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弊？”
听到顾鸣这番话，伏念不由皱了皱眉。
颜路也颇有些疑惑地问：“敢问先生，秦国对六国开战，除了无休无止的战乱、残暴、杀戮之外，还能有什么利？”
张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喃喃道：“或许先生说的对，的确是有利有弊。”
“哦？子房认为有利的一面是什么？”
伏念忍不住侧头问。
“其实，之前七国之间的战乱也从未平息过，天下一统，或许可以减少战争。”
“子房兄说的有道理……”顾鸣笑着接过话来：“其实天下一统乃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历程。
远古时代，人类还保持着动物的本能，大多居于深山野林，茹毛饮血。
尔后逐步过渡到刀耕火种，以氏族、部落的方式聚居，以求生存。
经过漫长的岁月，慢慢的有了乡村、城池……最后，终于形成了多部落联盟的国家概念。
不过，限于各方面的条件，人们的足迹大多走不远，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部落也或是国家。
同时也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文字、学说、风俗等等。
当人们的视野变得更宽、走得更远的时候，方才发现天地原来如此宽广……
人类在推动历史进程，反之，历史也在推动人类。
正如最初的人类只会使用一些简单的石器，但在历史的推动之下，慢慢学会了冶炼金属、学会了圈养家畜……
天下大势同理，它推动了历史，反之也是历史在推动它。
人多了，就会本能地发生各种形势的纷争，争地盘、争水源、争资源……也或者，是学术方面的纷争。
比如墨家与儒家之争。
甚至包括同一个学派内部也会发生争执，因为大家都认为自己的理念才是最正确的。
比如目前的道家，不就分为天宗与人宗两个派系么？”
这时，伏念不由疑惑道：“先生不是在讲秦国一统天下的利弊么？怎么又扯到学术之争？”
“伏念先生，这正是关键之所在。
诸子百家争鸣，归根结底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天下人接受自家的学说与理念。
而这，恰恰是嬴政所担忧的。
他也有自己的理念，那就是绝对的皇权统治，正如李斯对先生传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但是，诸子百家弟子遍及天下，对百姓的影响也极其深远。
而嬴政想要坐稳江山，就必须要让天下百姓服从他的理念。
因此，他就要从根本上去打击，甚至是消灭诸子百家……
墨家首当其冲，已然元气大伤，很难恢复到曾经的辉煌。而接下来，儒家便是他的下一下目标……”
“这……这到底是先生说的利，还是弊？”
颜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此举，算是利弊皆有之吧。
战争方面且不提，之前，各国皆有各自的文字，如此一来便给双方的交流制造了极大的阻碍。
这一点相信三位是深有体会的。
儒家一直以来都在搜集、整理、研究各方学术，但在面对不同的文字之时，也难免有些伤脑筋。
故而，又不得不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与研究不同的文字。
遇上天赋好的弟子还好，天赋稍差的，恐怕穷其一生都在学习不同的文字，而浪费了大好光阴。
儒家弟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百姓。
因此，嬴政统一文字之举，可当得上千古功绩，也给后世的学者研究史学铺平了一条路。
简单来说，这一次，乃是嬴政推动了历史的进程，而非历史推动他……”
“这……倒也有理！”
这番话一出口，颜路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毕竟他是亲自经历过的，庄里藏各类文字多达二十余种，要逐一整理出来，不知要多少年。
而且，编译出来的文字还不一定与原意相同。
如果文字统一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麻烦事？
顾鸣继续道：“不仅如此，嬴政统一六国之后，还统一了货币、统一了度量衡、设定郡县制，废除诸候分封制……
任何一种，都称得上是千古功绩，极大地方便了百姓之间的交流。
废除诸候制，也从根本上避免了类似于之前的七国纷争，真正地做到天下大统。
假如能够长久地推行仁政，那么，天下百姓大多数就能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
这些，算是有利的一面。
而不利的一面在于，嬴政毕竟是从战火中一路拼杀出来的帝王，杀气过重。
他的江山来之不易，故而他绝对不会容许有威胁到他的存在。
诸子百家，显然就是他的绊脚石。
不过诸子百家弟子众多，他也不可能全部杀光，那样只会惹得天怒人怨。
故，才会听从李斯的建议，一方面，拉拢一些人替其效命，一方面，挑动江湖纷争，让各派之间自相残杀。
墨家机关城已被流沙、阴阳家、公输家联手攻破，元气大伤，余下之人也被大秦重金悬赏通缉。
至少在短时间内，墨家已经对嬴政构不成太大威胁。
那么接下来……他的目标就是儒家了。
一旦让嬴政达成目标，诸子百家……必将慢慢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一通长篇大论，听得伏念、颜路、张良全然入了神。
虽说三人并称“齐鲁三杰”，乃是当今儒家的杰出代表人物。
但，论理念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顾鸣？
更不要说对于这个世界各方面的情况，又有谁能比顾鸣更清楚？
直到顾鸣讲完，三人依然犹在沉思……
顾鸣倒也没去打扰，慢悠悠端起茶杯慢慢品着。
过了一会，张良终于回过神来，叹道：“听先生此番话，子房受益良多。不过，先生之前提到扶苏公子可助儒家渡过此难是何意思？”
顾鸣回道：“扶苏与其父不同，相对来说为人还算仁厚，重要的是，他一向喜欢读儒家的典籍。
因此，可以与他好生交流一番，尽可能地让他接受儒家的理念。
如此一来，他必然会暗中相助……”
“可是，李斯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儒家，一定会在嬴政面前加以谗言，到时候搞不好连扶苏公子都自身难保。”
顾鸣自信地笑了笑道：“放心，李斯……不会蹦达太久的……”
“嗯？”一听此话，张良不由吃了一惊：“先生的意思是？”
“总之你们放心，李斯不会对你们产生多大的威胁，必要的时候……我会解决他！”
“先生万万不可！”伏念急急摆手：“李斯乃是大秦相国，深受嬴政器重，出入皆有重兵保护，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伏念先生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这……好吧。不过先生之前说与扶苏公子多多交流，可我们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去京城找他？”
顾鸣神秘地笑了笑：“不用费神，用不了多久扶苏公子便会自己到小圣贤庄来……”
“什么？”
“这……这是真的？”
“先生如何得知？难道先生……是扶苏公子的人？”
伏念三人又一次震惊。
“非也非也，天下之事皆可推演，扶苏公子的行踪乃是由在下推演而出。
比如，在下还知道你们受墨家所托，想求荀老夫子施以妙手，去救治昏迷不醒的端木蓉姑娘对否？”
“这……”
“先生真乃神人是也！”
张良不由感慨。
不管他信与不信，总之，顾鸣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令他深深折服。
一场精彩辩论，让公孙玲珑直接吐血。
在李斯面前面不改色，甚至明嘲暗讽……这一点，张良自认他自己也做不到。
之前关于天下大势的一番分析，可谓头头是道，令人叹服。
刚才又提到李斯，轻描淡写地说必要时候予以解决……
还有他道出的那些辛秘之事……
多年以来，张良只对一个人心服口服，那就是翰非。
顾鸣，算是第二个。
虽然张良的心中依然有不少迷团，但他凭借自己的直觉，顾鸣是友非敌。
这就够了，没有必要去刨根问底，非要探清他的来历。
“好了，在下先行告辞。关于之后的事，三位可静观其变，相信等不了多久扶苏公子便会前来桑海，那时候各方势力汇聚，精彩好戏将会一一登场。”
说完，不等伏念三人回话，便拱手而去，只留下一个迷样的背影。
“大师兄，我们可以相信他么？”
颜路喃喃问了一句。
伏念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是儒家弟子。”
“大师兄说的有道理，依子房看来，此人的来历虽然颇为神秘，但子房相信，他应该是真心想要帮我们……！”
……
八百里秦川。
山腹深处，有一条狭长的山谷，谷中常有毒虫猛兽出没。
在山谷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也不知谁在这里筑了两间小木屋，屋前开避了一小块地，里面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
不远处，有一条溪流。
水大约齐腰深，河底布满了形状各异的石头与一些水草。
时值正午。
一个身着淡紫轻纱的女人坐在河边，玉白的双足在冰凉的河水中无意识地交替撩动着。
青丝如瀑、肤若凝脂、眼神有些淡淡的忧伤……
这般模样看起来，分明就是个温婉的美人儿。
但，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天下间会有不少人会吓得掉头而逃……
“皑皑血衣侯，石上翡翠虎，碧海潮女妖，月下蓑衣客”。
当年，这句话在江湖上可谓人尽皆知。
它代表着四个人：夜幕四凶将。
夜幕，曾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几乎与秦国的“罗网”齐名。
只不过，随着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夜幕也为之土崩瓦解，而隶属秦国的罗网则越发庞大。
这个看似温婉而又妩媚的女人，正是四凶将之一：碧海潮女妖。
不过，对外她还有一个更加显赫的身份：王妃，明珠夫人。
此女擅长幻术催眠、控制他人神志，同时还精通药理、毒术、魅术、蛊术，可谓是手段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夜幕瓦解之后，她的行踪成迷……
不过，顾鸣在创作秦时明月漫画之时，却特意加了一段剧情，并交待了明珠夫人的去向。
也就是在此隐居。
当初，顾鸣在加上这么一段剧情的时候，其实也是缘于前世的一点喜好。
潮女妖并未在“秦时明月”中出现，而是属于其前传“天行九歌”中的反派人物。
不过，就算是反派，而且出场次数也不多，偏偏却掳获了大批粉丝。
她的每一次出场都令人惊艳，让人全然忘了她反派的身份。
总之，顾鸣一时心血来潮，在漫画中安排了她的下落……
“哗、哗、哗……”
溪边，潮女妖心正不在焉地撩着水。
突然间，身后似有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潮女妖身形一飘离开原处，同时迅速转过身来……
果然，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缓步走向溪边。
来人正是顾鸣。
以他的身手想要悄无声息接近潮女妖可谓轻而易举，只不过，他还是故意发出了一些动静。
“你是谁？”
潮女妖一脸戒备地问。
换作以前，在这种情况下她早就动手了。
不过独自隐居了这么些年，她的心态早已今非昔比。
执念早已放下，唯一剩下的就是潜心修炼。
也因此，她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没变，依然还是当年那般风姿卓越。
顾鸣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脸欣慰地笑道：“不错，都说山中无岁月，此话在你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而且看起来，你在修炼上似乎颇有心得，相比当年实力应该有不小的提升。”
听到这番话，潮女妖更加惊疑不定，下意识缓缓抬起手来，掌间出现了一团淡绿的雾气。
“你到底是谁？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下手无情。”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知道你是明珠夫人，还有个称号叫潮女妖……”
“难不成阁下是……罗网杀手？”
说到这里，潮女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哈哈哈，明珠夫人怎么会以为我是罗网杀手？
想当年，你也曾经是天下间顶尖杀手之一，按理对杀手应该有着敏锐的感知。
你觉得，我哪点像杀手？”
潮女妖脸色变幻了一番，道：“既然你不是杀手，那你到底是谁？天下间无人知道我隐居于此，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顾鸣高深莫测一笑：“只要我想，这天下便没有找不到的人。”
“呵呵呵，原来公子这么厉害呀？人家还不知道呢……”
潮女妖愣了愣，随之掩唇娇笑起来。
这一笑，可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娇声软语中，也似乎蕴含着一股神秘的魔力，令人心旌摇曳，神魂游离天外……
这，便是她所擅长的魅术。
配上她那千娇百媚的容颜与气韵，世间恐怕很少有男人能够抵抗，不知不觉便会丧失神智，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欲望之中。
“哼，天下臭男人都一样！”
潮女妖眼见顾鸣一副中了招的神态，不由冷哼一声，转身飞腾而去。
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那就只能换个地方了。
“明珠夫人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回屋收拾收拾？”
但让潮女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刚离开没多远，对手竟然离奇地出现在她前面。
“你……”
潮女妖惊愣不已，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顾鸣笑了笑道：“不用看了，我可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这时候，潮女妖终于怒了，缕缕烟雾弥漫而出，笼罩着她的全身……
显然，她已经动杀机了。
“最后警告你一次，再纠缠不休的话，休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这样吧明珠夫人，咱俩打个赌怎么样？如果你赢了，我便不再打扰你，也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如果你输了……那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潮女妖愣了愣，下意识问：“你想怎么赌？”
“稍等！”
顾鸣抬手虚空一划，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约两米直径的圆圈。
随之又道：“一会我立于圈内，你可以全力出手，我绝不还手。
以一柱香时间为限，只要你能打伤我，或是将我逼出圈外，也或是让我陷入幻术，都算你赢。
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可谓占尽优势，你没有理由拒绝吧？”
这番话一出口，潮女妖的神情变得分外精彩……震惊、疑惑、迷茫、羞愤兼而有之。
以她的如今的实力，普天之下恐怕还真没有人敢如此嚣张任由她攻击一柱香的时间。
哪怕强如有着“剑圣”“天下第一剑客”之美誉的盖聂，还有其师弟卫庄，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总之，潮女妖自信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敢说这样的大话，敢任由她攻击一柱香的时间不还手。
除非对方是老寿星上吊……
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你……确定不还手？”
“大丈夫一言九鼎！”
“呵呵，好，妾乃是小女子……那请公子入圈！”
“这么说明珠夫人是答应与我对赌了？”
“赌就赌，本夫人就不信你是铜皮铁骨，能在我的手段之下熬住一柱香的时间。”
“那就请明珠夫人拭目以待！”
顾鸣念头一动，取出一根计时香点上，随之踏入圈内。
这时，潮女妖不由冲着顾鸣嫣然一笑，声如银铃，酥软入骨：“公子，人家好久没跳舞了，公子可有兴趣欣赏一曲？”
这女人的确很妖，自称不时随着语气更换，一会本夫人，一会小女子，一会妾，一会人家……
“容幸之至！”
“那公子可不要闭眼哟……”
既然是赌约，潮女妖跳舞自然不是真的跳舞，而是施展幻术。
毕竟顾鸣说过，让他陷入幻术也算他输。
这可是潮女妖最擅长的一面，当年她身为王妃之时，韩王就是这样傻呼呼被她蒙骗了多年，搂着个宫女还以为是自己心爱的王妃。
对于寻常人来说，潮女妖施展幻术相当简单，一个眼神，也或是一句话便能让对方陷入幻境而不自知。
遇上高手，那就得辅以一些手段。
比如魅音、舞姿，再不行的话，还有特制的迷烟……
总之，她的手段很多，连精于火魅术的焰灵姬都曾败于她的手下，陷入其编制的梦境之中。
潮女妖现在施展这一招，就是想弄清对手的来历。
因为，一旦对手中招陷入梦境，她便可以进入对方的梦境，从而获取对方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隐密。
一开场，潮女妖便难得地手段尽出。
她充分地调用了自身的所有优势，勾魂的眼神、魅惑的声音、曲线玲珑的身段、翩如蝴蝶的舞姿、独家配制的迷离烟……
再加上她自身真气所幻化的漫天花瓣飞舞，更是令眼前的场景如梦如幻，铮铮铁骨也得化作绕指柔。
顾鸣负手而立，微笑着欣赏着眼前的美人美景。
他的内心里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风情天下间少有人及。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用在她身上，很是恰如其分。
就算顾鸣的精神力天赋异禀，此刻也难免受到了些微的影响，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
毕竟他还不是圣人，难免会有一些人类本能的反应。
不过，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哪怕是那些自号修无情道者。
因为无情二字本身就是矛盾的，没有情，又何来的无？
就正如“好人”一词，如果没有“坏人”的反衬，那世间就不会出现好人这一说。
虽说顾鸣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抱着欣赏的心态静静地看着潮女妖的翩翩舞姿……
过了一会，潮女妖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对方是否中招她是完全可以感知到的……很明显，对手是完全清醒的。
潮女妖下意识瞟了一眼计时香，已然燃烧了三分之一左右。
看来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既然这一招没有奏效，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看来，公子果然有些本事……”
潮女妖收去了幻术，心情颇有些复杂地说了一句。
不等顾鸣开口，却又脸色一整道：“不过，接下来本夫人可要施展大招了，就是不知道公子能否接得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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