真人阳神出游,瞬息千里,不是你这等后辈能够对招的。倒是新晋的小天师,适合演示道门仙法。所以,这次他特意奔行千里,就是为了向小天师讨教一番!”
镇北侯话音未落,一把巨刀就砸在了斗悬宫的大殿上。
喝了孟一苇一锅肉汤的少年,此时拖着弯月长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
“吕单,从荒原上来,特向小天师请教!”不善言谈的少年,声音冷的像朔方原上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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