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光镰,“哦,杨斌确实把女儿送回乡下给父母带了,孩子现在被照顾得好吗?”
“总归是亲生骨肉,没有不疼的道理。”葛丽琼叹了一声,“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我想着,咱们送点什么东西过去。”
“就送钱吧,实在一点。”
“我担心杨斌他爹妈不舍得给孩子花钱,要不然你明天去供销社买点营养品送过去。”
“也成。”
葛丽琼想起往昔,忍不住一次次叹气。
如果顾娇兰不一次次犯浑,事情不见得会闹到这种难以挽回的地步。
“丽琼,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所幸柠儿那孩子成长得很好,大安小茹也活泼懂事……”顾光镰小心翼翼地说,深怕哪个字戳中妻子的痛点,惹来妻子不快。
这时,沈柠和罗铮牵着两个孩子回家来。
顾光镰连忙喊大安小茹一起进屋。
葛丽琼见沈柠回来,就跟沈柠说了这事,沈柠也没反对,“难得家里办喜事,也送点寿包过去吧!”
“好。”
葛丽琼清楚了沈柠的态度,就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罗爱仙这时过来,“大安他娘……”
“姑,你那儿忙完了吗?”
“忙得差不多了,你们这是明天就要走啊?”
沈柠:“是啊!阿铮要工作,没办法多留。”
罗爱仙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就准备着跟他们一起去城里。
沈柠总归是大着肚子,大安小茹还得有人接送做饭。
可是家里刚办了喜事,她哪能说走就走。
葛丽琼看出了罗爱仙的顾虑,说道:“罗姐,老五刚结婚,秀芳也怀着孩子,你就留在家里照顾,回了城之后,我和老顾会接送大安小茹,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能行吗?”罗爱仙很是迟疑。
顾光镰说道:“怎么不行?罗姐,你就安心在家,秀芳以后肚子大了,不方便干活,老五也结婚了,说不准过阵子也有孩子了,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吧!”
沈柠也道:“是啊姑,城里我能应付的,没问题。”
听他们这么说,罗爱仙也宽心了不少,“那也成,不过你们要是真忙不过来,让阿铮给老五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一定去。”
“嗯嗯。”
夜里,顾光镰和戚善文都在沈柠家睡。
床铺不够就打地铺。
一夜就这样过去。
天还没亮,俞习娟就早早起来做早饭。
因为儿子又要回城了,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心里没着没落的,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几乎是鸡一打鸣,她就起来了。
饭在锅里,她挑着桶去挑水。
戚善文也是睡不好,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他见俞习娟出去挑水,连忙道:“我来吧!”
“不用。”俞习娟看都没看他就直接出门去了。
戚善文望着蒙蒙的天色,便也跟了出去。
俞习娟在井边提水,四下无人,戚善文轻脚过去,“我知道你恨我。”
俞习娟仿若未闻,专心提水。
戚善文见她不理睬自己,便抢过水桶,“我来。”
两三下他便装满了两桶水。
他又说:“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俞习娟苦笑,“只要你把尧子好好养大,对他好,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去麻烦你。”
说完,俞习娟扭身就走了。
她虽然是乡下人,文化程度也不高,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骨气。
戚善文看着俞习娟在冷冷晨光中显得瘦弱而单薄的身影,心中涌起无尽的苦涩。
他想喊她,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疼得厉害。
他终究是负了她。
沈柠也起了早,在厨房里用锅铲搅着锅里的稀饭,以免粘锅溢出。
俞习娟回来了,沈柠见她双眼通红,不由心惊地问:“俞姐,你咋了?”
俞习娟坐在灶口添柴,“没……”
这时候戚善文也把水挑了回来,罗铮帮着一起把水倒进水缸里。
沈柠看了看戚善文,再看看一门心思烧火的俞习娟,心下便了然。
她对俞习娟说:“俞姐,我们今天也差不多要走了,以后你一个人住,像挑水砍柴的活,你就让赵哥和老五干。”
“没事,我能干。”俞习娟盯着灶口内的火,瞳眸里透出几分悲凉,声音是讷讷的。
戚善文在厨房门口默默听完,又默默走开。
沈柠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郁结。
辜负便是辜负了。
再也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去弥补一个女人心口的伤。
沈柠自知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戚善文。
一切已成定局。
生活从不会事事尽如人意。
葛丽琼和顾光镰也是早早起来,一起去了供销社买东西,再送到杨家。
杨家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惊讶。
顾光镰和葛丽琼也没有多逗留,放下了营养品,留了十块钱,就走了。
就好像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
做完这一切,大家就准备启程回省城。
戚善文和顾光镰都有车。
罗铮驾驶顾光镰的车,顾光镰则被葛丽琼打发去了戚善文那辆车。
戚尧坐在车上,一直透过后车玻璃望着俞习娟。
俞习娟站在村口,一直痴痴地看着他,冲他挥手。
直到车子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戚尧这才收回视线,低着头不说话。
戚善文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顾光镰深有感慨道。
他见孩子失落,不由安慰道:“戚尧啊,等寒假的时候你再回来跟你娘团聚,又不是说一辈子见不着了。”
“嗯。”戚尧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神色麻木,眼神放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想通,他不应该浪费时间,更不应该把时间花在伤春悲秋上,他需要疯狂读书,能够彻底在经济上独立了,这样,他就能把生了他养了他的女人接到城里来住。
她就再也不用辛苦了。
他从随身的书包里取出笔记本,这时掉出了一个布袋子,顾光镰弯身捡起一看,“这是啥?”
这是一个土布做的收缩袋子,用白色的粗棉线做收口。
戚尧的瞳孔猛地一缩,沉默地接过,打开往里头看了看,是一叠厚厚的零碎的钱。
都是那个女人省吃俭用做衣服省下来的钱。
他暗暗咬住后槽牙。
这个钱她娘昨晚要给他,他不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偷偷塞在了书包里。
戚善文再次透过后视镜看着咬牙隐忍的戚尧。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他都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他。
分明心中怨恨,却什么都要闷在心里。
顾光镰一看那钱就明白了,“孩子,那都是你娘对你的爱,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要好好读书,别辜负了你娘对你的好。”
少年眼底滚热,终究是死死咬住后槽牙,忍住人类一切的脆弱。
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脆弱。
少年把钱袋子往书包里一塞,就开始翻看笔记本。
他缩在角落,沉默得就像一座雕塑,没有情感。
车子一路行驶,中途在面馆吃面歇息。
沈柠因为怀着身孕,舟车劳顿有些吃不消,一下车就呕了一阵,葛丽琼用清凉油给她按了按太阳穴。
大安小茹很担心,罗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沈柠缓过来后,头也没那么晕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就一口气吃了一碗面。
吃饱了,人也舒服了许多,罗铮给她扇扇风,大安和小茹给娘捶腿。
大安还冲着娘的肚皮说:“弟弟,你不要淘气哦,要不然以后哥哥会揍你的。”
小茹:“弟弟乖乖的,以后姐姐给你糖糖吃。”
沈柠瞧着两个孩子那认真的样儿就想笑。
大安:“娘,你还晕吗?”
“不晕了。”
歇了好一阵,大家这才又重新启程。
罗铮小心扶着沈柠上车,“要是还晕车一定要告诉我,索性晚点回去也没关系。”
“嗯嗯,知道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一行人才到达省城。
葛丽琼坚持带沈柠和孩子回顾家休息,她也好去弄点吃的给闺女补补。
所以一家人就去了顾家。
大安小茹在车上睡了很久,现在倒是很活跃,一回来就看电视。
聂敏心和顾嘉叶知道他们今天回来,特意在家准备了饭菜等他们。
沈柠没什么胃口,赖在沙发上没动。
顾嘉叶瞧着沈柠都瘦了,递上一杯水心疼道:“你回乡下天天干活?”
“没,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干,我清闲着呢!”
“那一定是饭菜没油水,中凯买了肉,二嫂做了小酥肉,特别馋人,你多吃一点。”
“我晚点吃,实在没胃口。”沈柠现在就很疲累,想歇歇。
“那我扶你上楼去歇歇,等睡醒了再吃成不?”
“好。”
顾嘉叶就扶着沈柠上楼去,罗铮去弄了盆温水给媳妇儿洗脸洗脚,沈柠整理清楚这才歇下。
楼下饭桌上,大家也一起围着吃饭。
葛丽琼问顾云峰,“你大哥呢?”
“回研究院了。”
“那你苏姨那边怎么说?”
顾云峰被问得一头雾水,“苏姨说什么?”
“就是你大哥和挽月的事情啊!”
“啊?”顾云峰和顾嘉叶纷纷表示震惊,“他们怎么了?”
顾光镰也是云里雾里的,“他们俩怎么了?”
葛丽琼嘴角抽了抽,敢情大家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也对,以大儿子的性子,感情上的事情也不会随便到处宣扬,低调得很。
大安扒拉着饭,吃着好吃的小酥肉,嘴上说:“我看见大舅舅和月姨姨抱一起……”
不知情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抱一起?”
大安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他们俩……”
“他们俩怎么了?”不知情的众人问。
大安大声道:“我觉得他们俩这么做是不对的,因为我娘说了,男孩不能随便抱女孩儿……”
众人绝倒。
罗铮按了按大安的脑袋,“吃饭,不许说话。”
大安撇了撇嘴。
我又说的没错。
顾嘉叶后知后觉道:“难怪大哥突然说要去乡下呢,原来是追姑娘去了。”
顾光镰问妻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以为云卿只是单纯想去乡下看看,就跟着一起去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葛丽琼说道:“不过据我所知,雅容很反对他们在一起,我得找个时间去江家一趟。”
“那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顾光镰问道。
涉及到大儿子的终身大事,他这个老父亲还是得做点努力才行啊!
“我跟雅容说话,你去做什么?”葛丽琼说道,“我去就成了,还不一定能说得成。”
顾嘉叶:“要是说不成,那大哥是不是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顾光镰,“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顾嘉叶:“以大哥那个性子,满脑子只有工作,想要解决终身大事只能靠组织了,光靠他自己是不可能的。”
小茹听着大人们的言语,悄悄跟罗铮说:“爸爸,我吃不下了。”
顾光镰:“是不是饭太硬了,要不弄点汤泡一泡?”
小茹摸摸自己的小肚皮,“我好饱。”
罗铮:“那别吃了,自己玩去。”
小茹如蒙大赦,立刻下了桌看电视去。
顾光镰提醒说:“一会儿肚子饿了,跟外公说啊!外公给你煮吃的。”
“哦。”
罗铮默默把闺女的饭扒拉到自己碗里。
小茹喊,“哥哥,有神笔马良看。”
大安立刻抱着饭碗去客厅看,大人的话题好没意思,还是看电视有意思。
饭桌上的大人们继续针对顾云卿和江挽月的事情展开了探讨,并且想对策,争取江家能同意。
另一边。
戚善文带着戚尧回到家。
袁琳娜正抱着儿子昊昊,她并不知道丈夫今天回来,所以也没有特意准备晚饭。
见他们提着行李回来,连忙道:“我去给你们煮面条吃吧!”
戚尧没应话,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戚善文道:“我自己煮吧!”
说罢,他去洗了手,挽起袖子在厨房捣鼓。
袁琳娜把孩子放在婴儿床,然后走进厨房,小声问丈夫,“在乡下一切都好吧?”
“嗯,挺好。”戚善文正在锅里烧热水。
袁琳娜盯着窗外的夜色,还是没忍住,问:“戚尧的母亲怎么样了?”
戚善文打鸡蛋的手猛地一顿,喉间微疼,默了良久才道:“挺好的。”
袁琳娜用眼细细观察着丈夫,小心试探性地问:“她就没跟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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