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笑之声回荡在瀚海之中,压下了漫天风沙呼啸之音。
虹光破晓,划过的刹那,翻滚蔓延不知几百几千里的乌云,也渐渐的消散开来。
“孙师弟......”
王权山巅,偌大的太极道场之,一道姑盘坐其中,怀抱阴阳,目光远眺虚空,似乎看到了极西大漠之的那一道虹光。
她眸光平和如秋水,曾经怯生生跟自己玩耍的小伙伴,此时也已飞升了啊。
轻轻一叹,有着羡慕,也有着祝福:
“一路好走......不知,你是否能见到老师?”
两百年中,她,燕开宇,张昊昊,六明等人,几乎走遍了天下,一次又一次的追寻着老师的痕迹。
如今,唯一不曾去过的地方,就是天门之后了。
天门.....
“孙师弟,真是好生洒脱。”
一声低语响起,日光之下,一人若鬼魅般出现在道场之中,长发垂肩,不束发,不着冠。
大袖飘飘,如同民间狂士。
“毕竟老师最喜欢他了。”
道姑低语一句。
却是回想起曾经初见之时,那个怯生生,却面色坚毅的小男孩。
老师牵着他,跨马至侠义门,威临群雄,展现绝世风采。
“师妹,又在想老师了吗?”
中年道人收回眸光,看向自家师妹,轻叹一声。
时至如今,这天下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了,可惜,老师,真的消失的没有任何痕迹。
“师兄,你这是要下山吗?”
道姑收敛心情,看向道人手中托着的罗盘,那罗盘,是老师留下,用以承载神意之用。
是轮回秘境之匙。
“是啊。”
中年道人点点头,面色有些怅然:“韩师叔,寿终就在三日之内,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人寿有时终,无论帝王将相,还是一代宗师。
“这一天还是来了。”
道姑摇摇头,也不多说,催促师兄快去。
后者点头,正要离去,却又被她叫住。
“强行为之,有几成把握?”
道姑问。
中年道人手捋长须,微微沉吟:“五五开。”
“尝试一二,也是好的.....”
道姑神色微缓。
“师妹稍等几日,师兄去去就回。”
道人收起罗盘,身形如风似烟,一闪,便已经消失在王权山巅。
......
天地没有一成不变,一切人造之物,终有着磨损。
两百多年的风吹雨打,纵然是有着天下第一雄城之称的丰都城也留下了更多的痕迹。
几度修葺,却也不能全然遮掩。
高耸入云的城墙之,一队队士兵神色肃穆,捏着刀剑,神情严肃。
城墙台阶之,一老者牵着一小童不缓不慢的走向城墙之,两人身后,是一个发丝半白半黑的道人。
三人都很沉默,直到到城墙之的阁楼之,也仍是一言不发。
“一晃,已经两百多年了,今日,或是你我师徒最后一次见面了。”
老者轻咳一声。
他已然很老了,老到气脉萎缩,血液之中都开始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在真正的大限面前,什么内力,真气,似乎都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还有着办法的。”
黄甫抬头,半黑半白的发丝垂在眼角,遮住他眸光之中的黯然:
“老师应当知晓才是,那转轮王,之所以不死,不是他有多么了不起,而是祖师改易了他的摩天转轮法......”
转轮王不死,让很多人惊诧,可对于王权道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转轮王之所以能够重生,其一是因为他的神意的确完满,才情极高,又有转轮寺传承的摩天转轮法。
但最重要的,却是那位王权道人的谋划......
“很小的时候,我的老师,你的祖师收我为徒,当时,他也很老了,武功也远远不如你我来得高.....”
韩尝宫俯瞰云海之下的丰都城,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光之中闪过回忆。
人老了,似乎各位珍惜过去。
亦或者说,珍惜自己走过的这一生,以及这一生之中所见的所有人,所见的所有事。
黄甫静静的倾听着,哪怕这番话,他早已不止一次的听说过。
“当时啊,我就在奇怪,老师这样豁达,这样心境沉稳的人,在害怕什么......
此时,我终于知道,他害怕死亡,害怕自己消失在天地之间。”
韩尝宫说的很慢,还有些气喘,似乎气血衰败到了极限。
“老师,别说了。”黄甫有些担忧,前搀扶着他。
“生前不说,死后就没机会了。”
韩尝宫松开牵着的小童,在后者的担忧之中,跌迦而坐,神色平静,声音有了波动:
“我这一生已经不虚了,一休都没有我活的长,何必奢求更多......”
韩尝宫心中静谧,俯瞰城内外行商来往,心中静谧。
他这一生,九成岁月都倾注在这座城中,由这城池为他送终,自是圆满了。
“嗯?”
某一刻,黄甫抬眉,眸光之中似有无数画面瀑布般流动着。
似乎,也看到了极西大漠之中所发生的事情。
孙恩,果真到了这一步了吗?
“我本以为是沐轻流会踏出这一步,不想是孙恩。”
韩尝宫似乎也看到了,神色有些复杂:“后生可畏!”
被后来人超越,他不会在意,可那,终归是天门,在王权道人收走了天人神兵之后,直至如今。
孙恩,是第二个破碎虚空,飞升天门之人。
第一个,是燕狂徒。
正因为无限接近这一步,韩尝宫才知道这一步有多难,有多么的难以跨越。
“沐轻流生的太好,沐清丰的剑道传承,极魔斩天剑主的大机缘,两者得其一已是大造化,两者皆存,却反而不如孙恩纯粹了。”
黄甫却是比韩尝宫看的更清楚。
“或许是吧。”
韩尝宫也没有太多体力去思考其他,点点头,却看到了远处官道之,随人流而来的中年道人。
眉头,顿时一皱:
“张师侄?”
眉头一皱,语气就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真是个倔强的老头......”
张昊心下无奈。
正想说什么,就听一声闷响,抬头看去,只见黄甫刚刚收回手掌。
“人老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说服不了他的。”
“......黄师兄倒是好手段。”张昊放下手,省了自己得罪韩师叔,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我也没多久了,到时去赔罪,老师总该想得开了。”
黄甫看着自己的手掌。
老师,你打了我几百年,我还你一巴掌。
不过分吧?
......
瀚龙客栈内外,一众武林人士看着那破空而去,拉扯着灼灼气浪的红光,一时神色变化,有些发怔。
这,这便走了吗?
预想之中的大战,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了吗?
“就这吗?”
顿时,有武林人士满是失望的摇头,颇有些兴致刚起就被冷水扑灭之感。
只觉有些虎头蛇尾。
“你们小看了孙大侠了,也根本不能理解这一幕代表了什么。”
见有不少武林人士意兴索然,有一老者敲了一下烟袋锅,冷笑道:
“古今破碎虚空,飞升天门者,非有天人神兵在手,便是要与大敌争锋,燃烧所有,以命博那一线灵机!
强如当年的魔尊,都要邀战天下,最后得王权祖师之助方才破开天门而去......”
说到此处,这老者住口不言。
诽谤前人终归不好,虽然六狱魔宗已消失,但终归还是有着隐秘传承的。
“你是说......”
有人醒悟过来,吃惊不小:“这位孙大侠,岂非......”
“这,我可没说。”
那老者瞥了几人一眼,飘然离去,几个闪烁,已然消失在黄沙之中。
只留下一众武林人士,或大失所望,或摇头叹气,也有听到老者的话,若有所思的。
不过,一时之间,却也没人散去,只是声音越发嘈杂起来,各种议论甚嚣尘。
“行了,小崽子们,全都散了吧!”
一声冷喝炸开,似寒流呼啸,笼罩内外,比沙尘暴更为凶戾:
“怎么,非要我等死几个,才能让你们心满意足?!”
瀚龙客栈之外的诸多武林人士听得这句话,全都色变,再不敢逗留,纷纷退避开来。
“江湖路远,诸位后会有期!
三楼之中,一披发头陀冷哼一声,提起戒刀,一个闪身,消失在瀚龙客栈。
如他这般的高手,纵与人交手,也不乐意其他人围观。
他们此来,是为前路而来,是为天门而来,可不是为了让这些废物点心取乐的。
“大头陀还是这般暴烈脾性。”
有道人提剑轻笑,也自拜别。
孙恩既去,他们也没有什么逗留的心思,更不会有交手让人取乐的心思。
前后不过片刻,瀚龙客栈之外的武林人士尚未散去,三楼之中已经空荡荡一片,只剩下范子民不缓不慢的品尝着酒菜。
好半晌,酒足饭饱,内外也无人了。
他才一撸袖子,喊道:“来人,取纸笔来!”
“来了!”
等待在外的伙计们忙不迭的送来纸笔。
范子民一甩长发,笔墨点舌,一个晕染,方才落笔,奋笔疾书:
王权二百二十二年,二月二日,一代天骄孙恩,追寻王权道人的足迹至大漠风沙......
后于瀚龙客栈破碎而去......至此方知,王权道人于后世之影响,已至如斯。
记录者,范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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