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太将随身嬷嬷留下等着拿太后赏赐,自己往外走。
元平正拧着身子过来,常老太对她视而不见,大步离开。
元平只得去追。
刚出慈宁宫,常老太便一个转弯隐了出去。
元平只注意到前方突然没了人,赶紧提裙跟,哪里想到横向会突然就插出一人来。
膝盖一疼,那人瞬间将她敲打在地。
她狼狈至极,栽在了地。
抬头一瞧,打了她的,不是那常老太又是谁?而且还是拿拐杖将给她敲倒的。
她死也不想到年逾五十的老太太还有这身手!
特么的,有这身手还拿拐杖做什么!
“哪来的丫头片子,敢鬼祟偷摸尾随老身?什么人!说!”
常老太才不管,又一柺棒打了下去。老太太一眼就猜出这女子身份,可谁叫她不是宫女行头,穿着又与嫔妃不一样,行迹还可疑,不打她打谁!活该!
元平那刚调养到稍微舒服些的五脏六腑又一次开始绞痛起来。
她抱头尖叫,那边瞧见状况的绮月刚要前解围,心下一转,暗道何必?谁叫她鬼鬼祟祟跟人,谁叫她要支开自己?本来太后娘娘也不爽,正好出个气,还能看看郡主所图。十有**还不又是有谋算?活该!
“住手,我是元平郡主!”
常老太的手很快,在第四次出手时,元平才喊出了这一句。
“郡主?”
老太太打下去的手似是一时没收住,第五下,变成了戳。
戳下去的地方选得不错,正是元平昨日被荣安虐得最重的地。那元平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小妮子嚎什么!老身已经收了,就戳你一下,至于吗?”
“救命!救命啊!”见常老太一甩拐杖,元平吓得又是抱头一喊。
因为她的动静,已是一堆人往这儿瞧了来。
好巧不巧,远远的,贵妃也带着几个妃嫔过来了。面么,是来向太后汇报宫务的。实际么,自然是听到常老太入宫,她这一嗅就是有好戏,便带了几个心腹直奔慈宁宫。
本打算来撞撞运气,看来运气不错。
元平一瞧这么多人都在过来,自然赶紧拔高声音斥了一声。
“常老太太过分了。何故见我就打?难道是因为表哥……”元平自不会放过这般机会,赶紧想着踩一踩常家。反正她被打已是事实,可见,嫉妒,跋扈,作恶,常家人就是这样的水准,还想做一地王妃?赶紧退步让贤吧?
被宫人扶起的元平突然觉得这打挨得很值,委屈来,泪花子刷刷又往外滚。真是我见犹怜。
常老太眯眯眼:“你这姑娘,真是元平郡主?不可能!”
“我就是!”
旁人也纷纷来道,这位确实元平郡主。
常老太立马下打量元平,随后目露嫌弃,并冷嗤一声。
元平气到了:“老太太这是何意!打人还要如此嚣张,您莫不是把宫里当做你家了?”
常老太还会怵了她?孙女直爽,不擅长与人掰扯,可她不是!小丫头片子!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和她杠!
“何意?就是老身面表露,老身觉得,你若是元平郡主,张洪芳将军之女,就是可惜了!”
“家父一代英烈,您纵是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对他不尊……”
“还说不是可惜?连耳朵和脑子都不好用!老身只说你不如你爹,为你爹可惜,何时对你爹不尊了!说老身不尊?就凭你对我这个长辈顶嘴,究竟是谁不尊,一目了然!”
“……”长宁有些哑口,这个老太婆,分明厚颜无耻,故意找茬!
常老太为人大方,做事爽利,风评很好,所以宫中不论是妃嫔或是宫人都很敬她,此刻郡主这顶撞,确实不妥。这种时候,自然没人会站元平,反而不少人示意她道歉。
常老太太冷笑:
“质问老身打人之前,你先回答五个问题。第一,为何偷摸尾随,可是对老身有所图?第二,你脸又没写你是元平郡主,老身怎会认识你?既然不认识,你偷摸尾随,还不让老身将你揪出来吗?万一你是欲行不轨的刺客呢?
第三,你怎知我是常家老太?我从没自爆身份,可你一眼就认出了老身,可见你确实是有目的的尾随。
第四,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长辈,为何不选择直接来给我行礼,直接来打招呼,而是选择尾随?更说明你有所图!
你无礼不尊也就罢了,但你是不是好好解释你的目的?老身已经在这慈宁宫足足待了半个时辰了,你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露面,老身前脚刚离开慈宁宫,你后脚便跟出来了?你有何企图!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身原本是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想见你一面的。可一来便听闻你病得重,还在休息。可刚见你健步如飞,可不像是病了。总不会是太后娘娘撒谎吧?那便是你装病?或者还是说,郡主的病,突然就好了?”
老太太冷笑了两声:“以几条你可说得明白?若不能,那老身不觉得哪里做错了。道可惜只是因为你爹。白瞎了那么好名声。说白了,你德不配位,丢你爹的人了!”
老太太知道附近有慈宁宫的人,所以已经够委婉了。
总之有理有据,也没有任何诬蔑和辱骂,她底气足得很!孙女那口气,她总算是报了。哼!
太后已经对这妮子生了反感,这事被自己这么一闹,不但再次揭了这妮子的心思不正,还让众人看了笑话,太后会继续保她就怪了!
常老太的口若悬河,许多人都是头一回见到。
就是贵妃人等,也一时惊住了。
这一条条,可全都分明,瞧那元平蠢货,面青一阵白一阵,哪里能接得话!除了口喊“不是”,眼里倒豆子还能做点什么。
贵妃自然是与常茹菲站一线的。即便不看往日交情,就凭元平势力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她也只会将顺水人情做给常家。更不论常家是脱离了朱永昊派别的老族,是儿子争取的对象。与常家交好,更是与庆南交好,以后对儿子更有裨益,这个时候哪能不出手。
这才是她带着一众投靠妃嫔前来的原因,看看能不能帮扶常家一把,没想到机会来得不错。
贵妃赶紧前亲手搀扶了老太太,并帮着一下下顺着后背:
“老太太别气。您得体谅元平郡主,郡主行为爽直,尾随或是随心之举……咦,不对啊,郡主什么时候是爽直之人了?欢迎宴,郡主不是很柔弱胆小楚楚可怜吗?
可这会儿怎么敢在宫里四处跑,还偷摸跟人的?难道郡主是两面人?不至于啊!是恃宠而骄?张将军的后人,应该也不会。哦,本宫明白了,定是郡主庆南那边礼节与咱们京城不一样。可世子就是个懂礼的孩子啊……”
贵妃阴恻恻帮骂,她这一开口,身后几个妃嫔自然帮着附和起来。
“郡主,常老太太身带着一品诰命。您即便是有郡主名头,也是得要行礼请安客客气气的。”
“郡主来自外地,可能不懂礼数,但您可得瞧着,咱们贵妃娘娘看见老太太都要敬着的。”
“郡主既是有身份的人,在宫中行走,总归是要带宫人的,讲排场的。”
“您若带一两位公公,那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了吗?”
“一个人横冲直撞,冲撞贵人事小,万一您撞的是侍卫,您的名节就没了。”
“郡主还得注意着装,您这一身过分素雅的衣裳,哪有一丁点郡主排场!谁能认出你是郡主?”昨日就有人不满她在阖宫姹紫嫣红中生装朴素了,这会儿自然要刺一刺。
“郡主该感谢常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武艺不凡宝刀未老,还手下留情,您莫不是以为您此刻还能站着不腰疼地告状吗?”
“郡主尾随在先,这事怨不得老太太。若是学艺不精的侍卫,受此惊吓以为是刺客而拔刀,此刻郡主只怕都不在了。”
“郡主不能冤枉老太太,就是咱们都知您不舒服,何况刚来慈宁宫做客的老太太。老太太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跟随她老人家的会是您!”
“不过您跟随一个老人家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元平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被打了,还说不得话了?死老太婆,一口气砸五个问题,直接叫她懵了。还有这帮妃嫔,还不如直接骂她呢!她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这帮人就给她盖棺定论了。
总之是她的错!
被打了还是她的错!
“常老夫人,我是刚醒听闻您来了,所以想与您打个招呼……”
“行了!老身不想听!”常老太直接打断了元平。“老身打了你,自然会负责。老身送你回慈宁宫,求太后娘娘发落吧!”
就这样,常老太担了个众人口中“有担当”的名头,还多了不少人为她力挺和“作证”。
而元平,则是深刻感受到了远在异乡被排挤的苦,一时间又是潸然泪下。
一行人回到慈宁宫。
刚要睡着又被吵醒的太后面若锅底,呵斥元平向常老太赔礼道歉。
这边元平委委屈屈,常老太太忙道不敢。
勉强受礼后,常老太便离开了。
元平主动跪在太后脚边,抹着眼泪要解释。
“可哀家不想听。”
这一次,太后再不会被她的眼泪打动。太后当然明白,她之所以支开绮月,又出了慈宁宫才去追人,就是想要避开自己耳目,不是为了奚落,就是为了挑拨,又或是为了打听态度。不管自己那老姐妹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姐妹将她目的扼杀,也都没有错处。更何况,阿音心头有气,出口气吧,人之常情!
太后又是深抽一口气。自己去跟谁说呢?其实自己也想打这个假惺惺的小蹄子!活该!
“正好要找你,明日宴席无变!常茹菲不会参加!另外,你若想给朱永泽做妾,在明年这个时候之前,都绝无可能!这是哀家承诺下去的。你自己再想想!”
元平面如死灰。
常茹菲不给面子来参宴?这打脸是不是太响了?但这不重要,后边那句!
什么?
自己一年内都不能去表哥身边?
可表哥还有半个月就成婚了,一年后他们感情稳固,说不定儿子都有了。常茹菲若运气好,在王府也站稳脚跟了,那自己到时候再想铲除她或是拉她下位,便要花费更多功夫了……
元平还想求,可太后一挥袖子:“哀家意已决,不用再说,下去!”
”太后娘娘,元平不会放弃表哥的。无论是一年还是……“
”随你!“
“可我们王爷王妃那儿……”
“少拿他们来压哀家,你们王妃那儿哀家自会递信去,用不着你操心!”庆南王妃敢说一个不字?“下去!”不识抬举!
……
常老夫人这一趟来得很值。
她要的四个目的都达成了。
首先是给茹菲谋取了一份利;然后激化了太后和元平的矛盾;将“一年之后”纳妾这一条敲定,等着下一步计划衔接;最后,久未入宫,突然而至的她这一趟给宫里所有人都释放了一个信号:元平确实要成为朱永泽的妾了。而常家很不满,另外,太后并未帮着元平……
这些,都是他们计划需要传递的信息。
所以,刚刚揍元平的那顿,原本并不在老太太的计划之中。完全是顺手,赚到了!老太太也不由叹了声。
确实,这些祸害若不趁早拔除,他日茹菲远嫁庆南,处境可不就是今日元平所面对的这种?除非有超绝的实力和稳重的靠山,否则被孤立和排挤怕是难免。
……
而此刻的京里,因着元平入京,所以张洪芳将军被旧事重提,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张将军的事迹都被推了风口浪尖。几乎就那么两天的功夫,茶馆说书的,酒楼唱曲的,青楼唱词的,主角全成了张洪芳。
全都是歌功颂德,当然,是经过些戏剧处理和略微夸张的。
百姓的声音,从来都是最容易引导和带动的,两天两夜的渲染后再走街头,那感觉,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两天前,还只是一部分人在议论元平和张洪芳,但此刻却是连街头乞儿都能说几个张洪芳的故事。
这里边怎会没人推波助澜?自是既有明的,也有暗的。头是元平起的,而推波的,则是荣安身后的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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