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喝好招待,不管不问不召见。”
这是王谦皇宫之行领下来的旨意,朱允炆的肯定让他很是兴奋。
燕王几天前离开南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真当南京这群大官都没脑子吗?燕王这时候离宫,除了去西南等着摘果子,还能去哪?
皇帝从来都没打算放弃开疆辟土这份帝王梦寐以求的伟业。
等王谦离开之后,朱允炆便拿过一份空白的丝帛,双喜忙给毛笔舔上墨。
“陛下要写什么?”
“遗诏。”
朱允炆说的轻巧,却把双喜吓的亡魂尽冒,扑腾一声跪了下来:“陛下何出此言啊。”
皇帝才二十出头好端端给自己写哪门子遗诏?虽说皇帝平视爱出幺蛾子,但哪里有这么出幺蛾子的,没事给自己写遗诏,这不是咒自己吗。
看到双喜都快被自己吓哭了,朱允炆不禁失笑起来。
“瞧你这吓的,朕这不是打算去西南吗,未雨绸缪先拟好,都未必用得上。”
御驾亲征,甭管上不上前线,朱允炆都得先把自己的身后事准备好。
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按理说朱允炆届时往西南,必然是京营尽出,加上西南四省的军队,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但再小的几率也是几率,打仗这种事,万一点背呢?
朱允炆可不能接受一旦战败当俘虏的下场。
皇帝活着做俘虏,国格和民族的脸就丢光了,这种奇耻大辱,不亚于亡国。
自己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真出这种意外,宁愿自戕也不可能接受这种耻辱。
“双喜啊,朕教你,无论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先把最坏的打算做好,只有这样,你才能自如的控制损失、减少损失。”
朱允炆挥笔就写,没有一点心理障碍:“一旦朕出了意外,又没有明确的储君,宗族虎视眈眈,文奎年幼无知,天下人心浮动,江山社稷不稳,所以,朕要早做准备。”
双喜哆里哆嗦的爬起来,瞄了一眼。
“以大皇子继皇帝位,皇后暂摄国事,杨士奇为内阁首辅与燕王朱高炽同朝辅政。”
皇帝都遇到意外栽了,肯定是朱棣死在皇帝之前,到时候确实是朱高炽成为燕王。
以宗亲和朝臣同柄国政,相互制衡,总能给新皇帝成长的时间。等到朱文奎大了,自然会重操神器。
“当然了,这份遗诏确实没机会用的上。”
加上大印,朱允炆轻松一笑,往袖袍中一揣,迈步便往后宫走。
大明的国力、军力放在这里,加上朱棣的能力,就西南那几个弹丸小国,绑在一起也比不上鞑靼、瓦剌任意一部,看看西南的军报吧。
暹罗现在打仗竟然还在用战象?
朱允炆当初看得时候好悬没笑出来,暹罗人还当这是几千年前呢?打仗用大象,一炮炸下去,那群受惊的畜生能把你自己的军阵踩得稀巴烂。
不仅朱允炆笑,就连朱棣当时看完之后的态度也是如此,直言一旦两军对垒,暹罗人只要敢把战象驱上战场,遣万骑,破暹罗十几万大军都不用一个时辰。
朱允炆本想去坤宁宫找马恩慧,结果却扑了个空,一问之下,原来带着文奎去顾静那串门去了,心里顿时很是宽慰。
马恩慧是个好媳妇,自己不会伺候月子,太后又一直忙着修禅,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都是马恩慧在照顾着,丝毫没有半分不满醋意。
“走吧,正好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朱允炆到的时候,俩媳妇还有些不适应,一般中午这顿饭,朱允炆很少回后宫里跟她们一起吃,都是在前殿就对付了,有时候忙起来,便是晚饭都不一定赶得上,今天倒是稀罕。
“看来今日倒是没什么琐事缠身呢。”
马恩慧给朱允炆备上碗筷,笑话了一句:“倒是让咱们的皇帝陛下百忙之中抽出了功夫,陪妾等吃了顿便饭。”
“大胆,就会笑话朕。”
看到马恩慧转身准备回座,朱允炆便是轻轻一巴掌打在了前者的腰下三寸,顿时惹得殿内俩媳妇都红了脸。
平素里,朱允炆跟她们在一起,就跟普通夫妇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做皇帝已经很累很孤单了,要是连跟媳妇在一起,还端着帝后的架子,不敢有什么夫妻情趣,那这日子真没法过活下去。
“这不刚转过新年么,能有多少大事。”
拿起筷子,朱允炆乐了出来:“嘿,你们整的还挺丰盛。”
长长的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放着二十多道菜,除了年节,这还是头一回马恩慧那么大方过。
“妹妹刚出了月子,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哪能在这种事上俭省。”
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到朱允炆碗里,马恩慧还嗔了一句:“得亏弄得丰盛了些,不然依你无肉不欢的胃口,又要饿肚子了。”
“多吃肉是好事,壮身子嘛。”
朱允炆厚着脸皮为自己的饕餮之欲辩解,又把目光转向闷头吃饭的小文奎:“小家伙,老子给你夹个鸡腿吃,多吃肉才能长得壮实,看你现在瘦的。”
看着眼前这块四下流油的鸡腿,朱文奎猛摇头:“不吃,奶奶说了,吃肉是杀生,吃素的才是好孩子。”
正打算夹菜的朱允炆猛然顿住了筷子!
“哼!”
皇帝变脸总是很快,朱允炆这一哼,马恩慧就吓了一跳,一扭头气道:“怎么跟你父皇回话呢,跪下!”
朱文奎低头耷耳的离开座位,老老实实的跪下来认错:“父皇,孩儿错了。”
“站起来。”
朱允炆没有责怪,而是直接冷言下了命令:“把老子给你夹的鸡腿给吃了。”
小文奎扭头看看桌子上的鸡腿,脑袋摇的厉害,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吃。
“啪!”
看到朱文奎的反应,气的朱允炆直接摔了筷子:“老子在问你一遍,吃还是不吃!”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一个荤素的问题让皇帝发那么大的火,但秉着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千错万错皇帝没错的原则,整个大殿瞬间跪了一片,马恩慧更是气的掐住朱文奎耳朵。
“你这个逆子,连你父皇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双喜跪在朱允炆旁边,也是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大殿下许是不爱荤腥,这胃口因人而异,何须动怒恐伤龙体,既然大殿下爱吃素,便由他就是。”
“羊,也吃素。”
朱允炆冷然道。
他气的哪里是朱文奎不愿意吃荤,而是朱文奎那句吃肉就是杀生的无知仁义。
如果朱文奎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打小知晓仁义,那这是这个家的福气,但朱文奎是他朱允炆的儿子,是大明未来的储君!
一个过于仁义的储君,是国家的灾难!
“仁义,应该用在自己人身上,而不是用在畜生身上。”
朱允炆盯着朱文奎:“老子最后问你一句,吃还是不吃?”
小文奎眼眶里转着泪水,但还是倔强的昂着脖子:“不吃,就不吃!”
“好!”
朱允炆这下是真的气了起来,指着朱文奎:“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双喜,给我把他关起来,饿着!老子就不信了,他妈的我还治不好他,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
关大皇子的禁闭?
看到朱允炆气成这幅样子,谁也不敢再多嘴劝阻,双喜小心看了看马恩慧,发现后者也是缄口不言,只好硬着头皮爬起来走向朱文奎。
“大殿下,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先跟奴婢下去吧。”
朱文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爬起来就跑出宫殿,慌得双喜忙拔腿追了上去。
“唉。”
朱允炆苦笑着摇摇头,赶紧手忙脚乱的扶起马恩慧和顾静这俩媳妇。
“朕也是为他好。”
有宫女送上新的筷子,马恩慧接过放到朱允炆的盘子上:“陛下先吃饭吧。”
得,媳妇生气了。
朱允炆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看着马恩慧,解释道:“日后,别让文奎去母后那里了,母后可以信佛,但文奎不能。”
马恩慧的心里猛然一紧。
她心思聪慧,刚才也只是被朱允炆没头没脑的发火气住了,现在细细一想,朱允炆这话的深意海了去了。
这哪里只是一个简单的荤素问题。
吃荤与吃素本身并不重要,真正让朱允炆生气的事,是朱文奎被太后带跑偏的那句吃荤杀生,杀生非仁义。
衡量仁义的从不是杀生多少,而是活命多少!
若杀一人可活千百,便是大仁义。
朱文奎毕竟是嫡长子,将来就是大明的储君、九五之尊。天地一盘棋,如果一个帝王眼光狭隘的为标榜仁义而慎杀戮,那反而是最大的残暴。
因为这种仁义会养出大量喂不饱的饿狼,这些饿狼,会造成更大的杀戮。
而且,作为执掌乾坤的帝王,便是佛祖都没有皇帝大,皇帝怎么能信佛呢?
换而言之,信了佛,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合格的帝王?
以前对于朱文奎亲近太后,马恩慧还不当回事,现在眼瞅着孩子越来越大,在朱允炆心里的地位可就至关重要起来,要知道,朱允炆现在可不止这一个儿子了!
“西南现在乱的狠,朕马上还要去一趟。”
朱允炆攥住马恩慧的手,交代道:“此事事关我大明百年大计,朕不得不亲自处理,届时离了这南京,教育文奎的重任都要落在你身上,你要知道,一旦孩子从小定了性,大了再想纠正回来,可就要难上许多。”
马恩慧吓了一跳:“陛下要御驾亲征?”
“算不上。”
朱允炆忙解释起来:“朕哪里会打仗,朕也不会亲上前线,前些日子四叔已经去过了,朕去,也最多是在昆明、成都两地待着。”
甭管朱允炆怎么解释,在马恩慧的心里,就认为这是御驾亲征,心里难免惶恐不安,那战场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兵凶之地,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这种担心,在朱允炆打袖中取出圣旨之后,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皇帝连遗诏都拟好了,还说这不是御驾亲征?
这下可好,马恩慧跟顾静俩人都开始哭了起来,拉着朱允炆说什么也不让后者离宫,弄得朱允炆是又气又乐,只好苦笑着冲俩媳妇仔细解释起来。
“虽说朕不上前线,但终究天有不测风云,所以朕这也只是未雨绸缪,以免到时候中枢混乱而已,你俩没必要整的跟朕已经宾天了吧?”
朱允炆假意一生气:“就那么盼着朕死?”
一通连哄带吓之后,俩媳妇这才安静下来,但坐在那里还是抽泣个不停。
“就因为朕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所以文奎的教育才格外的重要。”
朱允炆拉着马恩慧的手,嘱咐着:“你一定要仔细认真的教育,如果你不知道该如何教,就让高炽来做文奎的老师,他跟外廷那些大臣不一样,他的骨子里还有咱们老朱家的锐气,你看着点,别让文奎长歪了就成。”
朱允炆可不希望自己这趟西南之行,一别经年回来之后,朱文奎被教成了一个满脑子吃斋信佛的乖宝宝,那就完全废了,说句不客气的,如果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他朱允炆宁愿将皇位传给宗亲,也不会给朱文奎!
大明六千多万百姓的君父,不能这般六根清净。
当然,这样的皇帝,天下的士人阶级会喜欢的不得了,因为一个淡泊名利的皇帝在,他们可以安心攫取皇权,最后搞一个众正盈朝出来。
那可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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