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城隍破庙。
门口,四五只大黄狗被拴在石柱上,嘴里正啃着骨头。
破庙里,几个地痞流氓人人手里拿着几锭银子,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今日接的这个单子,可谓一两年来最大的单子,竟然就是去吓几个婆娘。
几人围在一起,想起今日的事儿,哈哈大笑出声。
“长得跟朵花儿似的漂亮,你是没瞧见,那姑娘被吓哭的模样,我瞧了都不忍心。”
“啧啧啧,我瞧着其中一个长得水灵灵的……”
“老子长这样大,还没碰过那样好看的姑娘的手呢。”
都是嘴上没把门的混账,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说着说着,出口的话便有些粗俗不堪。
“挣了这银子,过两日咱哥几个,去城里的摘花楼找几个姑娘喝喝酒,困个觉!”
庙里正闹哄哄地说这话,突然,门口传来了一声激烈的狗叫声,庙里的几个地痞疑惑了一瞬,“娘的,谁啊!”
其中一人站起来,就往外走,才刚走到破庙的门口,便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
而后,便如同死人一般,被一脚踢飞了回来,落在了蹲在地上数银子的几人脚边。
几人被吓得立刻站起来,往门口瞧过去,便见一个蓝衣少年,出现在了门口,少年笑意慵懒,“今日去彩丝阁闹事的,便是你们?”
庙里几个地皮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大怒:“狗屁的,谁啊,敢在爷的地盘撒野?”说罢几人便挥着拳头往萧韫之扑过来。
萧韫之冷笑一声,一脚过去,便将其中一人踢开,连带着带倒了两人。
都是些会打群架的地痞流氓,哪里有萧韫之的伸手,当下便面子也不要跪在地上求饶:“公子饶命!饶命!”
萧韫之居高临下冷睨一眼:“去才是闹事的便是你们?”
“不,不是……”
“看来就是了!”
*
孙府。
孙万钱早便得到了消息,说今日去彩丝阁闹事的人,已经捣乱了一番。
他心里的恶气出了不少。
若说他跟云莞的恩怨,细数起来,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孙柳儿被坑着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了个布庄的事情,也不只因为他想打压新起的人间至味,还因为萧韫之。
甚至暗中打压人间至味的初衷,也因为萧韫之入股了。
萧韫之眼高于顶,萧家看不上他孙万钱的女儿,转头去对个小丫头大献殷勤,这也便算了,竟还敢教训他,半点面子也不留。
他倒要看看,萧家能护得了云莞几时,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兜着。
他知晓他搅黄了彩丝阁和张掌柜的生意,云莞便立刻找上萧家的关系去陵阳城进货了。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他不让彩丝阁鸡飞狗跳开不下去他孙万钱就不敢称是太平镇的大商户!
“爹,什么事情这样开心?”
孙柳儿从后屋走出来,撒娇道。
孙万钱忍不住跟女儿分享了好消息。
孙柳儿听罢,撒娇道:“还是爹好,帮女儿出了这口恶气,我不仅要云莞开不了彩丝阁,连她的人间至味都要开不下去!”
孙万钱大笑:“乖女儿,爹有的是钱,爹帮你。”
“哼!等把他们赶出了太平镇,我要让人间至味和彩丝阁都是我的,那里边有好几件衣裙的款式我都看上了。”
“好好好,都是你的,柳儿想要什么,爹便给你什么。”
“爹,你真好!”
父女两人正高兴着,忽然的,庭院前的高墙上噗通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还没等孙万钱和孙柳儿父女两人看清,脚边便噗通落下一个人,咕噜噜滚到了孙柳儿的裙角下。
孙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一脚跳开:“啊啊啊啊!”
孙万钱也吓了一大跳,“来人啊来人啊!”
他这一放声大叫,家仆还没有叫来,倒是将墙上的萧韫之和云莞叫了下来。
云莞被萧韫之带下来,看着孙万钱大惊失色的模样,俏脸气得发红,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可见愤怒。
“想把我赶出太平镇,还想霸占我的人间至味和彩丝阁,孙万钱,你打的好主意!”
随着萧韫之和云莞落下,身后也落下了四五个灰衣人,每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地痞,细看,可不就是今日孙万钱请去大闹彩丝阁的人。
噗通噗通几声,几个被打伤的地痞流氓全部被扔到了孙万钱父女的脚边。
孙柳儿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了起来。
“走开!走开!脏死了!”
“爹,救我!”
孙府的家仆拿着木棍赶过来,但看到萧韫之和他身后的人,却都迟疑了一下,而后齐齐冲了上来。
不过区区家仆,还不待萧韫之出手呢,他身后的灰衣人便两三圈将那些家仆全部打倒在地,个个痛哭狼嚎,虽站了起来,迟迟不敢上前。
孙万钱气得跳脚:“云莞,你做什么!”
“还不上去,给我将人赶出去!”
萧韫之站在云莞的身边,抱着胸,悠悠然道:“谁敢上来?”
他一副给云莞撑腰的架势。
“萧扶疏,你莫要欺人太甚!”孙万钱怒道。
“欺负人?”萧韫之摸了摸下巴:“爷今日还就欺负你了如何,就许你欺负我家阿莞,还不能让我还手,怎的,道理都是你孙万钱的?”
萧韫之说罢,对云莞道:“阿莞,尽管出气,出完气了,咱们再回家!”
“云莞!”孙万钱大叫。
孙柳儿也哭着尖声道:“扶疏公子,你怎能这样,你怎么能助纣为虐,跟云莞那个贱人在一起!”
萧韫之眉头一皱,脚下一踢,不知何时,从桌上掉落在地的一个苹果,便被她一脚踢往了孙柳儿嘴上。
孙柳儿惨叫一声:“啊……”
少年眼里多了几分少见的戾气:“闭嘴,谁给你的胆子骂我家阿莞!”
孙万钱一手扶住女儿,双目赤红:“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云莞幽幽道:“孙老板做人不厚道,砸了我家的生意,你怎么搞我的,我便怎么搞回来。”
“我何时砸了你家的生意!”孙万钱大叫起来。
“哼!敢做不敢当么?抢了我的买卖,断了我的货,让人去彩丝阁捣乱,毁了我的材料、布匹、刺绣,在往远一些,你怎么在别处断了我千山酿的生意,本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怎么多,单说今日,你砸我,我砸回去就是!”
“听见了么?”萧韫之往旁边瞥了一眼,瞧向几个跟来的灰衣人,一副“助纣为虐”的模样:“阿莞怎么说,便怎么做。”
几个灰衣人都是萧府的暗卫,平日专门跟着萧韫之的,闻言虽是面无表情地应下来,心里却无语得不行。
大公子怎么那么像话本里被助纣为虐的妖王?
“你们……”
孙万钱差些被萧韫之这副模样气得吐血,“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孙万钱话还没有落下,云莞便扬手,“砸!孙老板这院子里,不少值钱的东西吧,全都给我砸了个干净!”
云莞话落,几个灰衣人身形一晃,一时间,孙府的院子里,便知传来瓷器被砸烂的声音。
孙万钱是商人,府上不少好东西,便是摆着的瓷器,随便一个,都是价值非常的。
瞧着东西被砸,孙万钱肉疼得不行,一会儿去护着这个,一会儿去护着那个。
“别砸!”
“别砸啊!”
“臭丫头,你简直欺人太甚!”
萧家的暗卫都是练家子,孙府的护卫根本拦不住。
不紧拦不住,一上去,一个棍子打过去,打碎的都是自家老爷珍爱的玩意儿。
“别砸,别砸!”
“哎哟喂,我的宝贝啊!”
云莞便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萧韫之抱胸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直到一个院子都被砸得稀巴烂之后,院子里的动静,才终于停下来。
孙万钱狼狈不堪,满脸怒火地看着云莞和萧韫之:“你们当真以为,我孙万钱不敢将萧家云家如何是么?”
云莞冷冷地看了孙万钱父女,道:“我这个人做生意向来讲究和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一开始,便是你们先来招惹我,孙老板不厚道,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儿了,我云莞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你们生意场上搞的那一套,别以为我年纪小便什么也不懂,若真玩起来,孙老板这会儿恐怕要带着你家的账本去陵阳城府衙走一遭了。”
孙万钱听着云莞嚣张的话,气得胸口起伏,正要开口大骂,云莞唇边笑意冷峭,幽幽道:“当初高胜父子还在陵阳城的大牢里呢。”
孙万钱震惊地看着云莞,脸色发白。
孙家家业大,今年开春之后,府衙查账查税查得厉害,若是萧家助力,真的未必不能给云莞提供什么整死他的证据。
云莞笑了笑,杏眸里的冷意散去了不少,换上清亮的笑意:“当然,孙老板倒也不用担心,怎么说,都是一个镇上的,低头不见还抬头见呢,我倒也不是非要那么做得这样绝,毕竟我年纪小,还想积点福呢,就看孙老板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想怎么样?”孙万钱咬牙切齿。
然则,心中更多惊骇,瞧着云莞笑眸弯弯,无法将她当城一个年仅十三的小姑娘。
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也确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怄气,有些意气用事了,说起来,人间至味和他商业上的冲突,也并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他将太平镇的商业场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人间至味一起来便异军突起,想直接打压,再加上后来的诸多事情。
他没想,云莞竟然敢直接跑上门了,跟萧家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牢固亲密。
孙万钱的生意能做到今日,也不是个蠢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
云莞耸了耸肩,笑眯眯地道:“我还是觉得和气能生财,孙老板觉得呢?”
孙万钱脸上的肉抖了抖:“云姑娘说得是,和气生财。”
云莞轻哼了一声:“打扰了,如此,我便先走了,改日再跟孙老板好好聊聊。”
萧韫之瞧着少女神色转变,大闹了一场,给了孙万钱这样的老狐狸一个巴掌,又给了个甜枣,恩威并施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不觉莞尔。
“撒够气了?”他笑问。
云莞神色无辜道:“别打扰孙老板用膳了,瞧那晚膳都冷了。”
众人瞥了一眼早被打翻在地的晚膳:“……”
萧韫之低眉含笑:“行,那我们回去?”
云莞点头。
萧韫之一把揽住她,几个飞跃之间,人已经带着云莞,越过孙家的高墙,消失在了原地。
几个灰衣人也跟着一跃飞起,只剩下孙府满院狼藉,孙万钱父女看着地上被杂碎的东西,气得说不出话了。
两人离开孙府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云莞郑重地跟萧韫之的暗卫道了谢。
一群平日里不见天日的男人受宠若惊,连声说不用,连忙看向萧韫之。
萧韫之只一副看戏的模样。
众暗卫:“……”
为了大公子哄人,那就折寿也要受着吧。
萧韫之瞧着云莞高兴的模样,与一个多时辰之前离开彩丝阁时愤怒的样子已迥然不同,不禁弯了弯唇角:“小财迷今日好威风,恩威并施,孙万钱日后见了你都要夹着尾巴走。”
云莞拱手作揖笑了笑:“你也多亏了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财大气粗的扶疏公子。”
萧韫之扬眉:“记得我就行。”
“这下心里舒坦了,解气了,不生气了?”
云莞挺了挺胸膛,像只准备打鸣的小公鸡:“舒坦!”
萧韫之笑着拍了下她的脑门,惹来云莞一眼瞪视。
云莞装腔作势地感叹一声:“第一次这般嚣张跋扈,传出去别人都该说我泼辣凶狠了,唉,实在不该不该!”
听着语气苦恼,面上去半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萧韫之觉得好笑。
但见小姑娘已恢复了生机,双目顾盼神飞,萧韫之瞧着心里便十分舒坦。
云莞转脸又弯眸道:“但本姑娘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让想打人间至味主意的也瞧瞧。”
少年弯唇笑了笑,眼里几分温柔:“有我在一日,我家阿莞便不需认得忍气吞声四字如何写,可明白?”
云莞眨了眨眼,萧韫之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只需记得便好。”
云莞摸了摸额头,跟在萧韫之的身后,弯唇浅笑:“哦。”
孙万钱不蠢,闹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想跟萧家作对,或者继续将事情闹大,自也能闹大,左不过生意场上,荣辱浮沉之事。
但云莞觉得,以孙万钱能做这么多年的生意,也不至于到那样的地步,堵上全部身家,破罐子破摔。
生意场嘛,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云怀诚等人还在彩丝阁里等着,彩丝阁的后院,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几个姑娘也没有回村,都还在彩丝阁里等着。
一方面担心云莞,一方面又担心跟孙家的事情。
见到云莞回来,全都迎了上去:“阿莞。”
云怀诚皱眉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再不回来,二哥就要出去找你了,没事,别急,跟孙家的事情,二哥来交涉。”
云莞笑了笑:“没事了二哥,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孙家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不过,确实有些交涉的事情,事关人间至味,还要你去跟孙万钱谈谈。”
“什么?”云怀诚大惊。
“唔,也没什么,就是我将孙府砸了一通罢了。”云莞淡淡道。
“什么!”
同时响起几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云莞简单地将孙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在场的人又是震惊,又是解气,但最后还是不免被云怀城和云珍儿耳提面命地教训了一顿,说她这样太过冲动云云。
云莞乖乖听着,乖乖认错,但表情却一副无辜的样子,半点认错的意味都没有,写明了“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萧韫之瞧着好笑。
云怀诚一直觉得萧韫之不算靠谱,但人家是萧府的大公子,他心里再不满意他带着云莞胡闹,也不能去说萧韫之,只暗暗觉得,日后还是少让阿莞跟这位不着调的纨绔子弟一道了,瞧她乖巧听话的妹妹被教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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