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太后仲书韵,失魂落魄一般,被人请了下去,严加看守。
燕云菲微微弯腰蹲下,看着已经闭气多时的布山郡王。
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英年早亡,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她忍不住一声叹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转眼又坚定了立场,硬了心肠。
这都是孽!
她坦然受之。
她越过石温,吩咐下人,“给王爷入殓!一切按照朝廷规制进行。若有不懂,就请教衙门的老先生,他们懂礼法,这方面经验老道。侯爷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平武侯石温呵呵冷笑,“夫人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本侯无话可说。”
燕云菲面不改色,“既然侯爷无话可说,那我就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郡王过世,事关重大,此事不能隐瞒。若是隐瞒,必定会有无数的屎盆子扣到侯府头上。
我的意见是,尽快上本朝廷,请示朝廷意见,朝廷是不是要派人给郡王治丧?还有孝贤太后,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豫州。是时候同朝廷商量一个方案,讨论出一个结果,尽快安顿好太后娘娘。一点浅见,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平武侯石温不置可否。
他挥挥手,“先将郡王尸身入殓。郡王之死,疑点颇多,此事本侯必定要查清楚,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夫人不反对吧。”
燕云菲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郡王骤然去世,死因还如此奇怪,当然要查清楚。侯爷为何要问我,难不成你在怀疑我吗?”
石温阴测测地说道:“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燕云菲却指着一桌的鸡骨头,“最该怀疑的,难道不是这些鸡肉吗?”
噗!
这话有点搞笑。
仔细一想,却很严谨。
既然是被鸡骨头噎死,那么这些鸡肉是不是有问题?
厨房做鸡肉的厨子,是不是有问题?
采买鸡肉的管事,是不是有问题。
提供厨房肉菜的供应商,是不是有问题?
一环环查下去,不管牵连多少人,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石温当即吩咐,“封锁整个院落,将衙门最厉害案判找来,务必查明郡王的死因。本侯不相信,这么大的人,能被一块小小的鸡骨头噎死。”
他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人,仿佛人人都有嫌疑。
燕云菲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这里既然没我的事,我先回去。侯爷还是想想我的提议,是不是应该尽快给朝廷报信。郡王过世,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
与其让朝廷和陛下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不如侯爷亲自上本说明事情前因后果,好叫天下人知道侯爷的忠心。”
“什么忠心?对先帝的忠心,还是对当今陛下的忠心?”石温反问道。
燕云菲轻蔑一笑,“吃谁的饭,服谁的管。侯爷不妨扪心自问,你到底是谁家的侯爷,端的是谁的饭碗。”
“本侯自始至终,端的都是自己的饭碗。夫人早该明白这一点。”
“既然端的是自己的饭碗,为何要为了别人同朝廷开战?这些时日,将士们伤亡无数,侯爷不心疼吗?培养一个合格的兵,多不容易啊!”
石温语塞,一脸烦躁。
他挥挥手,“你先回去。该怎么做,本侯自有主张。”
燕云菲微微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石温叫来谋士,“纪先生人在何处?叫他看起来,本侯晚些找他问话。”
“侯爷放心,纪先生什么地方都没去,老实待在客院。”
“那就好!”
“侯爷是怀疑纪先生暗害郡王殿下?这……难道是燕云歌授意?”
石温咬牙切齿,“这事早晚得查清楚。你替本侯写一份奏疏,言辞恳切些,将郡王的事情说清楚。写好后,交给本侯过目。”
“学生领命!夫人说的那些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与其让别人造谣中伤侯爷,不如侯爷率先对朝廷坦诚此事。”
“哎!郡王过世,无论如何,本侯都免不了要背负一身骂名。尽人事听天命吧!叫我知道是谁害了王爷,本侯非得拧断他的头不可。”
石温极为恼怒,又颇为遗憾,忍不住连连叹息。
他不杀布山郡王,布山郡王却因他而死。
虽说,布山郡王的命运早已经注定,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
噎死!?
可悲又可笑。
就如同当年的老东平王,嚣张了一辈子,堂堂王爷竟然噎死。
如今,宗室出现第二个被噎死的王爷,猜猜,会有几个人相信这是巧合?
阴谋论,必定大行其道。
人人仿佛都掌握了真相。
唯独他石温,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失败啊!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那句话:烫手山芋!
布山郡王妥妥的烫手山芋。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总归都要坑他一回。
“本侯欠了先帝,这一回就当是还债!”
当年,他若是不主张朝廷南迁,或许德宗太宁帝死了就死了,不会突然头脑发热,定萧成文为储君。
或许苟活几年,亲儿子已经长大,能担起皇位重任。
总而言之,朝廷不南迁,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
处理完要紧的事情,石温才去见纪先生。
一开口,就是刀光剑影。
“纪先生好胆,竟然在本侯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你当本侯不敢取你项上人头吗?”
面对石温的质问,纪先生很镇定!
他不能不镇定。
得知布山郡王被噎死的那一刻,他也是被唬了一跳。
太太太太出乎意料,太惊悚,太牛逼……
他对燕云菲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不是落水死,跌落假山死,躲猫猫死,更不是中毒死,犯病死……
竟然是噎死!
怎么办到的?
太令人佩服,又让人心生怀疑。
是巧合,还是人为?
别管怎么死,他肯定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谁让他一直蛊惑石温诛杀布山郡王,赶紧和皇帝握手言和。
等过了这个冬天,朝廷大军肯定会发起更猛烈地进攻。
在这个冬天,解决一切冲突,是最明智地选择。
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新年就该有新气象,而不是被战争拖累,耽误春耕,耽误秋收,耽误一年的收成,恶性循环……
总之就是,豫州耗不起。
除非,有更多的地盘,更多的人口,以及强有力的合作者。
这一刻,面对质问,他不卑不亢,绝无半点心虚。
“侯爷是在怀疑老夫?侯爷未免太看得起老夫,也太小看你的亲卫士兵。有他们把守别院,别说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而且,老夫听说郡王是噎死,这是意外啊!天都在帮助侯爷!侯爷为何认定这是人为,还怀疑到老夫头上?”
“本侯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边还在商量是否要给投名状,另外一头布山郡王突然噎死。纪先生,换做是你,你会相信这一切是意外?”
这……
“侯爷的怀疑,有理有据,的确太过巧合。不过,老夫同郡王的死,绝无半分关系。侯爷若是不相信,尽管去查。但凡查到同老夫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老夫将头拧下来给侯爷当球踢。”
“你若是谋害了郡王,不用你动手,本侯会亲自拧下你的头颅给郡王陪葬。还有,告诉燕云歌,她敢将手伸到豫州,本侯直接砍了她的手。叫她好自为之!”
“我家夫人一片好心,不仅赊欠大量粮食,还主动为侯爷同皇帝牵线搭桥。却遭到侯爷如此恶意揣测。果然,好心没好报,我家夫人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豫州的事情不予理会。就如同我家公子那样!”
纪先生怒了!
无论何时,都不能灭了自家威风,尤其是主公的威风。
这是身为谋士的基本修养。
石温呵呵冷笑一声,“本侯就不相信,她燕云歌没有自个的小算盘。真正傻的人,是本侯的亲外甥萧逸。
自从娶了燕云歌,就被对方吃得死死的,有了媳妇就忘了亲人。本侯遭遇困境,他身为外甥,竟然无动于衷,死活不肯出兵。纪先生,你当初撮合他们夫妻,是安的什么心?眼睁睁看着萧逸成了白眼狼!”
纪先生白眼一翻,“侯爷这话老夫就不懂了。早些年,我家公子没成亲之前,人人都骂我家公子白眼狼,煞星。
侯爷对我家公子也不见得多好吧。整日将他当做免费劳力差遣,干着最累最苦的活,背负天下人的误解和骂名。
如今,他终于肯为自己打算,为自己而活,依旧被骂白眼狼。
敢情,我家公子只要不为侯爷分忧,不为朝廷分忧,他就是个白眼狼?既然如此,不如就做一世白眼狼。”
石温气愤不已,“歪理邪说,一派胡言。本侯看你,是被燕云歌给蛊惑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被女人压一头,像什么话。你身为王府的谋士,你自个好生反省反省。”
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呸!
纪先生也在气头上。
他就是不忿有人骂萧逸是白眼狼。
究竟要做多少脏事丑事,究竟要付出多少,萧逸才会被世人认可?
既然世人误解成习惯,真不如现在这般自在。
好歹是在为自己的前程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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