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凤辰如此见不得人,白锦玉感到自己很罪大恶极,只觉得往后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景象了。
思及此,她转过身,抬步朝文渊斋大门走去。
这时,闻宴已在文渊斋中现身,文渊斋里里外外全乱了套,人们为了早点一睹这江流三杰之首的风采,都不排队了,你推我挤地纷纷往前涌,现场吵声骂声赞叹声混作一气,好不热闹。
当然,凡事总有人别具一格,不是旁人,正是那几个刚刚赖在巷中不走的仁兄。他们似乎对闻宴不怎么感兴趣,远远地排在队伍末端,以凉凉的眼神看猴似的看着众人,相较之下竟显得有几分超然物外,清新脱俗。
白锦玉嘴角一挑,慢慢走至他们身后,几人竟未察觉,白锦玉索性歪着脑袋与他们一起围观前方。
在前方,大汗淋漓的掌柜已站上了凳子,正高出一头地对着几欲失控的场面高喊:“不要吵不要挤!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排队,我们马上就会安排兑验!你们不远千里而来心情迫切可以理解,不过总不能这样乱糟糟的,一个一个来肯定更快,大家别担心,每个人都有近距离接触闻山长的机会”
一个翠渚的门生猛地瞪了他一眼,掌柜立马打住,讪讪地弯身陪了笑脸,随后改道:“谁要是再随意往前挤,我就要请他先到楼上去喝杯茶了,等大家都好了再请他下来!”
掌柜两句软硬兼施的话抛出,文渊斋的伙计立刻虎视眈眈站了一排,人群变得稍稍冷静,毕竟谁也不想真的被拖到最后一个款待。众人识趣地开始听话,在几个文渊斋伙计的协调下慢慢又恢复排成了长龙。
不一会儿,掌柜和伙计开始在店堂里核货,买家循序渐进一个一个往里走,先校验交付好器物银两,之后再去一旁的厢房排队向闻宴请字。
人群仍然忽吵忽静,然而不管如何变化,白锦玉身前的这一二三四个人一直与长队时刻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们不争不抢不吵,始终一副作壁上观的超俗姿态。
若抛开他们那略带讥诮的眼神和口中不时发出的啧啧声,这四个人也算是乖巧,乖巧到文渊斋的人都没来管制他们什么。
“唉,”沉默了许久,白锦玉适时出声,她刻意地一长叹,以不阴不阳地语调开腔道:“这庐州闻氏真是惹不起啊!”
背后猝然有人说话,四位“看客”冷不丁转头,待看见人是白锦玉时,脸上俱露出克制的惊异。
这几个人互相使了会儿眼色,在缄默中达成一致,一个字没吭扭回头去俨然当什么事都发生。
白锦玉心里觉得好笑,但是脸上却加以无可奈何的颜色故作感叹道:“从前我只听说过店大欺客,何曾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客大欺店的!”
四个人对她仍不搭理。
白锦玉不受影响地往下发挥道:“我们掌柜好可怜,一把纪了明明有苦难言还得强颜欢笑,卖出去的东西还要赎回来,既贴银子还求人,就连你们的路费也要全包,唉,天下居然有如此委屈之事?”
这几句话含义颇丰,白锦玉前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原本笔直向前的目光也忍不住偷偷往她瞟了瞟。
白锦玉看在眼里,继续道:“唏嘘啊,文渊斋响当当一块招牌这次真是声名扫地了,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地被人嘲笑!”
“哼,的确是可笑!”之前那人精模样的男人终于按耐不住。
白锦玉作被言中状,沉默了一阵,而后认了似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说,你们也太瓜了,”见白锦玉深陷低落,人精的脸上露出了点同情:“庐州闻氏这等高门大户最重清誉,几乎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贩他们的崴货怎么不小心些,被他们抓住了怎么会放过你们?!”
“嗯,谁说不是呢?”白锦玉眼神空洞地望着文渊斋的牌匾,看起来几乎要落泪。
那吊膀子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文渊斋抽风,而是这庐州闻氏仗势欺人!”
白锦玉眼睛一亮地认同:“对,好汉你这句话说得对极了,就是他们仗势欺人!我家掌柜在他们面前销毁了货品甚至还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犯,可他们仍不放过,硬要我们把从前卖出去的东西一一追讨回来!不然,他们就威胁要让文渊斋以后都没法在世上立足。”
“真是欺人太甚!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人一个!”刚才在巷中给她秀肌肉的大块头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白锦玉抬眼上下将他瞧了瞧,关心道:“多谢壮士感念我,不过不要因为我们的事让你这么生气了。”
“和你们无关,老子生气是为自己!”
“哦?”白锦玉神色非常关心。
大块头的拳头紧了又紧:“老子也有气!去我陪我家老爷游历长安来到文渊斋,见好多人抢着买这沉香木,老爷经了解后也生了些兴趣,只是因为它价格昂贵而犹豫不决,是我从旁多了句嘴,老爷才决心花重金买了这块东西。他本来对这沉香木并不上心,但是回去之后却越看越喜欢,正是爱到心头好的时候偏生要退还了!老爷心恼,将气全撒在我头上,说若不是我那时说话,他如今也不会有这牵肠挂肚、得而复失的遗憾了!”
白锦玉深表同情:“原来如此,壮士真是无缘无故做了冤大头了!”
“我跟你差不多,”前面一人转过头来插话道:“只是我比你还惨,受了冤屈不谈来的路上还丢了盘缠,就靠着一吊钱撑到了这里。”
白锦玉天真烂漫道:“不怕,文渊斋会报销你们路费。”
那人冷哼一声:“姑娘,那是要还给主家的,我哪敢动分文?唉,真不晓得我会不会在回头的路上。”
白锦玉屏息,深为之心酸。
几个人像打开了话匣,你一言我一语,这些明显不是他们第一次提及的苦水,因为多了白锦玉这个听众,被描述得特别曲折。
等这些人都说过一轮,空气安静,沉默中一股辛酸怨愤久久萦回不散。
“我们给庐州闻氏点颜色看看如何?”白锦玉提议道。
犹如平地起惊雷,四位苦主几乎同时后退了一步。
白锦玉道:“我说真的。”
四个人更吓傻了,目光呆滞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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