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想要的?”
朱植的话让听雅轩里安静了下来。
土地这个玩意,但凡手里有点钱的谁不想要,这玩意多多益善,谁也不会觉着自己家地少,但是再想要也不能急着开口不是。
这群人买卖做了一辈子,个顶个的生意场上人精一般,所谓上赶的不是买卖,你石大公子一口气拿出那么一沓子田契出来,你又说你急着卖,那这个价格可得好好杀一杀了。
钱钧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最上面那一张田契上寥寥几个字,心里顿时便是一惊。
扬州府泰州三千亩。
南直隶上好的水田啊,这个石公子不显山不漏水,就这一张田契就顶的上十五万两银子!
“嘿嘿,石公子。”
钱钧笑容灿烂,“地我们大家自然是都想要的,但您也知道,买了地就得雇人种,我们只不过是商人,种地还要交粮,买的多交的也多,中间利润终究是薄了些。”
“是啊是啊。”
“在商言商,石公子,我们做买卖的,种地啥的利也太薄了些。”
雅厢内一片叽叽喳喳,朱植听明白了,这些人话里话外的目的是想要杀价啊。
开玩笑,老子拿你们当韭菜噶了一年多,还能让你们把便宜给站走了?再说了,你们多贼啊,种地交粮是不假,但你们家里谁还没几个秀才功名的亲戚?
再不济,挂靠到一些个在各地县府的公员身上,也能把这税给避咯。
“是啊,种地确实利薄了些。”
朱植叹口气,“几位都是买卖通四海的大财主,每天这盐船一发都是十几二十艘,尤其是钱老板,拉运煤石的车都能从山西排到南直隶来,一天少说也是几千两的进账,一亩地一年才挣几个钱。”
朱植这么说就是开钱钧玩笑了,他一天的进账是不少,但说有几千两那就吹嘘的太狠了些,煤石一路自山西运出来,赶到顺天府通大运河南下,沿途护卫的工钱、盘查过关的好处、煤市交割后的税费,最后能落到他口袋里的,顶了天也就两千两不到。
一亩地是不起眼,但是一万亩呢?十万亩呢?
最重要的,种地那是铁杆庄稼,不遭灾的话,年年稳定收入。买卖东跑西颠,这年头虽说太平盛世,强人山匪那也是有的,听雅阁里诸位,哪一个没被劫过道?
但凡生意做大能进这听雅阁的,哪个不被掠个十回八回,钱钧都想在土匪那办个会员卡了。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粮食的价值!
盛世文玩、乱世黄金,那是民国后才开始说的话,民国往前,华夏九州永远是最传统的农业社会,乱世粮食、盛世土地。
黄金白银的都是浮云,闹了灾、闹了兵乱,你有钱从哪买粮食?
去年陕西两个县闹了场小水灾,一石粮食都卖到了三两,要不是朝廷闻讯后紧急自湖广运过去一批,粮价还得往上翻。
咱们国家那么大,避免不了这个天灾横祸,粮食攥在手里,储存在地窖中,早晚都有值钱的时候。
“既然大家看不上种地这一点蝇头小利,唉,算了吧。”
朱植拍拍屁股起身就要走,“我还是卖给官府吧,虽说便宜了些,总也值个三四十两,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啊。”
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
这一屋子的财主可是听了个真凿,一看朱植要卖给官府,这心里可就按捺不住了,当下就有一个抢先开了口,“石公子!”
朱植看看他,“怎么着啊老马,你有想法?”
马渡瞪着眼搓了搓双手,腆着脸笑道,“石公子,马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乏了,正好打算置办些田产安享晚年,您看这样成吗,不知道您那有多少,我按四十五两的价格收,如何?”
想瞎你的狗眼!
朱植连回话都懒得回,大步流星就往外走,然后就听有旁人又吆喝起来。
“四十六两。”
“四十七两。”
“四十七两五钱。”
有做福建盐运的盐商站了起来,“石公子,我陈某有漕运船,可以往来四川、北京,我出五十两。”
西南和北地的粮价可是要比江南高一些的,只要交通便利,可以省下一大笔损耗,这买卖陈阳心里盘算一下,是可以做的。
朱植这才站住脚,回过身来乐了,“人家老陈可是出五十两,啧啧,我动心了,还有更高的吗?”
雅厢里一片安静,这个数字已经到了封顶线,他陈阳手里攥着运输船,运输方便成本低,他们若是也以五十两的价格买,可就真没多少利润了。
“老钱啊,你不喊一嗓子?”
见朱植点了自己的名字,钱钧忙摆手,“五十两可不便宜了,我钱某人的胃口吃不下的。”
“唉,罢咯。”
朱植失望的摇摇头,“你们的实力啊,太差劲,本来我还想谁要买的多,我这边做个中间人,给他们搭一条辽东织造局的线呢。”
辽东织造局!
钱钧腾楞一声蹦出来了,赶走几步把住朱植的手臂,“哎呀,石公子莫要急着走嘛,咱们再谈谈。”
说完,也不管朱植的身份背景,连拉带拽的又给扯回了主位,朱植也是半推半就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着?动心了?”
钱钧给朱植斟酒,末了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喝酒喝酒,有话好说,这做买卖可不就是为了个双赢嘛。”
朱植滋溜一声干了杯中酒,一脸玩味的看向钱钧,“钱老板想听听?”
何止钱钧啊,全屋子里所有人都猛点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朱植。
后者好整以暇的夹了两口小菜,乐了,“你们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老子不提辽东织造局,估计可就喝不上这酒咯。”
“哎呦财神爷呀,您可别折磨我们了。”
钱钧急的抓耳挠腮,“辽东织造局、江南织造局向来是朝廷的公办,那里赚的银子哗哗的流水一般,谁不盼着能分一杯羹而不得门路,您要是能给搭条线,我私人,送您二十万两!”
朱植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辽东织造局有那么赚钱?
朱植这才想起来临行前朱允炆说的那番话。
“资本流通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流通,缺少了流通的环节,产生的财富也就自然少了,辽东、北京、漠南缺粮,每年朝廷都要自江南调运粮草供给,这是每年国库必须要支出的一项。你去卖地,要让买地的把每年产出的粮食卖到北地去。”
朱植刚开始还犯迷糊,“陛下,那些做买卖的贼精,他们能愿意?就算卖,卖多贵合适?再说了,北地的驻军也没钱买啊。”
朱允炆就乐了,“驻军是没钱买粮食,但是辽东织造局有钱啊。”
朱植顿时恍然大悟,举一反三,“拿纺织成品作价换粮食!”
“纺织品又不是火药这种禁物,没必要搞国家专卖。”朱允炆给朱植算了一笔账,“辽东织造局成立以来,一直是朝廷自产自销,还雇了很多的人手来负责运输,自辽东往江南,一路损耗加上工钱开支,挣不了多少银子,咱们还没法提价,惹得老百姓和士林风言朝廷夺利与民,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生产出来交给商人去卖。”
“可是辽东织造局的盈利并不高,那些商人会认投吗?”
“那是你看到的不高。”
朱允炆乐了,“咱们定的价低所以利润薄,到了那些商人手里,这价格可就要高出一截了。”
朱植咂摸咂摸滋味,“涨了价,老百姓还买的起吗?”
“当老百姓不愿意消费的时候,市场热度降低,价格自然回落。”
朱允炆给朱植提了一个醒,“但是你别忘了,江南丝绸更贵,你何曾见过江南丝绸卖不出去的时候?”
上好的苏绣十几两银子一匹,照样供不应求,民间那些深藏不露的地主豪绅才是第一消费群体。
他们不能穿出门不代表他们不敢在家穿。
更何况,大明律不许商人穿丝绸的衣服,可没说不允许穿毛纺服饰,朱植这听雅轩里,谁不是一件大氅内衬羊绒服。
自己找裁缝勾勒些许花绣,不比丝绸难看。
现在看来,皇帝没骗自己,这群商人是嗅到了辽东纺织局背后的商机的。
朱植这下心里有了底,“现在毛纺的市场价格,原料是四钱银子,成品一件单衣是六十文,我给你们搭线,让你们做专营。
你们买了地,粮食我都给你们找到了倾销点,你们按照现在南直隶的市场价卖给辽东织造局,织造局同样按照市场价卖你们毛纺,至于你们想卖到哪,卖多少钱,我就不管了,到时候南直隶、湖广、浙江、福建、两广会开市,你们只需要缴纳商税就行。”
什么是背景通天,这石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本以为能从辽东织造局分流一部分商品,现在可好,直接做专营?
这其中利润,海了!
管你什么来头,商人有钱赚就成,还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钱钧想都没想就开了口,“五十三两!”
“我出五十五两!”
“五十八两,石公子,图个吉利!”
听雅轩里的气氛让朱植顿时笑开了花。
“我这里有整整一百万亩的田契,一个时辰之内,我希望大家认购完,我想以在座各位的实力,没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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