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是来找顾庭去喝酒的,话没说两句,便将顾庭拉走了。
云莞坐下来,撑着下巴瞧外边的热闹,弯了弯眼眸。
萧韫之笑道:“阿莞不去玩玩么?”
方才这些人在下边投壶,萧韫之便瞧见云莞很是感兴趣的样子,还跟着玩了两把,他转头跟顾庭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见她过来了。
云莞扬着下巴道:“不好玩,我百发百中,这些人,没几个有功夫底子的,有也不怎么样,没人比得过我。”
萧韫之不由得失笑,抬手揉了揉云莞的发顶:“我家阿莞谁也比不过。”
云莞对萧大公子的恭维,无动于衷,反正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在萧韫之的眼里,她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虽然听着挺高兴的,但就是不太觉得有成就感呢。
萧韫之便也由她去了。
院子里的人自热闹着,云莞和萧韫之两人便在亭子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可惜,一个原本应当快活和谐的夜晚,并没有就此过去。
待她去解决了个三急之事,还没有走到亭子边,便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叫声,而原本还熙熙攘攘热闹的院子里,也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云莞愣了一瞬,而后便匆匆过去。
待她走近一瞧,便见原本慵懒地坐在亭子里喝酒的萧韫之,此刻正一身寒意地站着,眸光冷然地盯着亭子外,一个趴在地上的丫鬟。
那丫鬟满脸痛苦,在地上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原本在投壶行酒令的一众人,也不由得停了下来,满脸惊愕地看着地上的人。
云莞稍顿,瞧着萧韫之面色发寒,再看了一眼凉亭中多出来的酒壶,心中便明白了什么,而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无事。”萧韫之再看向云莞的时候,神色便温和了不少:“些不长眼的东西罢了。”
世子府的管家——从大长公主府派遣过来的康叔听到动静,也立刻从外边跑过来,看到趴在地上的人,不由得脸色一变,垂首对萧韫之道:“世子,是老奴管教不严。”
萧韫之瞥了一眼那趴在地上的丫鬟,面上几分嫌弃的神色:“确实是你管教不严,府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爷身边凑。”
萧韫之话落,众人便都晓得是怎么回事了,原是塞进他府中的丫头,是些心思不纯的,瞧着萧韫之一人在亭子里喝酒,便凑上去。
可惜,她并不知道,萧韫之不是那种随便狎妓的男子,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康叔闻言,脸色再一变,招了招手,对不远处的几个小厮低声呵斥道:“还不快过来,将人带走!”
这府里的下人,目前只有十六人,如今萧韫之刚刚搬进来,且一个人住在这府中,自然也不会去添置下人。
可康叔吩咐下来之后,周围的几个小厮,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人上前。
康叔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怎么,都无人愿动?”
其中一个小厮,看了看康叔,又看了看萧韫之,最后低声道:“康总管,奴才们都是从宫里出来,遵圣旨留在世子府上做事的。”
这话意为提醒康叔,他们是宫里的人,陛下派遣过来的,且不说世子府的人,不该对他们如何,萧韫之这般对待一个那个丫鬟,已是非常不合适,这简直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自然,萧韫之也不能未经过陛下的同意,便处置他们,哪怕他们犯了错误。
云莞听到这儿,不禁笑了:“真是好大的口气,宫里送进世子府的人,世子府还使唤不了了?”
听到云莞的话,站在比较后面的一个丫鬟便小声嘀咕道:“姑娘又不是世子府的人,按理说不当插嘴世子府的事情,这般……啊!”
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只觉得一阵风甩过,原本还在说话的丫鬟便惨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人没有晕过去,却脸色苍白,一动也动不了。
方才还仗着从宫里出来的身份,不愿意听从康叔的人的两个小厮,此刻也脸色惨白地看着萧韫之,似乎不相信萧韫之竟然敢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们出手。
“不知死活。”萧韫之冷冷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人,“府上养不起这般心高气傲的奴才,康叔,既然不听话,便按照规矩,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世子,你不能!”萧韫之话落,便立刻有小厮反驳道。
他们仗着宫里来的身份,来世子府上做事,知道这位是半路认回来的世子,无甚身份,原本还想端着从宫里来的,陛下钦点的身份,不成想,萧韫之根本不吃这一套。
萧韫之冷笑一声,缓缓转头看过去,“康叔,都带走,陛下怪罪起来,我进宫一趟便是。”
“哎呀呀,小爷长到这般年岁,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威风的奴才,啧啧啧,萧兄,你这世子,做的还没有小爷这镇远侯府的小公子舒服自在,连个府上的奴才都不听你的话。”
一直在瞧热闹的谢景,看到这儿,不嫌事大地跳出来说话:“不若我明儿从镇远侯府上给你叫两个过来,免得你这般受气?”
萧韫之淡淡地一眼撇过去。
谢景原本还一脸调侃的模样,与萧韫之定定地对视了半晌,不由得心虚,弱弱地退到了顾庭的身后:“不要就不要嘛,干嘛一副吃人的模样。”
云莞瞧了一眼,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说话间,只见空中一个身影凌空一翻,便出现在了萧韫之的跟前:“大公子!”
云莞见到来人,也不由得吃惊了一下:“阿肯!”
这是萧韫之还在陵阳时候的贴身随从,经常跟随萧韫之出门,没想到此时已经到了京城。
萧韫之点了点头。
阿肯面上一笑:“都是些不长眼的奴才,何需让他们扰了大公子的与诸位公子的兴致,大公子交给属下处置便是。”
说罢,他也不等萧韫之的回应,径自提着那两个小子,扔到了院子的墙外,眨眼之间,又提着那两个摔倒在地上的丫鬟,消失在了墙头。
其余的人,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了墙外传来的惨烈的叫声,愣了一瞬过后,也反应过来了,皆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一时间,突然安静的院子,又突然吵闹了起来。
康叔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跟萧韫之告了一声退之后,才又匆匆离开。
剩下的几个远远在旁边侯着的小厮和丫头,皆脸色发白,连抬眼看萧韫之都不敢。
云莞笑了笑道:“看来过两日,还需着人去看看,带些人回府中做事,这些人,着实也太不像话。”
发生了这么一个事,原先喝酒游戏的兴致也被破坏了不少,加上天色已晚,众人便与萧韫之告辞了,纷纷回府去了。
待热闹的府中,重新又安静了下来,康叔才去而复返:“世子,都处理好了。”
萧韫之点了点头,康叔欲言又止:“虽说如此处理并无过错,只是,到底是宫里送来的人,在府中还没几日。”
虽然在处理的时候,康叔的动作极快,且按规矩来处理,但还是不免为萧韫之担心。
他虽然刚刚被册封了世子,但住进府里的第一日,便这般大动干戈地处理府里从宫中送来的人,传到宫里去,总归是不太好的,只怕明日,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便又要在金殿上讨伐世子,何况因为桃花江堤坝案,世子在朝中树敌不少。
他实在担心,实在在京城无依无靠,连陛下的这一点恩赐,也是看在先帝和敏乐长公主上,就怕哪一日陛下不高兴,连带着萧韫之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惜,此时的康叔还不知道,他的世子,并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萧韫之晓得康叔的担忧,无谓地摆了摆手:“无事,你尽管去做,陛下怪罪下来,我明日进宫一趟便是。”
听到萧韫之这般说,康叔心中虽然依旧担心,但一想还在大长公主在,心中便也安定了不少,应下来之后,便退了下去。
唯有萧韫之和云莞知晓,宫里派来的人,与其说是陛下赏赐给萧韫之的,不若说是放在萧韫之身边的眼线,或者用于试探萧韫之的棋子罢了。
这些人,总是要撵出府去的,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待不了多久。
既然今日自己装上了枪口,便不怪他们顺水推舟了。
果然,第二日,早朝之上,关于新封的永宁郡王世子在搬进府中的第一日便在府中大摆宴席,虚张无度,甚至还直接将府中的丫鬟和小厮打得血肉模糊的事情便传遍了朝臣的耳中。
因为近日的桃花江堤坝案而安静了一阵的御史,便毫不留情地在惠帝的跟前讨伐萧韫之,说他目无皇帝,随意处置宫中的人,还说他铺张浪费云云,越说越夸张,到最后,恨不得将萧韫之说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纨绔无情的大魔头,得直接下狱了才好,完全忘记了,府中奴才对主子不敬,本身便是非常大的罪过。
可惜,此次惠帝一反常态,反倒非常维护萧韫之。
御史说得越严重,他反倒越不当回事,言语间非常维护萧韫之,道他离京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当宽容以待,还道人送给了萧韫之,便随意萧韫之处置,若是奴大欺主,便是赐死罪,也不为过。
萧韫之不上朝,虽听不到朝中大臣的议论,但他心里清楚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几乎也是当日,京城了便传了些关于永宁郡王世子性情阴晴不定,残暴不堪的流言。
萧韫之自然不将这些言语放在心上,优哉游哉地喝着酒,倒是大长公主听说了之后,非常生气,直接将他府上剩下的几个丫鬟小厮,全部召去了大长公主府,道将人教好了,才放回萧韫之的府上,却将自己府中的人,安排到了萧韫之的府上。
朝中依旧暗流涌动,桃花江堤坝案过后,似乎有一部分人的精力,在惠帝的态度中,发现了什么端倪,对萧韫之这闲散的、毫无实权的永宁郡王世子,多了几分心思。
萧韫之却似乎不太关心这些,渐渐地与京城中的同龄少年打成了一片,依旧如在太平镇的时候坊间传言的那样,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
越是这般,他在御史的口中,出现得越是频繁。
但云莞却有几分忙碌,原因无它,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她今日打算回陵阳,便着手安排京中事物。
但她没有想到,会在京城碰上一个许久不见的人——莫听雪。
“莫姐姐!”在酒坊见到莫听雪,云莞还非常意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若不是莫听雪含笑叫了她一声:“阿莞。”
“莫姐姐,你怎么来京城了?”云莞伤有些反应不过来,懵然道。
莫听雪倒不急着回答云莞的话,稍稍打量了云莞一眼,便笑道:“半年多不见,阿莞似乎有了不少变化。”
云莞抿唇一笑:“是么,我瞧着莫姐姐才变得更漂亮了呢,风华更胜从前。”
莫听雪听得失笑:“阿莞的嘴巴,还是这般甜,总能说出些让人愉快的话。”
招待着莫听雪坐下来之后,云莞又重新问起了最初的问题,莫听雪笑了笑,“来京城办些事情。”
云莞眨了眨眼:“莫姐姐大约在京城待多久?”
莫听雪摇头道:“尚未确定,但一年半载,总是需要。”
说罢,莫听雪眼里不由得升起一抹愧疚:“你母亲的身子如何,我从前与你说,大约半年之后,便可为你母亲施针,只是,如今这……”
如今她又被自己的事情绊住了,却不能兑现当初的承诺。
其实,云莞在来京城之前,是与莫听雪传过信的,也将云玉娘的身子状况告知了莫听雪,如今她出门在外将近两个月,也不太清楚阿娘的身子如何,但按照来京之前的状态,应当是不错的,且莫听雪的药效,确实也在发挥作用。
云莞如实告知。
莫听雪便道:“当下确实是施针的好机会了。”
可若是去陵阳给云玉娘施针,施针也需要一个过程,至少需耽误一年半载的时间,虽然她要办的事情,也并不是一两个月的便能着急出来的,但耽搁个一年半载,确实也不行。
云莞自然不会勉强莫听雪:“阿娘如今身子状况好,内力也有所恢复了,莫姐姐的药效果极好,若是延迟一段时间施针也并无大碍,也不着急的,莫姐姐的事情要紧。”
莫听雪稍稍动容,道:“阿莞,我不瞒你,我今次来京,是为了黄泉草。”
“啊?”云莞稍稍惊讶,她还记得当年莫听雪只身进入大山所为之事,隐约也晓得,黄泉草对她的重要性,“黄泉草在京城?”
莫听雪点了点头:“湘州神医谷收到了消息,黄泉草便在皇宫之中。”
莫听雪眯了眯眼:“十五年前,北丘与东澜的关系,尚未如今日这般你死我活时,曾向陛下进贡了一批草药,黄泉草便在其中。”
云莞不晓得莫听雪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她既然说得如此笃定,并已经来京城了,便有她的道理,只是,已经入宫的东西,便不那么容易找出来了,莫听雪要如何拿到那不知真假,谁也不曾见过的黄泉草?
云莞皱眉道:“莫姐姐打算入宫么?”
莫听雪点头,瞧着云莞担忧的神色,便笑道:“放心,我自有办法安然进宫,不必为我担心。”
云莞瞧着莫听雪并不着急的模样,神色微松,“莫姐姐有章程便好。”
接下来,沉重的话题一转,莫听雪又与云莞说起了些这两日入京之后听到的事情,又提了几句云莞和萧韫之入京之后做的事情,只感叹两人的的单是。
两人在酒坊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莫听雪才离开了酒坊。
看着莫听雪离开的背影,云莞又轻叹了一口气,这时候,魏叔从前面快步进来:“小东家!快快快,这信是从陵阳来的,必定是您家人来信了!”
云莞一顿,快步走上前去接过,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一眼便看出,那是云怀诚的字迹。
她脸色微变,生怕家中生变,便立刻拆了信封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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