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守战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他语重心长,“老夫年轻那会,的确干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老夫给你道歉!”
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萧氏笑了笑,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夫妻几十年,彼此都太了解。
她直言问道:“不必玩那些虚的,你直说你想做什么?”
燕守战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年轻那会,老夫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但是,老夫没有对不起过咱们的几个孩子。爵位,老夫给了云同。
老夫膝下一二十个孩子,最疼爱的就是云歌。别的孩子,老夫至多给个几千贯钱就打发了。
唯独云歌,次次都是几万贯钱的给。别提云歌给幽州提供物资的事情,那都是给了钱之后的事情。
姑娘们的嫁妆,除开公中定例,老夫只贴补云歌,一贴补就是几万贯钱。云菲和云琪都没这待遇,更别提其他人。
云同自己相中了刘宝珠,老夫也从未反对过。
就算后来,我们燕家同刘家关系势同水火,云歌直接和刘家开战,老夫都没动过要让云同休了刘宝珠的想法。
老夫从不是那种捧高踩低的势利眼,老夫只认同能力。
有能力,做事公道,就算落魄,老夫也会将他当成座宾。
老夫看不起的人,就算坐了龙椅,老夫也不会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我就是这样的人,说话直接,手又长,爱管闲事,但是对你绝无恶意,也无坏心。
我们夫妻之间,闹腾了几十年,如今临到老了,你却要和老夫和离。说真心话,老夫这心啊,伤了!”
一番推心置腹,情感真挚,果真能打动人心。
打动人心的,永远都是真情实感,而非虚情假意。
萧氏微微动容。
她沉默片刻,也是尽量平静地说道:“本宫之所以坚持和你和离,是因为厌烦了次次见面,次次争吵的生活。我们吵了几十年,本宫真的累了。”
“那行!老夫以后不在你跟前碍眼,只有家宴的时候才露面。”
萧氏微微摇头,“本宫是想和你彻底断绝关系。”
燕守战蹙眉,“你就算不顾忌老夫的感受,也该顾忌孩子们的感受。
眼看孙子都要娶妻,这会和离,我的面子无所谓,孩子们的面子还要不要?
云歌,她是皇帝。朝廷百官可都盯着咱们夫妻,真要和离,最先下不来台的就是云歌。
其次,云菲是皇后,云同是王爷,以及被囚禁的云琪。
你想想,云琪如今能指望的人,只剩下我们夫妻二人。
要是和离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她不得崩溃啊!万一她想不开,寻了短见,我们两个人都是凶手。”
萧氏面色一紧,手指发白。
“云琪没你说的那么脆弱,她不会自寻短见。”
燕守战连连摆手,“你太不了解咱们的闺女。云琪是他们兄妹四人当中,命最好的一个。
小的时候有云菲护着,长大后有云歌和萧成文护着,从小没吃过亏,没受过苦。
如今,骤然失去权威,丢了江山,她没当场崩溃,都要感谢她做了几年的摄政太后,历练了一番。
只是……时日一长,心头那口气一歇,怕是撑不住啊!
云菲和云歌,因为立场,已经没资格去劝解她。云同天高地远,不顶用。
关键时刻,还得我们夫妻二人出面,将她接到我们身边,慢慢开解她,才是策。”
哎……
这是身为母亲的叹息。
萧氏总是担心处境最坏的那个孩子。
当年,云歌年幼,处境最恶劣,她坚定跟在云歌身边,亲眼看着她立足,成为一方诸侯,才放心南下建州城。
燕云琪贵为摄政太后,但是处境艰难,所以她去了建州城好几年,只为伴随闺女身边。
云歌拿下半壁江山,云同和刘宝珠冷战,她又操心儿子儿媳,于是去了幽州,一住一两年。
她这辈子,都是在为子女奔波,为子女操心。
虽然她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但能陪伴在孩子身边,给孩子支持和温暖,就是身为母亲的一番心意。
四个子女,唯有云菲,她担心得最少。
四个子女,其实云菲才是心最狠,心最硬的那个人。
没有人能比她更果断,更有决心。
她完全可以放心云菲,任何处境都难不住她。
燕守战打子女牌,搬出如今处境最恶劣的云琪,真的触动了萧氏的内心。
身为母亲,她岂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走到绝路。
她眼眶红了,“你能不能给云菲去一封信,让她放过云琪。我们派人去建州接云琪,将她接到京城。”
燕守战也是一声叹息,“云菲不会同意的。”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同意。”
燕守战冷哼一声,“老夫这么和你说吧,云琪现在不仅是阶下囚,也是云菲手中的筹码。
她心知肚明,南北迟早有一战。云琪就是关键时候,她拿出来和云歌交换条件的筹码。
此事老夫明白,云歌同样明白。所以,这几年你看云歌提都不提云琪一句,就怕隔墙有耳,传到云菲耳中,被云菲利用。”
“怎会这样?她们姐妹向来亲密无间……”
“事关生死利益,家国天下,皇位权利,谁还能一如既往保持亲密无间。你这人也真是的,还拿她们姐妹小时候的情意说事。她们姐妹都分开了多少年,你也不想想。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年年惦记着过世的亲人。”
萧氏剜了他一眼,“本宫有情有义,不似你铁石心肠。”
燕守战:“……”
他答应燕云歌要心平气和,他一定可以做到。
他不生气!
他不辩驳!
他不怒吼!
今儿,他要做一个温和的太皇,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没有燕守战地抬杠,萧氏一个人也发不起火。
她头痛,为闺女燕云琪忧心忡忡。
燕守战给她出主意,“云菲知道你心软。改明儿就以你的名义,给云琪送点钱物过去。想来,云菲还是会通融一二。”
萧氏叹了一声,点点头:“如今,只能这么办。希望云菲不会连本宫送去的物资都拦下来。”
谈话到此时,危机圆满解除。
萧氏不再提和离的事情。
燕守战自然不会嘴欠问一句:和离的事情还算数吗?想通了吗?
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要给足对方面子嘛。
这会问一句和离这事怎么办,保证萧氏炸毛,当场翻脸。
燕守战跑到门口,对燕云歌招手,“来来来,老夫和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既往不咎。”
燕云歌半信半疑,真谈好了?
“母亲,你还好吧?”
“本宫很好,你无需担心。你回二圣宫去吧,朝政繁忙,就不耽误你。本宫和你父亲,已经没问题了。”
谢天谢地,可算是和好了。
燕云歌偷偷对渣爹竖起大拇指。
老头子有点本事啊!
背对着萧氏,燕守战一脸嘚瑟,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悄声说道:“也不看看老夫是谁,区区小事,手到擒来。”
燕云歌:“……”
渣爹果然经不起夸,一夸就头,一夸就嘚瑟。
……
萧氏给云琪准备了一车又一车的礼物,以她的名义送往建州城。
礼物顺利送到建州城。
燕云菲从众多礼物中,选取部分,亲自给二妹妹燕云琪送去。
四方小院落……
姐妹见面,气氛沉默尴尬。
没人说话,只听见红泥小炉的黄铜茶壶咕咕咕的叫。
水开了。
燕云菲提起茶壶,亲自冲泡茶叶。
“今年的新茶,前几天少府供,我喝了觉着挺好,特意给妹妹带来。”
燕云琪依旧没作声。
燕云菲也不在意,她继续说道:“除了这茶叶,其他物品全都是母亲派人送来。
东西太多,一次全拿过来,担心会被那黑心肠的贪墨。
故而,我挑选了一些紧要的物件给妹妹送来,另外还换了些铜钱,南北钱庄发行的小额银票。
这些银票,在建州城也是通用的。”
言罢,她从宫人手中接过木匣子,放在燕云琪面前。
木匣子里面放着铜钱和银票,够用了。
燕云琪扫了眼,接着凄凉一笑,“关心我的人,始终只有母亲。只可惜我无能,让母亲替我担惊受怕。”
燕云菲眉眼都没动一下,平静道:“妹妹不想让母亲担心,就该尽快振作起来。几年时间过去,妹妹始终自怨自艾,不仅于事无补,还伤了身体。”
“你若是不夺我皇儿的龙椅,不夺大魏的江山,我就不会伤身,也不会伤心。”
“说来说去,次次都是这些话。今儿我们说些新鲜的可好?”
燕云琪呵呵一笑,“好啊!这个提议甚合我心意。敢问大姐姐,兵马充足否,粮草充足否?
听说云歌妹妹已经顺利拿下凉州,断了刘氏一族的根基。
解决了凉州,不出意外,很快云歌妹妹玖会兴兵南下。大姐姐对云歌妹妹,不知胜负如何?”
燕云菲成竹在胸,“南北迟早有一战,双方都在积蓄力量。这仗还没开始打,妹妹就不要着急询问胜负如何。
无论谁胜谁败,都是我和云歌妹妹之间的战斗。二妹妹,你已经出局,这场游戏你没资格参战。”
此乃诛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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