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蛤蟆抚须沉吟道:“无量天尊,俞飞祖之死绝对不是出自巧合,汪大人所言极是,这里是虎头牢,不会凑巧有妖魔鬼怪在这牢里作祟。”
“不过,虎头牢不是天牢,并非不能进入妖魔鬼怪,只要有东西可以获得狴犴认可或者许可,它便能入内动手。”
罗太英说道:“谢道长这话没错,虎头牢中确实可以有妖魔鬼怪进入,但只能是妖魔鬼怪前来复仇。”
“前些日子有一名东瀛疯子在京城杀人满门、欺人太甚,本府将他缉拿归案后,他最终在牢里被满门冤魂给撕成了碎片。这种人往往是死有余辜,不值得怜悯。”
徐大问道:“那按照罗大人的意思,俞飞祖也是死有余辜?”
罗太英不屑的说道:“这就是个二世祖,他在蜀郡仗着俞大荣的权力没少为非作歹,所犯罪行早就够杀他十次,他如今被鬼害命当然是死有余辜!”
王七麟道:“俞飞祖死有余辜,这点下官并无意见。但是他一个二世祖,怎么会招惹到饿死鬼?”
“会不会是有人得罪过他,被他抓起来故意饿死?死者变为饿死鬼,然后一路追随他来到京城,等他下大牢后,出现将他给害死了?”罗太英问道。
王七麟摇头:“不应该吧?蜀郡一个饿死鬼,怎么能进入真龙所在的长安城内?”
“这样真相出现了,”汪泉作为三巨头第一巨出来做了总结,“俞飞祖在蜀郡害死人变成饿死鬼,或许是有人想主持公道、或许是有人盯上了他,总之跟着他们进入长安城。”
“招待寺内有高手护卫,长安城有真龙之气,更是高手如云,他无法在外面放出饿死鬼来找俞飞祖复仇,于是等到他被下入我京兆府的虎头牢,这人放出了饿死鬼进来行凶杀人。”
王七麟正要反驳,话到口中猛然改了:“原来如此,汪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荆郁南和罗太英也跟着称赞。
徐大更是施展口活天赋,用一张嘴巴将汪泉伺候的很舒服。
汪泉高兴了没多久,他很快明白了当前处境,忍不住跺了跺脚说道:“可是俞飞祖是俞大荣被刺案中的重要线索人,他如今死在咱们京兆府,圣上难免会生气。”
罗太英看向王七麟说道:“圣上岂会关注一个二世祖的死活?咱们只要能破解俞大荣被害一案,此事不就完结了?”
王七麟菊花一紧,这帮鸟人要耍什么幺蛾子!
果然,罗太英给汪泉和荆郁南使了个眼色,三人凑到一起去低声几句。
他们声音很低,王七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但看到一直乖巧的九六抖了抖耳朵瞪大眼睛作势呲牙。
果然没好事!
他看向谢蛤蟆,谢蛤蟆为难的摇头,表示自己听不到三人的声音。
然后他想到了天龙八部众,寻常人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王七麟便用舌尖叩了叩一颗门牙,金翅鸟瞬间飞了出来。
王七麟低声吩咐一句,金翅鸟瞬间飞到了三人头顶。
随后不多会金翅鸟飞回,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在商量怎么结案,说根据你的推断,是俞飞祖被人收买杀害了俞大荣,如今下牢后畏罪自杀。”
王七麟勃然大怒,朝廷里面有坏人啊!
他没想到三人如此草菅人命,自己地盘上有朝廷大员被害、有案件相关证人被杀,他们不想着怎么破案竟然想着怎么结案。
而且还把他给拉下水!
岂有此理!
三人很快商议结束,然后各自整理衣冠微笑走回来。
王七麟抢先说道:“圣上既然要咱们联手破解俞大人被害一案,咱们就得尽心尽力给圣上一个交代。”
“这俞飞祖明摆着与俞大人被害相关,如今他已经死了,那害死他的人或许也与俞大人被害相关。”
“所以只要找出害死俞飞祖的人,咱们就能进一步接触到俞大人被害之事的真相。”
罗太英迟疑道:“呃,王大人,无需如此麻烦吧?你看,虎头牢内无冤魂,这个俞飞祖肯定是死的不冤屈。根据本官所知,这小子自从被下牢后一直在喊报应,并且还声称要面圣。”
“根据王大人当日在招待寺东堂的推断,俞大荣应当是俞飞祖所害。俞飞祖下狱后意识到自己的歹毒行径东窗事发,压力之下他想要面圣认罪,可狱卒告诉他,他的身份不可能见到圣上,于是绝望之下他决定自杀,死前他也明白了这都是报应。”
牢头和狱卒对视一眼,齐齐的露出钦佩之色:“原来如此,罗大人当真神人也!”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三位大人是不是忘记一件事?圣上让我们查俞大荣被害一案,这是仅仅要查一位地方官的死因吗?”
“不,他要知道俞大荣状告祯王的真相!”
罗太英给他使眼色。
王七麟道:“这案子透露着许多蹊跷,三位大人,我们若是草草结案,一旦惹得圣上不快,咱们怕是要前途无亮,所以若想交差,就得拿出点干货。”
“怎么拿出干货?”荆郁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王七麟说道:“钓鱼!去渭河钓鱼!”
“将俞飞祖尸体送去渭河一条船上去,对外散布消息,就说今夜有异人给他在河上招魂。”
三个官油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荆郁南呵呵笑道:“王大人好计谋,那就按照他说的做,本官去联系船只,你们二位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
汪泉和罗太英只能点点头。
王七麟离开京兆府去找吃的,徐大路上嘀咕道:“七七爷,这案子与咱没什么关系呀,京兆府愿意结案那就让他们结案,咱何必非得插一手?”
“你错了,这案子与咱们有关系,陛下钦点我代表听天监参与本案,恐怕是想要看看我的本事。”
王七麟摇摇头:“真他娘倒霉,铜尉这个位子不好坐,还是待在乡里有意思,饿了吃一碗焖羊肉,渴了打一壶井水,农忙时节去帮乡里人抢收,冬天咱就找个火炕去猫冬。”
谢蛤蟆悠悠的说道:“那七爷你可以婉拒升职回到牌坊乡或者伏龙乡,以你现在的修为,护佑乡村安危是很轻松的事。”
王七麟叹气说道:“是啊,以我现在的身手确实如此,我现在修为太高,正所谓修为越高,责任越大。老天爷不会平白无故让我拥有如今这般修为,他是给我准备了一些任务的,我得去完成这些任务。”
谢蛤蟆抚须大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无量天尊!”
钓鱼要到岛上钓,不到岛上钓不到。
渭河宽阔,但却没有岛,所以王七麟租了船飘荡在水面上,等待着夜晚到来,进行夜钓。
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刀一刀催人老。
大河上的风更是寒冷,它带着水汽,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后水汽飘在风中像是凝结了,然后割在人的脸上当真如一把尖刀一样。
王七麟不惧寒风,站在船头任凭衣衫猎猎。
渭河的水面超出他预料中的宽阔。
他曾经在梦里见过渭河,一条不算很壮阔的江流而已,远远比不上他如今所在的地方。
现在他脚下的渭河是一条大江,江水奔流,哪怕是寒冬腊月都不会断流,开春之后河水翻滚,更是湍急。
王七麟站在船头出神。
他至今没有搞懂梦中的一切,那个现代化的世界拥有许多与他所处的世界一样的东西,历史、地理、民俗、文化,但更多的是不一样。
就拿这条渭河来说,他所见的渭河恐怕比梦中所知的中原第一大江长江也要磅礴。
一条小河养活不了长安城!
长安城历经千年历史,一直是九州四海第一城,如此一座巨大城池,自然也需要一条巨大江流来养育。
不光是饮水和灌溉所需,还有货运。
现在的渭河中便飘荡着诸多船只,最小的是舢板或者竹排,他们多数会在起风的时候挂一张帆,上面写着排鼓橹祖师在上七个字,谢蛤蟆介绍说这是排教所属。
大的则是艨艟巨舰,这种船只能在河流中央行驶,也只有大河中央的深水区才能承载的住它。
此外还有一种船不能不提,那就是飘荡着粉红灯笼的画舫。
画舫在江上来回荡漾,船头时不时有姑娘走出来说说笑笑,每到这时候徐大就会推开王七麟占据船头位置打拳来展示自己彪悍的身板。
同样每到这时候王七麟就会喊:“哟呵,公狗顶胯!”“嘿哟,狗急跳墙!”“哇塞,老狗扑屎!”
谢蛤蟆弄了个小茶壶美滋滋的咬着茶壶嘴喝茶,听到王七麟讲解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大悻悻的收拳对他说:“道爷,你刚才含着茶壶嘴的姿势很专业。”
谢蛤蟆阴沉着脸改成了用小茶杯来喝茶。
渭河是连通五陵邑与长安城的过道,河流太广阔,要承担航运业务,所以在河上广建石桥是不靠谱的事,只有北面修了一座高脚木桥,往南都是浮桥。
一座座浮桥别出心裁的以空心木箱链接而成,它们头接头、尾靠尾的浮在江面上,不管大风还是激流都不影响它们的稳定性。
百姓过桥,如履平地。
谢蛤蟆说道:“这些浮桥木箱在水下的一面以南海鳌血写了石龙镇水神咒,祛风避水,所以能当桥用。如果有船要经过,那只要将它们拉开就行,等船过完了再拉起来让百姓过河。”
王七麟点头道:“这就是水上红绿灯。”
谢蛤蟆愣了愣:“红绿灯是什么?”
王七麟反问道:“是啊,红绿灯是什么?”
他们一边在河流中游荡一边聊天,身后船老大忽然高声欢呼一句:“是百川门的翻云船队回来啦!”
一支船队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大河河面上,船只不算多高大,一艘接一艘的样式却很统一,全是漕船,船为木质、船身呈柳叶形,前后有铁索衔接,横行大江之上恍若一条大蜈蚣。
前面的漕船大约七八丈的长度,并没有货物,只站着一些人,船上有一张帆,帆上写着百川东入海,翻云归长安十个大字。
船帆鼓荡,船前水面上有浪花像一把把长刀般翻出水面,王七麟眼神好,依稀看到水下藏有大鱼。
谢蛤蟆像是看透他的想法,说道:“是水中狼。”
“水中狼?这是什么东西?”王七麟一直在了解九州的妖魔鬼怪,却没有听说过水中狼的称呼。
谢蛤蟆正要讲解这水兽的来历,一个女子忽然从船舱走了出来。
水上讨生活的人不喜欢高个子,因为船行颠簸,个子太高的人吃不住船的摇晃劲,哪怕有修为在身能扎马步,那混迹海上也比不上矮个子吃香。
所以横行大江海上的水泊好手多数长得矮壮结实,就拿百川门旗舰上的一群男子,他们便是这个体型,一个个的估计也就王七麟肩膀高,他们站在船头齐刷刷的跟有人放了一堆冬瓜似的。
可是现在出来的姑娘却有着高大的身躯,过于高大了。
这姑娘肯定比王七麟还要高,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是鱼皮还是什么做成的水靠,这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从脖子开始一直到脚脖子,火辣大方的勾勒出一道凹凸有致的线条。
最神奇的是寻常吃水上饭的人都是浑身漆黑,被阳光把皮肤晒的漆黑。
这姑娘的肤色确实白色的,透露着红色的白色,而她的头发则是金黄色。
中原从未有过的金黄色。
看到这姑娘露面,河道上就沸腾了,许多假道学一边骂姑娘穿着伤风败俗一边瞪大眼睛死死的看。
更多的人则吹响哨声,冲着船头姑娘一个劲的挥手。
徐大看到后勃然大怒,吼道:“都闭嘴,让大爷仔细看看,这都是谁在冲大爷的媳妇耍流氓呢?”
就在大家伙注意力被百川门船队吸引住的时候,一条筏子悄无声息的横了过来。
王七麟想提醒船老大,可船老大常年在河上跑船,眼睛被风吹坏了,他又站在船尾摇橹,而飘过来的筏子又低矮,于是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咣当!”
一声闷响,他们的船撞上了筏子。
筏子上有妇女在哄着稚童,两船相撞她一时没有抓住这稚童,身躯晃荡没稳住,连通怀里稚童一起掉入湍流之中。
王七麟一跺船头要飞下去救人,这时候筏子上站起来几个汉子,这些汉子全是剃了光头,满脸横肉、横眉怒目,大冷的天他们只穿着麻衣,此时他们将衣襟撕开,顿时露出了鼓鼓囊囊的胸口。
他们胸前雕龙画虎。
彪悍的杀气透体而出。
徐大见此顿时笑了,说道:“哟呵,原来是碰瓷啊?”
一个汉子挺起胸膛凶狠的喝道:“日你两,你说什么?刚才是哪个不开眼的划船撞到了我们?我儿子被你们撞到河里淹死了,赔钱!”
徐大蹲在船头一伸手,正好抓在了汉子胸膛上,他捏了捏笑道:“兄弟你这胸肌挺浮夸啊,奶过孩子啦?”
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不过他们反应很快,立马围上来准备动手。
百川门的船队正好从旁边驶过,看到这一幕金发姑娘用赤足在脚板上一踩,高大的身躯凭空拔起一丈高,她踩着水花便飞掠过来,四五仗的距离稍纵即逝!
金发姑娘重重的落在筏子上,那别住了船只的筏子跟跷跷板似的一下子在水面上翘了起来,几个汉子慌张大叫,他们没站稳纷纷掉入水中。
一个汉子两条腿,噗通噗通跳下水。
四个汉子九条腿,噗通噗通跳下水。
其中最前面的一个汉子眼看也要掉入水中,但徐大扶住了他,不过手可能扶的不是地方,抓住了他胸口的凸起。
因为他过分使劲,汉子的脸色当场扭曲了。
徐大解释了一句:“兄弟你忍着点,大爷不使点劲还真扶不住你。”
残留在船上的汉子赶紧气沉丹田去将筏子踩住,这时候蹲在筏子边缘哭着找孩子的少妇面色一变,厉声道:“鬼婆子,你敢来坏我好事?”
金发姑娘拥有与中原女子完全不同的风姿,她眼睛大而嘴唇厚,颧骨高、鼻梁挺,眼窝深陷,脸上带有几个雀斑,除了雀斑是扁平的,她的五官立体感都极强,当真如同有雕刻师特意用雕刀雕琢过一般。
英姿勃勃,巾帼不让须眉!
姑娘气质硬挺,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她压根不说话,健美高大的身躯如大鱼出水,扭腰抬胯之中一脚抽出,那大长腿真是笔直修长、力道惊人!
空气抖动,河面大风被这一腿抽到撕裂!
哗啦!
少妇直接被她给抽碎了!
王七麟吓一跳,接着看清少妇碎掉的只是衣服,她的身躯成了冰块,碎裂后乱七八糟的砸在筏子上、船上、河水中,接着不远处又有一条筏子飘来,少妇出现在了那筏子上。
面目阴翳。
河中猛的炸起一道水柱,先前掉入水中的稚童踏水而起,冲金发巾帼便是一掌劈出。
水花翻涌,反射着异样的太阳光。
这水花之中有暗器,而且是飞针。
金发姑娘毫不畏惧,双臂并起如拳击手防守一样庇护住面门,转瞬之间抬脚踏在筏子上将筏子踩的在水中翻转。
飞针刺入她的水靠后停在上面,翻转的筏子如同巨大盾牌在河面上矗立起来,稚童一掌劈开筏子,金发姑娘抬脚踹破筏子,她的腿比稚童身高还要夸张,后发先至一脚逼得稚童后退。
筏子上的少妇打了个呼哨,稚童转身就走。
徐大喝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大爷这船是公厕吗?”
他将站在肩膀上打瞌睡的迅雷给抓了下来,手臂往后拉准备扔出去。
迅雷的鸟毛顿时炸了!
王七麟伸手摁住了徐大的肩膀,低声道:“晚上还有要事,有人可能在盯着咱们。”
谢蛤蟆沉着的点头,将手中的符箓收回袖子中。
筏子飘荡过来,少妇咬牙切齿的说道:“鬼婆子,你竟敢坏我大事?”
金发姑娘灿烂一笑,说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在我百川门的面前想要欺负人?绝不可能!”
听到这话王七麟肃然起敬:“好一个金发天国啊不,金发巾帼!”
少妇厉声道:“现在这片河道是我排教地盘,你们百川门惹了人却不自知,哼!让你嚣张吧,你迟早会在老娘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发巾帼快活的冲她勾手:“别废话呀,现在就来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大凑到她身边说道:“这种事让小生来,小生擅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流很快,筏子越飘越远。
少妇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怨毒凶狠的眼神看着金发巾帼。
金发巾帼毫不在意的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回过头来对徐大说道:“别耍嘴皮子啦,我若是你现在就赶紧离得这条河远远的,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徐大说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呢,反正他们已经被女英雄打跑了。多谢女英雄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
“那就别报了。”金发巾帼妩媚一笑,大长腿一甩跟一条大鱼般潇洒入水,披荆斩浪追向船队。
一条大美人鱼!
徐大喃喃道:“大爷痴了。”
“痴呆了?”王七麟问道。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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