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灿金色的阳光穿过清定城上空的灰蒙气雾,散落在城市各处。
一辆前头挂着两盏尚未点亮的红灯笼,近5米长,通体裹着铁皮,顶上还不断有蒸汽翻涌的车辆响着悠长的汽笛声,驶入清定城北明德坊外的停靠站。
车厢内,男人们穿着短褐或是深衣,抽着烟袋,边吞云吐雾边聊着近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女人则是调整头顶的发髻,不时的抻抻素色的襦裙,闲谈生活趣事。
陆玖背着挎包,登上车辆,投了两枚铜钱,听着钱币落进匣子的叮当声响,很是心疼。
通过前身的记忆,陆玖知道自己在报社内的月薪为3枚银元,按理说应该会有些存款,可临出门前他翻遍了屋内的抽屉和柜子,拢共就找到了1枚银元外加300文钱,钱庄的凭证里头也是空空如也,剩余的那些钱根本就不知道去了哪。
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所幸要是节省些,应该够这个月的花销。
暂且将钱的失去抛到脑后,视线在车门上的站点指示牌上的停留。
清定城属致远府管辖区内,其城市规划是典型的官方规制。
拢共有五个城区:
北城区是居民区,不是说所有人都住在这,只是相对而言的民众聚居区域;南城区为商业及手工业区,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娱乐区;西城区是文化区,学校,寺庙以及一些附属建筑都建在其中;东城区则是工业区,不论是官营匠造坊还是私营的一些工厂,都在里头。
云岭报社从事的是文化方面的活动,自然在西城区。
耳边听着车底下蒸汽机运作时的声响,陆玖的目光从乘客们的装束又投向车外的景象。
尽管通过前身的记忆对这座城市以及这个时代有着一定的了解,但真正亲眼看到,仍是让陆玖十分新奇。
砖石铺就的道路上行人往来,有穿着粗布褐衣的平头百姓,也有身披绸缎衣裳,戴着单片眼镜,身侧跟着侍从的人;两米多高的驮马,拉着一车煤炭缓行,旁边不远处就有一辆底部是钢铁车轮,车厢却是纯红木制轿子的蒸汽“轿车”飞驰而过;摊贩们推着装有轮子的小车,不时的转换点位,寻找最热闹的地方。
待到公交车驶入城西,陆玖又看到街边的一处学堂二楼,教书先生正给一群孩子们上早课,手里拿着一个两侧装载着机械双翼的特殊船舰模型,不时的指着它说些什么。
有些像是前身的父亲几年前参与制作的行空龙舟。
拐过两个街口,云岭报社的招牌总算是出现在陆玖的面前。
对这地方陆玖原身自是熟悉的很,三层楼的房屋,尽管屋顶仍是飞檐做边,瓦片铺就,底下的整体风格已然偏向于前世的楼房,少了几分精致,却显得精干许多。
一层为印刷区,也是印刷机摆放的区域,报社有专人负责这方面的事务,而他属于需要四处跑新闻,做采访的访事员,平常在报社内还需要整理稿子和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在二楼工作。
这在清定城已经算是比较前卫的新式建筑,其余的除了工厂外大都还保有古建筑的状态,毕竟清定城只是致远府内的县城,比不得省里的大城市。
陆玖这边刚走下公交车,正往报社那边过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回过头,见到的是个穿着米白色长衫,体格富态的青年。
“老陆,你这提前过年,去哪儿玩了?”
简单的打过招呼,周泽还是跟以往一样揽着陆玖的肩膀,同行前往报社。
周泽口中的“提前过年”,其实是报社给每个员工的年假,拢共有五天。
这是抛开官方节假日的前提下留出的假期,正常情况下允许员工随时请假,因为一般都会被留到过年来加长假期,所以也就有了提前过年的说法。
“就是四处逛逛......跑到清定城外的乡间放松心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陆玖来报社就是想知道这几天前身究竟去了哪,怎么可能回答的出周泽的问题,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句。
要知道留存的记忆中有关这几天的内容是完全缺失的,陆玖起初认为可能是自己刚穿越到这世界,前身的记忆“加载”需要时间,但经过一整个晚上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想起任何有关自己变成如今这状态的记忆。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他看来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有人刻意的让他遗忘了这部分记忆。
二是身体出现问题时,原身处于昏迷或者说失去意识的状态,自然不会保留下任何记忆。
“你这是怎么了,出去放松几天回来,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周泽疑惑的看着陆玖,忽然像是注意到什么,又问道,
“我之前送你的背包呢?”
“嗯?”
陆玖先是一愣,瞥了眼腰间陈旧的挎包,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个棕色的皮革双肩包图像及一段相关的记忆。
‘一周前是自己的生日,周泽将双肩包做为礼物赠予自己。’
等等......自己在家中可没看见那个双肩包!
“这个挎包不是还能用嘛,我想了想,那个新的以后就专门外出旅行的时候用,这样能用久一些。”
赶忙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的同时,陆玖将这双肩包的事情记在心里。
要知道失踪的双肩包是不久前才得到的,还是好友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不存在转手卖掉或是随处乱扔的可能性。
陆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之前应该是背着它出去“旅游”。
这就意味着若是能找到这个双肩包,或许就能弄清楚自己前几天去了哪!
“哈哈~你小子还蛮有心的嘛。”
自己送的礼物得到朋友的重视,周泽自是高兴的很,拍打着陆玖的肩膀高声说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从报社外的楼梯直接登上了二楼,靠着前身的记忆,陆玖跟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访事员们工作的区域是二楼大堂,十数张宽大的桌子分布其间,大都是两人一张,也有的是三人拼桌,
陆玖跟周泽的办公桌拼在一起,就在二楼大堂靠窗的位置。
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陆玖也没急着翻箱倒柜寻找前身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任何异样的举动都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他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一如既往,轻车熟路的搬了个椅子坐到周泽那边。
“荣庆斋的馄饨,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买了给你接风!”
从背包里取出两份食盒,周泽昂着下巴,满脸都是“快来夸我”的表情。
“周大少的义气,整个云岭报社难道还有不知道的?”
掀开密封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陆玖耸耸鼻子,适时的送上一记马屁。
周泽家里是做生意的,大小算是个富二代,所以两人做了朋友后,陆玖的早餐就被他承包了,顿顿都是好东西。
昨晚回忆到这部分的时候陆玖一度认为前身就是为了这个才跟这位周大少结交的。
“也就一般般,算不得什么。”
周泽打开自己那一份,撩起额前的头发,挑着眉回道。
“老周,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心事重重的么,实不相瞒,赵叔家昨晚出事了。”
吹着仍冒着热气的汤水,陆玖趁着这机会,提及昨晚的事情。
“怎么了?”
做为朋友,周泽对陆玖的情况自是一清二楚,当即蹙起眉头低声问道。
“赵叔发了癔症,很奇怪的癔症,险些伤到赵婶还有小婉花,要不是我正好在家,昨晚可能就得出人命!”
刻意的强调了事情的危险性,陆玖接着说道,
“后来我问了,赵叔之前根本就没这毛病,更为诡异的是,他下午去过一个工友的葬礼,偏巧不巧的,那位也是因为癔症死的,死前还发狂般杀了自己的媳妇和儿子,简直跟赵叔昨晚的情况一模一样......赵叔说要报官,我给拦下了。”
“拦下来是对的,真要是巡检司的人过来处理,不是拘押就是直接送医馆,到那时你赵叔家肯定要受影响。”
放下手里的勺子,周泽先是肯定了陆玖的做法,随即表情有些古怪的挠了挠鬓角,将馄饨拿开,起身在自己的办公桌一侧的杂物里摸索出一份报纸递给陆玖,指着上边的一篇报道,
“这是清溪日报昨天的报纸,你看看。”
‘城北癔症多发,已致多人死亡!’
陆玖第一眼就锁定了报纸上加粗的黑字标题,越往下看,表情越是凝重。
报道的主要内容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半个月内,城北五户人家的壮年男子突发癔症,皆是失去理智后暴起伤人,死亡人数已至12人!
“你赵叔一家很可能是迄今为止癔症的唯一幸存者,老陆,这可是个大新闻,只要咱们操作的好,不仅能帮赵叔,还能让咱们得份大功劳!”
做为报社的访事员,周泽立刻捕捉到了这件事情当中的热点。
“我知道......赵叔今早应该会去医馆检查身体,现在可以先写一份初稿,到时候能节省不少时间。”
陆玖看着报纸,心下却没有多少兴奋的情绪。
依照他昨晚想到的计划,若赵叔没查出什么毛病,那就先通过报社将此事曝光引起县衙注意,届时为了能够给城北的百姓一个合理的解释,赵叔一家自然能得到公平的处理和一定的保护。
可眼前报纸上的信息再加上昨晚的异常情况,尤其是那几声乌鸦啼叫,令他总觉得这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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