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角斗士本人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论单打独斗,冰风暴绝不畏惧任何对手。
问题是仆兵。
冰风暴这边的仆兵,是仅仅用了五天时间,临时拼凑起来的。
来自豪门大族的挑战者,他的仆兵却是家族豢养多年,训练有素,战技娴熟的。
在图兰语中,鼠民,也分“野鼠”和“家鼠”。
像叶子这样,居住在远离黑角城的小山村,虽然是穷乡僻壤,却也山高皇帝远,并不受氏族老爷们的直接管理,平时只要缴纳足够多的曼陀罗果实,充当“血税”,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黑角城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但是,黑角城毕竟是一座拥有数百万人口的辉煌大城。
想要维持这样的城市日常运转,势必需要无数的工人、杂役和奴隶。
很多又脏又累,对提升战斗力没什么帮助的活计,流淌着荣耀血脉的老爷们,是不可能亲自去干的。
是以,黑角城里还生活着比氏族武士更多数倍的鼠民。
生活在老爷们眼皮子底下的他们,当然都有各自的主子。
这就算是“家鼠”了。
很多军事贵族,都豢养着比主子更多十倍的“家鼠”。
除了充当杂役,也会训练成仆兵,充当主子们的爪牙。
很多家鼠代代相传,从几百年前开始,就一路服侍某位主子。
他们对主子忠心耿耿,也深得主子的信任。
虽然氏族武士不可能像孟超这样尽心尽力,传授“家鼠仆兵”们发力方法和战斗技巧。
但这些“家鼠”常年追随在主子的左右,耳濡目染之下,肯定比叶子这样,生长在荒野深处的少年,能学到更多东西。
再说,“家鼠”吃得总比“野鼠”好点。
光是主子指缝里漏下来的残羹冷炙,图腾兽的骨头渣子什么的,就比上百颗曼陀罗果实,蕴藏着更多的灵能了。
最关键是配合。
跟随同一个主子的家鼠仆兵们,很多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彼此间的配合,当然比孟超、叶子、蜘蛛这些,十天半个月前才认识,五天前才组队的“野鼠”们,要默契得多。
“一定是卡萨伐搞的鬼,他就是不想看到,我拿下哪怕一场胜利!”
冰风暴怒不可遏。
但是没办法,所谓角斗,在图兰文明中,原本就是全民性质的娱乐活动。
观众不仅仅是观众。
只要看得血脉贲张,狂性大发,任何人都可以下场,向角斗士发起挑战。
其他观众只会为挑战者的勇气喝彩,兴高采烈地参与新一轮的赌局。
绝不会在乎,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
而对铁皮家族这名年轻气盛的挑战者来说,冰风暴也是最好的对手。
因为五族争锋即将开始。
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名声不显的贵族子弟,都要想方设法,扬名立万。
名气足够响亮,家族才能顺理成章将更多仆兵交给他。
来自其他族群的武士,也才会对他服气,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号令。
在角斗场里击败强者,自然是扬名立万的最好方法。
身为血颅角斗场的王牌,冰风暴有着足够响亮的名气。
而不擅长指挥的她,貌似又是很容易在团战中落败的“软柿子”。
就算这位来自铁皮家族的贵族子弟,本身的实力不如冰风暴。
但只要他能扛住冰风暴一轮疾风骤雨的攻击,让手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家鼠仆兵”,将冰风暴这边一看就是乌合之众、松松垮垮的“野鼠仆兵”打得落花流水,甚至屠戮殆尽。
裁决者十有**,就会宣判贵族子弟的胜利,冰风暴的失败。
那么,“一战成名”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甚至有资格按照图兰人的习俗,改个名字,叫“击败冰风暴的人”什么的。
心思电转之下,意识到自己不但被卡萨伐阴了一把,还被贵族子弟当成了踏脚石,叫冰风暴如何能不火冒三丈,气得发抖。
孟超却依旧满脸平静。
甚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再没人比亲手调制叶子、蜘蛛等“野鼠仆兵”的他,更清楚这帮貌似平平无奇的家伙,究竟有多么可怕。
他向叶子等人转达了这个消息。
没想到,叶子等人,包括老成持重的蜘蛛,都变得群情激奋。
“是那些家鼠!”叶子等人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咦?”
这下,轮到孟超愣住,“你们和这些家鼠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一听到他们的名字,连后脑勺上的毛发都竖立起来了?”
“当然,这些家鼠最可恶!”
叶子攥紧了拳头道,“我们这些生活在远离黑角城的村落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恨他们的!”
经过叶子的解释,孟超才知道,“家鼠”和“野鼠”的矛盾由来已久,双方积怨很深。
在繁荣纪元的时候,虽然“血税”非常沉重,但氏族武士通常是不会直接针对鼠民,以折磨鼠民为乐的。
命令鼠民缴纳大量血税,以至于很多鼠民都在采摘曼陀罗果实时摔死和累死。
又或者强迫鼠民去深山老林里,吸引图腾兽,方便氏族老爷们狩猎。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直接折磨鼠民,欺凌弱小什么的,并不能让氏族武士感受到乐趣。
反而是一种耻辱,有可能招来祖灵的不满。
在氏族武士眼中,鼠民就是一条条的小虫虫。
强者的眼里,是不应该有小虫虫存在的。
“家鼠”却不同。
生活在黑角城里的鼠民,和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鼠民,原本应该是同类。
但黑角城里的鼠民,却总觉得自己身上残留着老爷们鞭挞的伤痕,还隔三差五能吃到老爷们漏下来的残羹冷炙,因而高人一等。
他们在黑角城里挨了主子的教训,日夜都必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伺候,一旦有机会离开黑角城,奉了主子们的命令,到“野鼠”的村落里执行任务时,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放纵天性,尽情发泄的机会。
主子们要征收一千颗曼陀罗果实,他们就敢要三千颗甚至五千颗,哪怕运回黑角城之后,一半都吃不了,喂猪喂狗,活活烂掉,都不管他们的事。
主子要征召十名苦力,去黑角城的铸造工坊做工,他们就敢向村里张口要三十个,非要全体村民都跪下来苦苦哀求,满足他们一切过分甚至变态的要求,他们才肯“大发慈悲”,将人数从三十个,降至二十个。
主子进山狩猎,需要鼠民将图腾兽吸引出来,原本也没什么特殊要求,来几个牙齿都掉光的糟老头子也无所谓,反正送死而已。
这些心灵扭曲的“家鼠”,就非要村子里交出十岁以下的孩子,说是孩子细皮嫩肉,能更快把图腾兽引出来。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提到这些狐假虎威的“家鼠”,没有一个“野鼠”不恨得牙痒痒的。
最让野鼠们怒火中烧的是,他们的村落惨遭屠戮,和这些“家鼠”也脱不了关系。
氏族武士们常年居住在黑角城和别的氏族大城,对穷乡僻壤的环境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某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庄,究竟能搜刮出多少兵源和苦力。
但经常到村里来收税和抓丁的“家鼠”们,却是一清二楚。
是以,当曼陀罗花开,黑角城发布“大征召令”之后,这些“家鼠”就充当先锋,进村向野鼠们宣布了老爷们的旨意。
这些家伙,平时就飞扬跋扈,张狂到了极点。
背后扛着“大征召令”,更是嚣张得鼻孔朝天,一进村就闹得鸡飞狗跳,恨不得榨干“野鼠”们骨头里的最后一滴油脂。
忍无可忍的“野鼠”,不免和“家鼠”发生冲突。
落荒而逃的“家鼠”,回到氏族武士面前,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便添油加醋地告状,宣称这些野鼠都是贪生怕死,羸弱不堪的东西,不可能给氏族带来半点荣耀,反而,只会浪费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宝贵的食物。
“我的村子,就是被铁皮家族的家鼠们,引来野猪武士毁掉的。”
蜘蛛面无表情地说。
收缩成针尖的瞳孔,却隐隐有些发红。
“我也是!”
“我家也是!”
又有几名鼠民仆兵站了出来,喉咙就像是吞了一颗烧红的煤球般沙哑。
野猪人和铁皮家族的凶名赫赫,可见一斑。
虽然对狐假虎威的家鼠和臭名昭著的野猪武士,都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但对手的强大和凶悍,还是令这支临时拼凑的鼠民战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无论脱胎换骨的叶子,还是身为资深猎手的蜘蛛,都感觉指尖酥麻而颤抖,隐隐不受自己的控制。
孟超却笑起来。
“这不是很好吗?”
他扫视着包括叶子在内的二十九个“野鼠”,淡淡道,“向平日里欺凌你们的,鄙视你们的,奴役你们的,压榨你们的,杀死你们的亲人,毁灭你们的家园,还要永远骑在你们和你们子子孙孙头上的杂碎们复仇为了这样的理由而战,岂不是比一场单纯的马戏,要痛快得多,也刺激得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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