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279 朕安心许多

作者/非10 看小说文学作品上精彩东方文学 https://www.jcdf99.com ,就这么定了!
    “殿下请讲”

    “都说了不要总喊我这奇怪的称呼了嘛”敬容长公主小声嘟囔了一句,才又说道:“还请替我转告许将军,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成日要出去打仗,叫他可一定要小心啊。”

    是在提醒她吗?

    许明意下意识地思忖间,又听敬容长公主说道:“不止是我,我父亲也不愿许将军受伤出事,我们都想许将军能平平安安的。”

    “是,多谢谢姑娘关心,我会转告家中祖父的。”许明意改了称呼,与长公主四目相接之下,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在长公主的记忆中,先皇不愿她祖父出事,是吗?

    而这份记忆,未必就是六七岁之前

    “行了,知道你长大了,会说话了。”玉风郡主目含嘉奖地拍了拍长公主的头。

    长公主冲她轻哼一声,似有意要显得自己更加懂事一般,对许明意福了福身子,又道了句:“许姑娘慢走。”

    无端受了这一礼的许明意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先前不知长公主的病是真是假且罢,如今确定了是假的,再看长公主这般模样,不禁就觉得十分钦佩了能够演得如此天衣无缝,甚至连至亲之人都不曾察觉,此等演技她若称第二的话,恐怕无人能称第一。

    但又不免在心中感叹一句谁不是被逼出来的呢?看看这狗皇帝都将人逼成什么样了啊。

    施施将许明意主仆送出了长公主府。

    府外已不见宫中车驾。

    庆明帝却未曾直接回宫。

    北镇抚司内,镇抚司刘世正召属下交待差事,突然听得御驾来此,赶忙丢下手中公文,立时迎了出去。

    不过陛下怎会亲自来此?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刘世心中紧张忐忑,将一身微服显然不愿引人注意的庆明帝请至了外堂之中。

    “陛下屈尊亲临,不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刘世在一旁语气恭谨小心地问道。

    “使人请夏首辅来此见朕。”庆明帝吩咐道:“不必惊动其他人。”

    “是,微臣领命。”

    刘世压下心中疑惑,退了出去将此事交待给了一名心腹下属。

    夏廷贞来得很快。

    他刚至堂内行礼,堂中之人便皆退了出去,堂门被从外面紧闭上,一时间视线都跟着暗了许多。

    夏廷贞自是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单是皇上亲自来此,已是十足的异样了。

    但到底是当朝首辅,现下仍是面色平静,只问道:“不知陛下为何会出宫来此?”

    “敬容受了惊吓,闹得很是厉害,朕便出宫来瞧瞧她。”庆明帝的语气里有些笑意,这笑意中夹带着讽刺,却又有着矛盾的愉悦:“可却不曾想到,竟会有意外的收获”

    说话间,自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放到一旁的小几之上:“夏爱卿不妨先帮朕看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夏廷贞上前将东西拿起,于眼前徐徐展开。

    光线昏暗的堂内,其上一行行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夏廷贞胸腔之内犹如擂鼓之音,向来沉敛的眼神亦是一变再变先皇竟当真留有遗诏在!

    他果然也没有猜错!

    而这捧在手中看似不算如何沉重的遗诏,倘若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四方大乱!

    “此物陛下是从长公主府内寻得?”夏廷贞压低着声音问道。

    “不错,是敬容神志不清,将朕引到了藏匿此物之处。”

    夏廷贞极快地皱了一下眉:“陛下是否觉得此事过于巧合?”

    “故而才让夏爱卿看一看是真是假”

    如若敬容当真敢装疯卖傻使手段,那他无论如何,都留她不得了

    夏廷贞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绢帛之上。

    方才乍然见得此物,心中不免震动,是以也称不上如何细看。

    现下细细看来,半晌之后,方才如实道:“依臣看来,确是先皇亲笔无误断无半分造假痕迹。”

    先皇出身平常,书法造诣平平,甚至是得过他指点的,因此他绝不会错认。

    “那看来确实是真的了。”庆明帝笑了一声,拿调侃的语气讲道:“看看我这位父皇的心究竟偏成了什么模样?什么好的都给了二弟,便是到了最后,竟还在背后留了这样一手,若非是朕的运气还算不错,还不知要落得何等下场啊。”

    夏廷贞沉默了一瞬,道:“陛下乃天定之人,运气自也是天定。”

    庆明帝笑着站起了身。

    “走吧,随朕去见一个人这东西究竟是不是父皇交给敬容的,还需再仔细确认一二。”

    此等事,由不得他不百倍千倍的谨慎着。

    夏廷贞已经猜到要见的人是哪个,应下之后,垂眸将手中绢帛卷起。

    京城之内,最叫人胆寒之处,莫过于北镇抚司的诏狱。

    这里是阳光常年无法照入的地方,但凡是进了此处的人,无一日不在盼着能够离开这座魔窟哪怕他们注定只能以死人的身份离开。

    庆明帝与夏廷贞在一间牢房外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鞋履干净如新,踩在血迹永远无法冲洗干净的腥臭地砖之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更不必提牢房角落中缩成一团的、乍看之下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老人

    冰冷的牢门被推开,庆明帝走了进去。

    “戚公,朕来看你了。”

    那头发散乱花白的人闻声怔怔地抬起头来,苍老松弛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尚且完好可以视物。

    见得面前之人,那只浑浊的眼睛颤了颤。

    “陛下,陛下”

    身形佝偻且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他朝着庆明帝匍匐着爬去,一只手紧紧攥住庆明帝的袍角,哀求道:“求陛下放老奴出去吧,老奴当真没有说过半字假话,亦无丝毫隐瞒啊陛下尚是王爷时,被先皇责罚跪在养心殿外,还是老奴向先皇求的情啊陛下难道都忘了吗”

    这道声音哽咽嘶哑却仍存一丝尖细。

    他本是先皇身边的大太监,于人前亦是风光无限过,先皇死后,他被庆明帝赐了黄金百两与良田屋宅,特允出宫颐养天年,只是没多久便因病“过世”了。

    “戚公,朕也想信你啊,你看看你,这么多年在这里,也着实是受苦了”

    庆明帝怜悯地叹了口气,也未有将人一脚踢开,只感慨道:“如此折磨之下,朕本想着,应是没有问不出来的话可是,朕还是低估你了。不得不说,朕的父皇,看人的眼光着实不差。”

    “陛下啊老奴岂敢欺瞒陛下啊!先皇传位于长子,此乃礼法体统,陛下何苦非要执着于本就没有的事情,听信他人谗言,平白自寻烦忧!”

    “好一个礼法传统可为何父皇就不愿遵循呢?”庆明帝讽刺地道:“还是说,这道遗诏,根本是他人伪造,是朕错怪了父皇?”

    “陛下说什么?”老太监怔怔地抬起头来。

    “有劳戚公替朕好好看一看,这东西究竟是真是假?”

    庆明帝将手中的绢帛丢在脚下,语气依旧随意轻松:“先皇临去前,寝殿之内只有戚公一人伺候着,若要拟遗诏,恐怕少不得要戚公侍奉笔墨此物真真假假,戚公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老太监颤抖着松开攥着皇帝衣袍的手,将那绢帛拨开来看。

    他一行行看罢其上所书,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战栗着,直到看到左下角处的一处指甲大小的墨渍残留,泪水顿时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

    果然是这份遗诏

    所幸是这份遗诏

    他本还担心撑不到这一日

    先皇的交待,他今日也总算能够履行到底了!

    老太监攥着那绢帛的边缘,突然发出了刺耳悲凉的笑声。

    庆明帝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怎么?难道说,朕从镇国公手中寻回的这份遗诏,竟是假的不成?”

    “镇国公?”

    老太监艰难地直起了身来,拿着那道遗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改先前卑微哀求之态,语气鄙夷地道:“陛下既已拿到手,又岂会不知此事同镇国公并无干系可陛下依旧还在试图试探,试问如此愚昧多疑,辨不清忠佞者,又岂堪为一国之君!先皇生得一双慧眼,又岂能真正放心将江山托付!杀,尽可错杀便是!且看这大庆山河又还能安稳几日!”

    他神情渐渐激动,口水甚至飞溅到了庆明帝脸上。

    庆明帝面上没有波动,却已暗暗咬紧了后牙。

    此人先前的懦弱求饶果然是在做戏!

    “陛下啊!”

    老太监踉跄地后退两步,神情恍惚地望向头顶,流着泪道:“老奴先前便曾劝过您,长公主性情摇摆不定,心智不坚不慧,委实不堪托付,不堪托付啊!”

    而后,他猛地垂首,看向手中遗诏,将那遗诏匆匆抱在身前,看起来老弱不堪的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如疯了一般要冲出牢房而去。

    口中定定地道:“陛下遗志不可埋没决不可就此埋没!”

    眼看他要冲出牢房,夏廷贞抬了抬手。

    守在牢房外的缉事卫会意,拔刀上前。

    长刀刺入那具苍老消瘦不堪的身体之中,像是穿过一层窗纸那般轻易。

    老太监口中开始有鲜血溢出,身体渐渐无力地垂下,然而那只干瘦的手却始终紧紧攥着那道遗诏。

    庆明帝这才转过身来。

    他走到那老太监身侧,伸出手去将那染了血的遗诏拿回。

    对方几乎已无气息,攥着遗诏的力气却依旧极大,他用了不小力气才将东西抽回。

    庆明帝看了那死不瞑目的老太监一眼,笑着道:“戚公,朕是该多谢你。只不过,不是谢你昔日为朕求情。而是朕现如今,总算是安心许多。”

    牢房外,供几名狱卒歇息的旧桌凳旁,燃着一只取暖用的火盆。

    明黄色的绢帛被投入火盆内,很快便被点燃吞噬。

    眼看着最后一抹明色也成了灰烬,庆明帝眼中溢出满意的淡淡笑意。

    只要这道遗诏彻底消失,其余的一切都不足为惧。

    即便敬容有朝一日得以痊愈记起这道遗诏,亦或是有其他人也知晓过这道遗诏的存在

    可是,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们会选择说出来吗?

    若是有这个胆量,倒也省事。

    空口造谣欲搅起风浪,实为居心叵测,乱我大庆江山之心昭然若揭,如此乱臣贼子,理应诛之。

    他带着夏廷贞转身出了牢房而去。

    诏狱外,头顶暖阳正炽。

    庆明帝抬头看了一眼刺目的骄阳。

    “夏爱卿”

    “微臣在。”

    “你说朕的二弟,他知不知道有这份遗诏在?”

    “依当年之事来看,在陛下的万全之策下,燕王殿下应是没有机会知晓的。”

    “是啊,朕也觉得他不知道。”庆明帝笑着道:“他若是知道这遗诏今日被朕付之一炬,不知会是何感受?”

    遗诏已经消失,所有的名正言顺,从始至终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宁可不要这名正言顺,也要不知死活与他争抢他不会让任何人有这个机会

    一团不知从何处漂浮而来的云,遮蔽住了金色日光,阴影极快地在天地间铺开。

    须臾之后,这昏暗又缓缓散开。

    三日后,京中落了场大雨。

    下雨天无事可做,箭练不得,出门亦不方便,许明意便拿了本书,坐在窗前发呆。

    至于为何发呆还要拿着书,不外乎是因为这书看着看着,神思便飘远了。

    她在想一个人。

    蹲在她身边的椅子里,正在打盹儿的这只胖鸟的主人。

    “天目,你说他此时在做什么?”

    许明意伸出手摸了摸打瞌睡的大鸟,叹口气问道。

    大鸟连眼皮都没动上一眼。

    还真睡熟了?

    许明意晃了晃它的翅膀,大鸟依旧没有反应。

    不是都说宠物是主人贴心的小棉袄,是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吗?

    这时,阿珠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阿梨送了些点心和牛肉干过来,说是蔡姑娘亲手做的。”

    这话音刚落,椅子里的大鸟顿时就睁开了眼睛,精神十足地抖了抖脑袋。

    见得这一幕,许明意脑海里突然蹦出两道声音来装聋作哑的鸟还能要吗?

    以及都说不挨打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她是不是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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