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国潮1980
这个消息,这几句话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工体外围邮票贩子的耳朵。
所以体育场外的邮票贩子们,谁也不做生意了,第一反应就是去亲眼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当他们发现的确有人,站在路边举着纸箱板做的牌子,以十元的价钱收整版邮票之后,全是心跳不已。
因为刚才他们还在以七八块钱一版的价钱往外兜售,自以为把别人当瓜切了。
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自己才是瓜,做了亏本生意呀。
有人反应快,立刻跑上前去要求交易。
结果他身上带的几十版当场就被收了。
那收货的主儿从怀里拿出一沓大团结,按邮票的版数点了几十张,特痛快的钱货两讫。
这下子,大家伙心里再无一丝的存疑,谁也顾不得捶胸顿足,品味错卖邮票的那点苦涩了。
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拥而上啊。
谁也不肯落后,争着抢着要把自己身上的邮票送上去。
不为别的,万一这主儿身上就这么一沓儿,那落后面的不就傻了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手快有,手慢无啊。
可谁都没想到,这主还真“款”,情况远比大家预计的要好得多。
三十三版五十六版二十一版四十八版四十二版五十版这么些货,收货的这位,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挨个全吃下来。
人家是一沓又一沓的从怀里往外拿钱啊。
直到吃到第七位,碰上个一气儿要出手六十版的邮票贩子。
这位“款”,才终于有了资金耗尽的迹象。
这主儿数清楚了自己手里,仅剩二十八张票子,叹了口气,没能再从身上掏出一沓新票子来。
这一下让那等着啐吐沫点钞票的邮票贩子,从欣喜一下变成了黯然。
如此的反差并不难理解。
虽然是好事,但一口大肥肉,居然就剩下一半了,还能怎么想呢?
更别说还有人惦记着要把他这仅有的一点荤腥抢走呢。
就后面的听一个声音喊,“收我的吧,大哥,我有三十版,也不多要,就换您手里这些钱。”
这一下可好,一个小子降价了,其他的人也跟着纷纷跳水。
“别啊,收我的吧,我三十二版!”
“兄弟,我三十五版!”
一眨眼的工夫,就落价落到了七八块一版的地步了。
给这要卖六十四版的邮票贩子气得啊,回身就忍不住骂上了。
“哎哎,你们丫也忒损了!诚心毁我呀!刚才干嘛去了?有你们这样戗行的嘛!”
后面几个自认为轮不上了,本身就烦呢。
何况天天混迹街头,能干这个的,谁又是好脾气的?
一听居然带脏口了,立马就有人不服了。
“孙子!怎么说话呢你?你丫你丫的,打你丫头养的!”
“就是,你爹妈没教你怎么说话啊。今儿还就毁你了,就戗你行了!”
“傻青,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们哥儿几个能让你小子一张都卖不出去,信吗?”
眼瞅着好事要变坏事,这就要奔着打群架去了。
然而就这时候,让所有邮票贩子都没想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位收货的主儿居然干预了,而且口气是难以想象的豪横。
“哎哎,瞧你们这点出息,都至于的嘛。你们到底还卖不卖了?要卖就别瞎吵吵,都好好等着。你们的货我都要了,几分钟的事儿,一会儿我就有钱给你们了。”
说完他就往马路对面走,随后更让人吃惊的事儿发生了。
这帮票贩子一直看着这位走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敲敲车窗。
那汽车后面的深色车窗就降了下来。
这主儿低下头说了几句话,就把刚才收来的一皮包整版邮票都送了进去。
几乎同时,里面伸出一双手又塞给他三沓“大团结”!
好嘛!又是三沓啊!
而且有见识的,此时还认出那汽车居然是崭新的皇冠!
这帮小子没人再互相敌视了。
表面上尽管还彼此怒目相向,可对视的眼神里却意味深长,其实都是在震惊。
现在这他们每一个,心情都特复杂。
一个是在后悔刚才彼此的内讧了。
完全没必要自相残杀呀,这不合着他们自己把自己当瓜切了嘛!
二就是想不出这是什么人,居然能开着这么好的车来收邮票!
这下好,明明能十块,变成七八块了,忒冤了!
可谁又敢反悔呢?
谁都不傻,就冲这汽车就知道,这主儿深不可测啊。
说实话,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才叫失落呢,而且是集体性的。
就像他们好几个人手拉着手,一起从顶高的楼顶上闭着眼跳了下来
然而事情到这一步,竟然还有转折。
很快,他们几个就发现,自己的失落和失望居然全是庸人自扰。
因为这主儿拿钱回来之后,一句豪言壮语出口,就让他们记了一辈子。
“别什么七块八块的了,不好算,麻烦!说十块就十块,咱还是外甥打灯笼吧。”
好家伙啊!什么叫牛,这就叫牛!
这帮小子听见这句,简直美透了,沮丧一扫而空,是真有心当场叫一声娘舅啊!
所以打这儿起,这一天工体邮票销售现场的真正疯狂开始了!
就这帮工体外面的邮票贩子,一旦卖完了手里的货,那仍然是急得上蹿下跳。
都知道该抓紧时间,各显神通去跟工体里面的同伙传递消息。
“十元一版!根本不讨价还价!有货人家就收!”
“我操,开着皇冠收邮票啊!东门一辆,北门一辆,有多少要多少!”
“哎哎,甭管这是哪庙的神仙了!你还是赶紧把货先给我,快着点吧!”
“对对,人家可说了,待不了多久,反正钱花光了就走!麻利儿的啊”
至于这些消息和拿到手里的大团结,也同样刺激的里面的邮票贩子们都火急火燎,嗷嗷叫。
就这样,邮票现场的情况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啊。
但凡知道消息的邮票的贩子们,打这儿起全都只进不出了。
有的邮票贩子甚至因为得消息晚了,还中了招儿。
很冤枉的被同行以七八块的价码把货全给切走了。
等恍然大悟才知道悔之晚矣,那个捶胸顿足啊。
要是人多势众的还能找回去再谈谈。
要是散兵游勇,只能自认倒霉吃了这个信息落后的亏。
当然,所有的邮票贩子,肯定是不在队伍后面转悠了。
都急茬的跑到了前头,专找有集邮证的人聊。
聊什么呢?
很简单,他们直接开价要从这些人手里收邮票,说带出一张整版的可以付给他们七块钱。
钱没带够都没关系,邮票贩子有钱,可以垫上。
谁要是肯把两张整版都专让,邮票贩子甚至肯白送给谁散票。
不用说,有人原本是打算少买的,这时候当然很愿意赚点外快了。
可这种交易,也不会顺利的进行,因为同业竞争是无处不在的,尤其是来钱快的投机市场。
你开七块,我就开七块五,你送双联张,我就送四方联。
你还别离开,只要你敢离开,我就能过去戗行。
那可想而知,这工体里面销售现场的秩序会是什么样吧?
那真是鸡飞狗跳,就没个安生时候了!
谁让金钱动人心呢,而且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有了伸手就能够着的钱,这些邮票贩子们,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闪转腾挪。
哪怕头破血流,也要赢得这场争夺财富的战争。
于是每个邮票贩子几乎都疯了,战斗力瞬间报表,几乎个个都把潜力刺激出来了。
但于此同时,集邮公司作为销售方,不但感受到了维护秩序的压力,更感到了销售上的压力倍增。
要知道,之前可不是每个有集邮证的人都是两版两版的买啊。
那集邮公司的大经理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敢当众保证人人都能买到邮票的。
可现在不同了,因为邮票贩子们开始雇人带货,两版两版卖掉的邮票越来越多了。
眼瞅着鼠年整版票流水一样的卖掉了,那集邮公司的人还能不急眼嘛。
可急也没用啊,因为目前的局势是集邮公司的人,以四五百人对两万,已经没有余力再做更多的事儿了。
他们就像身处一个处处漏水的大木船,仅仅只能见洞补洞,勉力维持而已。
而且只要稍有不慎,现场就能真正的乱起来。
这就是缺乏组织经验,导致力所不及的恶性循环啊。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扛。
至少也要抗一个半小时,扛到中午吃饭时间。
那还有正当的理由暂停销售,去想对策。
于是人头涌动中,在集邮公司大经理咬牙切齿的关注中,鼠年生肖邮票,以极高的效率一版一版的被买下,被送出,被送到东门和北门的两辆汽车里。
反观两辆皇冠车里的风景,却是另一幅安逸自在,轻松至极的画面。
就像东门的那辆皇冠车里,坐在驾驶室里的宁卫民开着暖风,喝着茶水,冒着小烟,在跟沙经理和齐彦军两个年龄较大的公司高管闲聊。
那两位也端着自己的保温杯喝着事先灌好的热咖啡。
他们看着外面闹闹哄哄的风景,心情是极为轻松自在的,其实说是幸灾乐祸才是最准确的。
“哎哎,看看,又吵起来了!这帮人可真是一团散沙啊!瞧他们冻得那样,就这还有精力动手呢。”
大概是因为收来邮票进展顺利,齐彦军满脸通红,已经极度兴奋。
看着两个邮票贩子产生矛盾,他甚至还起了赌性。
“哎哎,你们说,谁最后能把邮票拿过来换钱?我押那矮个儿的,十块,怎么样?谁跟我赌?”
宁卫民笑笑没言声,沙经理瞥了一眼。
“老齐,过分了啊。你就没点同情心吗?他们谁来也够可怜的。要知道咱们打算把邮票炒多高,就这帮人,那一准能哭死。”
齐彦军不禁哈哈大笑。“你这个老沙啊,还说我,你才是最坏的那个。我要告诉他们怎么回事,一准一通老拳把你打死。”
跟着又面朝宁卫民,“没想到啊,收邮票会是这么容易。宁经理,你这主意可太高明了。”
“拿牌子一招揽,愿者上钩。这帮邮票贩子自己就寻着味儿过来了,蚂蚁搬家一样的把我们需要的整版邮票给咱们送来。”
“我原先还以为会很麻烦,什么整的散的一把抓,光问就够乱的了。我琢磨,靠你这俩伙计出面,怎么也不可能扛得住呢。没想到,真没想到。”
“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刚才那些邮票贩子都愿意降价了,你这干嘛还非要坚持十块钱收呢?咱们能降低点成本不好吗?你没必要这么早就树立起价格标杆吧?”
这是标准的公司白领对话模式,先夸再质疑。
说两句好听的,再发出不同的声音,以免得罪人。
宁卫民便耐心解释,“没办法,咱们这事儿急啊。我追求高效率,就必须要有高奖励。如果咱们跟他们讨价还价,那这事儿就慢了。”
“就刚开始的时候,邮票才好弄。如果他们动力不足,咱们能收上来的邮票就少了。岂不浪费了黄金时间段。”
“而且他们也就有可能会去思考,为什么咱们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囤货。那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还能收到货吗?事实上,这就是个短平快的事儿。”
“据我估计,最晚过午,这事儿就有人能明白过来了。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再盯着咱们扔出来的这点诱饵了,这帮票贩子手里有了钱也会心思活泛的。你信不信,下午就会有人掉过头来跟咱们抢货。”
“哦!”老齐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所以说,咱们吸货就这几个小时,佩服佩服!”
这话一说,沙经理也不禁附和起来。
“他精明的地儿还不止这个,看见没有,就这辆皇冠车往这儿一停,咱们的钱货就都安全了。里头再怎么闹跟咱们没丁点关系。就是有人找来了,有穿官衣的要查这件事。看见这辆车,他们心里也得打个突。不敢问咱们。是不是?卫民?”
齐彦军此时恍然大悟,“我说呢,这宁经理自己有车不用,非借来两辆这么牛的车,敢情还有这么一层呢。”
宁卫民赶紧应承,“是沙经理过奖了,我这点小谋略瞒不过他的眼睛。反正车是坛宫名下的嘛,我周末借用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儿。关键还是这车设施不多,坐着舒服,劳动你们大驾,帮我掌管钱和邮票,自然不能委屈你们。”
宁卫民这话其实藏着不少。
因为实际上,他还有心利用这两辆车的好辨识的特点,形成一种视觉的标杆,以后市场**时,合理运用会有奇效。
只不过这些手段,他就不愿意再跟两个合伙人详细解释了。
没想到沙经理,虽然识破不了这些,却挑了他话里另外的漏洞。
不无埋怨的说。
“得了,还舒服呢?这辆车里就你能吸烟。我们俩都得憋着。公平吗?”
这话让宁卫民不禁笑了。
“哈哈,这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你们一个掌管邮票的箱子,一个掌管钱箱子。你们的职责所在啊。万一失火,可不是开玩笑啊。要不你们换着来我副驾上抽”
沙经理和齐彦军不禁大为意动,可偏偏就这个时候,窗户又被敲响了。
是罗广亮。
他把头低下了,又送进来二百来版,拿走了三千块。
这一下,老天不作美,沙经理和齐彦军又都有事做了。
为了记账,只能无奈的又忍了烟瘾。
看到他们的表情,宁卫民却得意极了。
自己嘿嘿乐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录音机。
沙经理和齐彦军不禁大为意动,可偏偏就这个时候,窗户又被敲响了。
是罗广亮。
他把头低下了,又送进来二百来版,拿走了三千块。
这一下,老天不作美,沙经理和齐彦军又都有事做了。
为了记账,只能无奈的又忍了烟瘾。
看到他们的表情,宁卫民却得意极了。
自己嘿嘿乐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录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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